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塵于地表揚起一片炊煙般袅袅的氣浪,在低矮密布的岩山之間蜿蜒迂回,吸附着空氣中含量并不飽和的水分逐漸膨脹起來,帶動魔法陣結界外圍的靜電離子形成一股微弱上升流,切斷内外空氣魔力傳輸。
銀王捂着溫度異常的額頭,克制住越是亂想就越難受的毛病,甚至是陷入一種近乎病入膏肓、常年發作的腦中風。
或許是他沒有注意到,隻要想在記憶中搜索關于提爾的信息,頭就會莫名的疼。
午夜夢回,他總能想起二十年前某一夜失去心愛人的噩夢。
那一場火光沖天的公開處刑,活生生将一個綁在柱子上的女人燒死……
可是那天,是一個詭異萬分、百年難見的皿夜。
殘月在東升之時群星衆捧,無數烏鴉赤紅着雙眼撲向蒼穹,那景觀完全不輸于七夕鵲橋的壯觀,不過是少了浪漫和祥和的氣氛,多了刺耳的聒噪聲以及沉重的視覺感受。
自古以來出現皿月都被人視為不祥之兆……但是,那時皿月不是圓的,而是如眉似弓的殘月,空缺那部分泛着紫色光暈,讓人錯以為那個光暈是通往異世界的蟲洞。
正想着,銀王身後走來一個人,打斷他混亂如麻的思緒。
“王!
皿月出現了……”
“皿月?
是墨丘利麼,你剛剛說什麼皿月?
”
“就在剛才我護送公爵們走出切鋒洞窟時,發現月亮染上淡淡的紅色……”
“今天是十月二十一号,是什麼月?
”
“弦月!
”
墨丘利看起來和往常不太一樣,說話時聲音壓得很低,略微帶了些滄桑感,言語間雜夾着某種細微回響。
他冷峻眉梢地站在那兒,隐約感覺到岩山後面近乎無、氣若遊絲的存在,面色依舊恬然如常,目光凜冽如千年冰川,當真有使人忘卻内心恐懼的魔力。
“真是奇怪,為什麼會這個時候出現皿月呢?
”
“不是出現,而是月亮被染紅了……公爵們在皿月影響下,忽然性情大變,相互殘殺。
我制止無果,最後隻能将他們送往地獄,讓他們得到解脫。
”
銀王聞此大驚,回頭勃然大怒地看着表情淡定自若的墨丘利,忽然有種冷意襲過全身的麻木,感覺眼前這個人不像是自己多年的老相識,很陌生得可怕。
他臉上表情頓時一陣僵,一想到第二試煉正在進行,不得不壓制住自己的怒火。
“你是怎麼辦事的?
他們互相殘殺,你不阻止反而殺他們?
”
“很遺憾,一部分士兵進行過制止,結果都受到不同程度重傷。
以我個人微薄之力更無力回天,為了讓你自認為很重要的試煉儀式得以順利進行,我不得不将那些暴走的公爵們送上黃泉路。
”
“你……你為什麼把他們全殺了……”
“有什麼好質疑?
你不是一直都對那幫貴族蛀蟲深惡痛絕麼?
現在,我幫你除掉他們,不是正合你的意?
”
“你……你打從黑霧森林回來後,整個人性情就大變,行事狠辣且不顧後果,經常以惡制惡的做法我可以當做沒看見。
但是,你為什麼擅自把暴走的公爵們全殺了?
即便他們因此變得性情狂躁而自相殘殺……且慢!
為什麼士兵沒有受到影響?
”
“那幫貴族蛀蟲能和士兵相比嗎?
他們内心龌龊邪惡,會受到皿月影響不足為奇,那是他們活該。
反倒是你皓澤,你越來越心慈手軟,優柔寡斷,這是你作為一個鐵腕帝王該有的态度嗎?
還是說,你無所謂帝位會落入他人之手?
”
“你……”
“你親兄弟凱撒張膽明目出現在試煉場地亦或是其他地方,他這樣出入無阻,這也是你許可?
”
“這個不用你管,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何把人殺了。
”
“噢,這個需要解釋?
皓澤,你是不是忘了,應該追究的是為何會在深夜出現皿月,這才是将那幫貴族蛀蟲蠱惑異常的罪魁禍首。
”
“你……”
墨丘利全然不顧旁邊米利埃帝王對他投來訝異目光,他一向在銀王面前都是這樣的嘴臉,他人面前則擺出一副道貌岸然、正義凜然的模樣。
有時候他心情好些,對銀王的态度就會稍微有所緩和。
“你還在對二十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懷麼?
墨丘利……”銀王張望一下洞窟出口,那邊平靜得異常,外面發生的事情顯然裡面的人毫不知情。
隻是不知道,除了剛從洞内走出去的公爵們受到影響外,齊爾瓦紮城的人們會不會也受到牽連。
一想到這裡,銀王心底一陣陣抽搐,說不清是擔憂、焦慮、惶恐,還是痛苦。
此刻他看看正在陣中進行試煉儀式的王子們,又回視一下目光如刀的墨丘利,心如刀割,又似被烈火煎熬着那麼難受。
“說笑,你可是一帝之王,我敢對你心存芥蒂?
就事論事,如果你覺得公爵暴走身亡這件事是我幹的,沒必要質疑我的做法,大可把我削職關押,我悉聽尊便。
”
“我現在命令你,即刻從切鋒神殿領兵到街道上去,查看一下民衆們的安全。
”銀王猶豫一下,覺得還是放不下王子們,心裡也對墨丘利有幾分愧疚,咬咬牙轉即給旁邊聞訊色變的米利埃帝王一個緘默眼神,“墨丘利,不許你再以惡制惡,肆意妄為了!
”
墨丘利譏笑一聲,冰冷的臉上掠過一絲失望神色,背過身去。
“真替阿貝普感到心寒!
”
“墨丘利……”
“你放心,竟然我答應了阿貝普,該做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
至于你,也不過如此。
”
說罷!
墨丘利頭也不回地朝着出口走去,他的身上,好似漸漸散發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勢,那是一種天下唯我獨尊,爾等皆是蝼蟻的氣勢,不像是一個統領該有的,由心理極度優勢而生出的氣質。
這番對話,不過短短片刻,卻如此針鋒相對。
不像是君與臣,更像是結怨已久的冤家。
此刻銀王,已無暇去顧及雲縱接下來要接受艾狄生謀将智力檢測的審判,他望着遠去的墨丘利出了神,緊握着的拳頭中間那一團炙熱溫度可怎麼也溫暖不了他發涼的手背,難以平靜的兇膛好像被什麼塞住了,渾身發怵。
“皓澤老弟,你沒事吧?
”米利埃帝王終于開口了。
“我沒事!
”銀王勉強一笑。
“以前事也不全是你的錯,你不要太過自責。
”米利埃帝王停頓一下,給他一個安慰目光。
“米利埃大哥,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麼?
”
“你不用說,我這就到外面看看發生什麼事情,你且放寬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