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完先祖從祠堂出來,徐家的家宴便開始了,原本因着前段時日府中大生變故,徐老夫沒本不想将這兩件事辦大,一來驚擾各家,二來她自己也想圖個安靜。
她問兩個兒媳覺得此事該如何辦,汪氏在徐老夫人面前總是低着些頭的,老夫人的意思她是最遵從不過,老夫人既不想大辦,那便簡單操持。
三房李湘蘭卻不這麼認為,“母親,大嫂将業文業征過繼給二哥二嫂,拳拳之心皆為來日他兄弟二人不受人白眼,被欺淩了去,今日之事,小操小辦隻咱鎮國公府知曉,大夥待兩位少爺如舊自不必說,若是外人不知内情,隻道兩個侄兒喪父喪母,無人照拂,恐被人折辱了去,那二哥這認子之事不是無甚作用?
況且衍兒與珞兒也是咱鎮國公府的少爺小姐,他日走出府宅卻無人相識,說起來咱鎮國公府臉上也無光啊。
”
徐老夫人聞言,覺着她說的有些道理,随後便拟了個名單,着柳管家安排人把名單上的可人一一邀請過來。
十餘家貴客今日悉數聚在宴客花廳之上,老夫人瞧着眉梢眼角不禁染上了幾分喜色。
有道是人走茶涼,從前哪是她不愛熱鬧,隻是怕請帖之上列滿的名單,換到眼下的是寥寥無幾,眼前這光景,似又回到了長子尚在時分。
每每宴請賓朋,花廳裡的舊友高聲談唱,互明心志,當時的歡笑聲,她在後院也聽得分明,為此她還曾勸誡徐慶忠為官之道要謹言慎行,哪能如此狂放。
現在倒真想再看兒子狂放一時,卻是終究不能如願了。
今日來的人有徐家曾經的舊交,也有些徐慶之的同期舊友,幾杯薄酒穿腸,徐慶之将幾個孩子引到人前,一一介紹,兄妹四人向諸位行了禮。
衆人瞧着大少爺年紀輕輕言談舉止之間卻是老練穩重,二少爺喜怒盡顯于色,剛毅的神色大有生父之子,紛紛言說兩位少爺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對帶着流銀狐首面具的三少爺和舉止端莊的二小姐也是大加誇贊,滿座皆是溢美之詞。
徐慶之聞言心中大悅,次次舉杯都要幹盡杯中酒,五桌賓客敬下來臉上已染上微醺的紅潤。
反觀這兄妹四人,除了見禮時有些笑模樣,大多時候都是冷着一張臉,俨然一副少年老成的架勢。
京都之人好交際往來,在場的不拘男賓,女眷們也攜帶自家子女前來參加宴飲,整個廳堂的嬉笑聲不絕于耳。
女眷們左右是家長裡短的閑聊,少爺小姐們年紀尚小,不喜拘束着,長輩們也不強留,便讓丫頭們帶下去四處轉轉。
兄妹四人見大家散了,他們也正好落了個自在,互相寒暄了兩句便各自離開了。
徐珞甩了幾位上前親近的小姐,自行躲到後院假山中的洞天亭歇息,這四周除了些花花草草做裝飾,便再沒有什麼别的精緻可瞧,離着這裡最近的水榭花廳也有好些距離,是以到這裡歇息的人就少了。
聽說這洞天亭是早年老國公爺所建,因這裡寬敞,所以從前老國公爺最喜在這裡練劍,隻是有好多次都遇上了驟雨,一時躲避不及衣裳總是被淋濕。
老夫人體恤夫君身子,免不了要唠叨幾句,次數多了,國公爺索性就在這裡搭了座假山,假山下掏了個洞,擺上桌椅算,即可乘涼納暑又能避雨聽風。
書玉見小姐躲了個清靜,笑她可真是會找地方。
“小姐,外面那些人聽說都是朝中頗有名望的世家公卿,那些少爺小姐也都不是俗人,你怎不去結交一二呢?
”
“我看見那一個個嬌滴滴的小姐們就心生愁,不是一個秉性的,當真是聚不到一起。
”
“若是良玉小姐在就好了。
”在襄平城時小姐還有個貼己的朋友,原以為大家會一同回京,沒想到陳小姐卻是還要留在那處,書玉聽後隻覺得遺憾,想來小姐也會難過的。
“良玉不來倒也好,京城這樣的是非之地,若是可以,我也不想來的。
”
“如何就是是非之地了?
”
“你瞧外頭那些人,有幾個是真心實意要來恭賀父親的,父親又豈是真心要辦這場宴席,你又知祖母極力促成大哥二哥過繼來是何用意?
”徐珞理了理衣襟。
書玉上前搭了把手:“小姐說的這些我不懂。
”
徐珞對書玉如此直白愣了片刻,倏地笑了出來“不懂也好。
”
“噔噔”外頭傳來兩聲石子滾落的聲音,徐珞擡眼示意書玉出去瞧瞧,探出頭去看假山頂上書玉什麼也沒瞧見。
倒是跟在後頭的徐珞用手輕輕碰了書玉的胳膊一下,書玉順着小姐指過去的方向看去,卻隻見着一抹黑色的身影,轉瞬間就消失在暗夜的拐角裡。
“小姐,那是…”
“天太黑了,我也沒瞧見那人的正臉,随他去吧。
”
徐珞在洞天亭停留了片刻便回了宴客廳,在母親身邊陪着坐了下來,待到宴席将散請示了祖母方才回了聽風軒。
熱鬧了一天的鎮國公府也在夜色中漸漸安靜了下來,涼涼的秋風掃過頭頂,石子路旁的桂花飄飄蕩蕩的落了滿地,風一掃,滿地的花瓣打着卷滾滾而來,鋪在腳下。
蟾宮桂月琉璃皎潔,花香入眠,這樣的夜色最是好的。
不多時,徐珞便沉沉入夢。
次日晨練歸來,一番洗漱後,徐珞便理了衣裳梳了鬓發去給母親請安了,她到時三位兄長已經到了。
上前向母親請了安,又對幾位兄長問了聲好,才準備去母親身邊膩着,就聽到徐衍的嘲諷,“每日像隻懶蟲一樣,睡到日曬三竿。
”
“你勤快也沒見你天不亮就跪在母親門外請安。
”
“你…”伶牙俐齒!
“好啦,你們兄妹二人學學大哥二哥,看他們多穩重,哪像你們見面就吵。
”汪瓊露見兩人又要拌嘴,忍不住出聲喝止,言語間帶着幾分寵溺又有幾分無可奈何。
徐珞見母親發話隻得癟了癟嘴巴,轉頭間還不忘給徐衍一個白眼,而徐衍那冷哼了一聲就把頭别過去了,一副互不理睬的架勢。
倒是汪氏下首的業文笑着開口道,“弟弟妹妹還小,在母親面前自然是率真慣了的。
”
汪氏被業文的善解人意觸動,笑道,“你呀,不必為他們說好話,他們什麼樣子我最清楚不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