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2章心境一縷光

　　濡鴉老叟反應最快，瞬息挪移，朝蘇奕撲殺過去。

　　轟！

　　無數晶瑩璀璨的骷髅頭骨呼嘯而起，締結為一座三十三重寶塔，遮天蔽日，橫壓四極。

　　那等天君層次的威能，恐怖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一瞬，蘇奕就感受到撲面的緻命威脅。

　　根本不用想，正面硬撼的情況下，自己的抵抗和螳臂擋車并無區别。

　　注定會被碾死！

　　但,蘇奕内心并不恐慌。

　　既然敢來這斬罪牢獄第三層，他自然是有備而來。

　　最重要的是，他如今已斷定一件事——

　　小女孩不會看着自己會死。

　　這不是直覺，而是對局勢的一個精确預判。

　　果然，在這間不容發之際，小女孩出手了。

　　擡手一抓。

　　天搖地晃,四方虛空驟然爆碎。

　　那座三十三層白骨骷髅所化的寶塔轟然土崩瓦解。

　　而濡鴉老叟的身影，在距離蘇奕隻剩咫尺的距離時，忽地四分五裂。

　　那蒼老的面容上，寫滿了憤怒和不甘，嘶聲咆哮，“你若為她取名，隻會遭受其反噬，自此淪為任憑擺布的傀儡，你……”

　　轟！

　　聲音還未說完，濡鴉老叟的軀體就已爆碎為一團灰濛濛的光霧，被小女孩一口吞吸到肚子裡。

　　另一側，司玄牝沒有動。

　　他神色複雜地看着蘇奕，“我不信你有機會帶她走，但，倘若你真的能做到，請你千萬别做，否則，不止是你，整個天下都将……”

　　砰！
！

　　司玄牝的身影爆碎，化作一團赤色光霧，被那小女孩一口吞吸掉。

　　這一切，皆在眨眼間發生。

　　快的不可思議。

　　天地歸于寂靜，小女孩就像做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眼神清澈無邪，道：“大哥哥，他們不會再威脅你了。
”

　　衣衫褴褛、幹瘦孱弱，眼神澄澈明淨，這樣一個小女孩，誰能想象她動辄就能鎮殺這第三層牢獄中的恐怖罪魂？

　　最詭異的是，她動手時，根本看不出任何神妙，卻随随便便就将柳生、濡鴉老叟、司玄牝鎮壓。

　　就像捏死三隻蝼蟻。

　　而這一切，帶給蘇奕極大的震撼。

　　哪怕他道心如鐵，見慣了不可思議的詭異事情，當面對遠處那安安靜靜立在那的小女孩時，内心也很難真正平靜。

　　這，究竟是怎樣一個怪物？

　　眼見蘇奕久久不語，小女孩認真想了想，道：“大哥哥别擔心，他們本就是已經死透的人，之前所遺留的，是他們的罪魂而已。
”

　　小女孩攤開一隻手，掌心浮現一縷縷光焰，每一縷光焰皆細若發絲，顔色各不相同，足有上百條之多，像海草般搖曳糾纏。

　　仔細看，那每一縷光焰中都映現出一道身影。

　　有黑衣刀修柳生、彎腰駝背的濡鴉老叟、魁梧高大的司玄牝……

　　還有其他不同相貌的男男女女。

　　“在我面前，罪魂想徹底消失也不行。
”

　　小女孩就像在陳述一個事實，“在我心中，他們就像……玩偶，有他們在，我這些年才不會那般無趣，自然不會把他們毀掉。
”

　　玩偶？

　　誰能想象，那些被外界修道者忌憚如洪水猛獸般的恐怖罪魂，在小女孩眼中，隻不過是能幫她打發無聊時光的玩偶？

　　蘇奕拎出酒壺喝了一口，幹脆席地而坐，道：“介不介意好好聊一下？
”

　　小女孩嗯了一聲，掌心一翻，那些罪魂所化的光焰皆消失不見。

　　而後，她也坐在了地上，雙手攥着衣角，低着頭，怯生生的。

　　這一刻，蘇奕心中又産生那種熟悉的感覺。

　　早在斬罪牢獄第二層見到小女孩的第一眼，蘇奕就察覺到，小女孩面對自己時，并非是在故意裝可憐、裝弱小。

　　而是她似乎對自己有着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類似于敬畏！

　　完全不像她面對那些罪魂時的平靜和自若。

　　就像此時，當隻剩下他們兩人時，蘇奕甚至都能清楚感受到這小女孩内心的緊張！

　　“你很怕我？
”

　　蘇奕直接問了出來。

　　小女孩低着頭，“不是怕，而是……”

　　她努力思忖半晌，才緩緩道，“是心神不定，忐忑不安，直覺告訴我，大哥哥既擁有能輕易毀掉我的力量，也擁有能夠帶我離開這裡的實力。
”

　　說着，她擡起清澈無邪的眸，看着蘇奕，“我在這裡生活了很久很久，見了不知多少從外邊來的人，可隻有在一個名叫江無塵的身上，有過類似的感覺。
”

　　江無塵！
！

　　蘇奕心中一震。

　　小女孩皺着眉想了想，“不過，那江無塵雖然讓我感到不安，但遠不如像面對大哥哥時那般強烈。
”

　　蘇奕道：“當年，你為何不讓他帶你走？
”

　　小女孩搖頭道：“他是個大好人，我若和他一起走，會害了他的。
”

　　蘇奕：“……”

　　什麼意思，因為自己看着不像好人，就不擔心害了自己？

　　“其實……”

　　小女孩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當年我把羅睺規則交給他，就已經心有愧疚了，因為我知道，他的道心和大道，和羅睺規則的萬惡之力量水火不容，大道相沖，以後一旦他的心境出現問題，羅睺規則就會趁機而入。
”

　　道心是一座堤壩，而羅睺規則就像洪水，堤壩出現問題，洪水必會決堤。

　　這個道理，蘇奕自然懂。

　　江無塵的道心究竟如何出問題的，蘇奕不得而知。

　　但蘇奕倒是清楚，他的心魔邪劍尊，的确稱得上是個骨子裡都充滿惡意的家夥。

　　和江無塵截然不同。

　　或許，這就和羅睺規則的力量有關。

　　蘇奕道：“他們都說，不能帶你離開這斬罪牢獄，一旦這麼做了，不止會害死我，也會害了外界天下，你可有什麼想說的？
”

　　他盯着小女孩那清澈的眸，似是想看穿小女孩内心最深處的想法。

　　小女孩抿着唇，道，“換做是他們帶我走，他們肯定必死，可事實上，他們都不夠資格這麼做。
”

　　“大哥哥不一樣，我隻會擔心讓你不高興而殺了我，從不敢想過去害你。
”

　　小女孩滿臉愁容，“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若大哥哥不信，可以進入我心境一看。
”

　　說着，她揚起小臉，渾身散發出淡淡的晦澀波動，“大哥哥擁有心魂和心光，根本不必擔心會被我的道心影響，盡可以一試。
”

　　蘇奕挑了挑眉。

　　這小女孩竟早已看出自己的心境秘密了！
？

　　自從進入永恒天域，哪怕是強大如呂紅袍，都未曾看出這一點。

　　可那小女孩分明早已知道！

　　略一思忖，蘇奕分出一縷心境力量，進入小女孩的道心中。

　　一瞬，他仿若來到了一座屍山皿海般的世界。

　　天地灰暗，白骨堆積如林，皿水淹沒大地，濃重的罪惡邪祟氣息像九天風暴，肆虐天上地下。

　　億萬萬生靈慘死凋零，世間一切大道崩碎瓦解。

　　一切都呈現出一種末日般的景象，令人壓抑、窒息、絕望。

　　唯獨在這一幅畫面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處，出現一座枯井。

　　一個小女孩坐在枯井一側，雙手環抱雙膝，低着頭，似乎因為恐懼而渾身瑟瑟發抖，不敢去看那宛如末日般的皿腥世界一眼。

　　這一個小小的角落，隻有那一座枯井陪着她，讓她處于一種安全的境地。

　　可這個角落也像一座牢獄。

　　被無盡的皿腥和罪惡重重包圍。

　　放眼四顧，哪裡也去不得。

　　小女孩就那般蜷縮在枯井一側，一個人，在守望着那無盡的罪愆和皿腥。

　　當蘇奕的心境力量出現，就像一縷撕裂皿腥和罪愆的光，劃破這無盡的末日景象，照亮了那一個小小的角落。

　　蜷縮蹲坐在那的小女孩忽地露出驚慌之色。

　　當習慣了黑暗，認為整個世界都是罪愆和皿腥時，一縷光的出現，反倒讓人惶恐和不安。

　　小女孩雙手死死攥着衣角，背部緊貼那座枯井，似乎隻要那一縷光敢靠近，她就會一頭跳進那座枯井中。

　　可漸漸地，小女孩放松下來。

　　她忽地發現，那一縷光的出現，在這無盡的皿腥和罪惡世界中，撕裂出一條縫隙。

　　就像一條離開這座世界的路！

　　除此，那一縷光照在她身上，也照亮了她身後那一座死寂沉沉的枯井。

　　這一瞬，在小女孩眼中，整個世界都像煥發出一種别樣的生機和光彩！

　　再不是皿腥和殺戮，再不是黑暗和罪惡！

　　小女孩忽地鼓足勇氣般，揚起手，想抓住這一縷光。

　　看到這，蘇奕收起了心境力量。

　　之前所見，皆是小女孩心境的映現，是人心最幽微處的真實映照。

　　不是心念轉動就能掩藏的。

　　而見識到這一切後，也是帶給蘇奕極大的震撼。

　　羅睺規則的性靈，并非隻是規則的化身，而是擁有真正的性命、智慧和心境！
！

　　這可比當初曾為帝厄護道的那個秩序之靈強大太多了。

　　或者說，兩者根本沒法比！

　　“九曜規則之所以會被視作牽扯到命運奧秘的至高大道之一，或許就在其擁有羅睺之力上？
”

　　“畢竟，一種規則的性靈擁有了真正的命，自然也擁有了命運！
”

　　蘇奕念頭紛飛。

　　“大哥哥，你現在願意帶我走了麼？
”

　　小女孩忽地開口。

　　蘇奕深深看了那小女孩一眼，“還不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