對蘇奕而言,隻是随口把自己當初的一點感悟說出來而已。
根本沒想過,這些感悟會有着怎樣的禁忌之處。
自然地,也不明白孫禳和姬鲲等人的反應為何會如此大。
姬鲲等四人早已被力量隔絕,故而不曾再受到影響。
可他們看向蘇奕的目光,無不帶着震撼。
孫禳深呼吸一口氣,按捺住一身的不适,道:“道友此刻所言,已牽扯到生命之道的禁忌,我等境界不夠,驟然間聆聽這等禁忌,自然最容易遭受反噬。
”
他一聲苦笑,“說實話,道友之前所言,我也僅僅隻記住不到一半,其他言辭皆如天道,遁于無形,記憶中根本不曾留下分毫痕迹。
”
蘇奕不由挑眉。
按孫禳這麼說,自己在修為上明明遠不如這些始祖級存在,可為何自己卻能觸碰到生命之秘,而不受影響?
剛想到這,蘇奕就明白了。
必然和自己執掌命書和輪回之力有關!
于自己而言,這一場頓悟不算什麼。
可對孫禳等人而言,從自己口中說出的那些言辭,或許已等于大道倫音,境界不夠,非但無法聆聽,還會遭受大道反撲!
孫禳忽地認真道:“道友不必憂慮,還請繼續說,不管能否記下,且容我試一試,在這生命之道的禁忌之下,我孫禳究竟能記住多少。
”
蘇奕看了孫禳半晌,這才點頭道:“好。
”
接下來,蘇奕沒有再停頓,侃侃而談,“芸芸衆生,可視作混沌紀元的生機,亦可視作是生命之道所顯現出的氣息,更融于混沌萬道的本源中。
”“故而,衆生方可誕生于天地,天生萬物以養人,人心有靈,可感天地山河之秘,求萬道之理,若踏足修行之道,便等于踏上一條認知自我、天地、衆生的道途。
”
“凡俗一生,雖未有修行之力,可此生所經曆的生、老、病、死,所擁有的七情六欲,便是生命之道在世間留下的痕迹。
”
“草木枯榮、山河變遷、日月輪轉……但凡有性靈所在,皆是生命之道的一場顯化,是整個混沌紀元的生機在變化。
”
“若把生命之道比作浩浩蕩蕩的大河,那麼世間萬靈、諸天一切有性靈者,便是這條大河的水!
自源頭而始,自盡頭而終,周而複始,綿延無盡。
”
蘇奕一邊說着,一邊結合自己前世今生的點點滴滴,道,“其實,關于生命之道的妙谛,早就寫在古今流傳于世俗中的書籍内,世俗孩童都能朗朗上口。
”
“那便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
”
說罷,蘇奕拿出酒壺,一飲而盡。
此時暮色已深,天将入夜。
天邊暗淡的餘輝,把遠處孫禳的身影剪出一抹昏暗的光影輪廓。
他怔怔地立在那,面色慘白透明,似有所悟。
可那一身的大道氣機卻在翻湧動蕩,呈現出趨于紊亂的迹象。
姬鲲等人暗自心驚,唯恐孫禳遭受到的反撲太嚴重,讓心境出問題。
若如此,今日一戰,怕是還沒開始,孫禳就已無法戰鬥。
許久,孫禳忽地長聲一歎,“全沒記住!
”
言辭間,難掩失落和無奈。
蘇奕道:“或許以後你若有機會碰觸到生命之道時,就能想起來。
”
孫禳眼神異樣,笑道,“承蒙吉言,不過,今日我若死了,這一切也就無從談起。
”
說着,他忽地轉身,看向姬鲲等四人,“你們走吧,離開往生國,如此還能撿回一條命,若定道者大人怪責,由我一人來承擔就是。
”
姬鲲等人一臉錯愕。
紫袍虬髯中年臉色陰沉道:“孫禳,你這是何意?
認為我們是你的累贅不成?
”
綠衣美婦也蹙起一對娥眉,一場對決就将上演,可孫禳卻忽然又改變主意,這着實太過反常。
山羊胡老道眯了眯眼眸,“給我一個理由,不管能否說服我,我都會按你所言去做。
”
孫禳平靜道:“這是命令,何須理由?
”
說着,他看向蘇奕,“道友可願給他們一個離開的機會?
”
蘇奕沉默了。
之前時候,孫禳在和他對話時,他清楚感受到,那四人内心的殺機和貪婪都被徹底勾起。
原本蘇奕以為,這就是孫禳的意圖,通過對話勾起那些同伴的殺機,讓他們心甘情願來拼命。
可現在,蘇奕才發現,自己似乎小觑了孫禳。
“可以。
”
蘇奕語氣随意道,“你孫禳要走,也大可以離開。
”
孫禳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他隻把目光看向姬鲲等四人,“你們不走,别怪我用劍把你們送走。
”
一下子,姬鲲等人神色變幻不定。
還沒開戰,就提前撤走,誰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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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禳,我信你,若你今日真死在這裡,來日我就去那座土地廟給你燒紙!
”
山羊胡道人第一個做出決斷,大步而去,不曾再回頭過。
“哼!
臨陣而逃,着實讓我不齒!
”
紫袍虬髯中年臉色陰沉。
孫禳笑道:“于我眼中,羊老道才是最懂我的那一個,也最讓我省心。
”
紫袍虬髯中年臉色難看,“你孫大劍仙就是老子一個天大的理由,今天此地,老子也不走!
”
說着,他眸如冷電,望向蘇奕,“記住,今天你弄不死我,我就弄死你!
”
孫禳皺眉,眼神悄然變得冰冷懾人,“鬧夠沒有?
”
一下子,氣氛壓抑緊繃。
紫袍虬髯中年渾身一僵,他無比清楚孫禳的秉性,知道對方此刻已動了真怒。
可最終,他還是梗着脖子道,“老子隻聽定道者大人的命令行事,有種你孫禳弄死我,否則,休想阻止……”
唰!
一道劍氣驟然憑空一掃。
紫袍虬髯中年都來不及閃避,就被劍氣轟在身上,随着劍氣爆碎,無數劍芒化作神異的符文光雨,将紫袍虬髯中年整個人徹底禁锢。
孫禳笑着對綠衣美婦道:“綠眉,你帶這老混賬走,其身上的禁锢力量,三天後自可以消散。
”
紫袍虬髯中年破口大罵。
可孫禳根本不理會,隻看着綠衣美婦。
綠衣美婦眼神複雜,道,“能否允許我出手,領教一下這位蘇道友的厲害?
若你不答應,我也不走!
”
孫禳挑了挑眉,最終無奈般歎了一聲,“蘇道友能隐忍克制到現在,已給了我孫某人天大的面子,你又何必這般?
”
綠衣美婦正欲說什麼。
孫禳已平靜道:“走!
”
一個字,擲地有聲。
那種平靜決然的态度,讓綠衣美婦神色變幻許久,最終長歎一聲,帶着被禁锢的虬髯中年和姬鲲一起離開。
自始至終,虬髯中年在破口大罵,姬鲲則沉默無言。
直至三人的身影消失不見,孫禳這才收回目光,笑着對蘇奕道:“多謝。
”
蘇奕晃了晃手中酒壺,道,“請我喝一壺酒,我就不計較這些了。
”
孫禳大笑道:“如此甚好!
”他摸出一壺酒,隔空抛給蘇奕,“這是我當土地廟廟祝那些年,一個小姑娘贈我的酒,名喚‘青梅’,我啊,看着她小時候跟随父母一起來土地廟上香,後來那些年
,又看着她長大,嫁為人婦後,就帶着其女兒一起前來土地廟……”
“再後來,第一次見面的小姑娘,卻成了白發蒼蒼的老妪。
”
“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顫巍巍地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臉,說,‘明明是神仙,為何卻要待在凡俗呢,你心中定然有無處可訴的憂愁吧’?
”
孫禳眼眸泛起追憶之色,“就這樣一句尋尋常常的關切話語,卻讓我記到了現在。
”
“很奇怪,對吧?
”“可我也不知為何,隻要一個人時,就會想起那個小女孩,她的一生庸庸碌碌,平平常常,可在我心中,這樣的一生,卻那般珍貴,是我這輩子都難以擁有的……
”
孫禳長吐一口氣,“一些胡言亂語罷了,權當是為這一壺濁酒添一些佐料。
”
蘇奕看了看手中這壺酒,“這就是你想永絕‘仙禍’的原因?
”
孫禳怔了怔,笑道:“算是吧。
”蘇奕揭開酒封,仰頭喝了一大口,“于你心中,早裝下了芸芸衆生之意,他日在封天台上,必有你孫禳大放異彩的時候,這壺酒,權當你為我前往雲夢澤餞行了。
”
孫禳一愣。
“我已經沒心情和你對戰,你盡可以出劍,且看我是否會擋一下!
”
卻見蘇奕已經收起酒壺,大步朝遠處的雲夢澤走去。
孫禳氣惱,“站住!
”
轟!
一道劍意從天而降,擋在蘇奕身前。
“不把你殺了,我如何回去向定道者大人交差?
”
孫禳氣勢洶洶,一身氣機在轟鳴,劍意流轉,映現出一股令天地變色的凜凜氣象。
可蘇奕看也不看,自顧自前行,“缺心眼,我若死在雲夢澤,你不就能交差了?
我若活着回來,你再來阻我便是!
”
聲音還在回蕩,蘇奕擡手一拂,擋在身前的一道劍意已化作無數碎屑飄散。
“好啊,你這家夥不戰而逃,還如此理直氣壯!
”
孫禳怒極而笑,擡手之間,一道劍氣已朝蘇奕斬去。
劍氣斬落時,蘇奕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那雲夢澤所在的一片山野中。
唯有他的笑聲遠遠地傳來:“好吧,我承認你是唯一一個能讓我‘不戰而逃’的人,夠你吹一輩子了,知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