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不是月圓之夜,黑霧灘上的水霧,也不如月圓之夜時大,可升起的霧氣,卻足夠遮掩那個鬼魅般出現在海面上的黑影。
那盞比三層樓還要高的燈,在迷霧中若隐若現,就像一隻來自地獄的鬼眼。
風好像忽然間大了很多,但沒有吹開迷霧,霧氣反而更大了。
狐狸的叫聲,再次傳來,不等傳到岸邊,就被風吹的支離破碎,就像鬼哭。
當前這種情況,就不該出現在現實中,隻該在地獄中。
子夜時分時,也不該有人出現在黑霧灘那塊石碑下。
岸上也有霧氣,比海面上要小了很多,隐隐有星光透了下來,灑在那個黑影身上,讓他也像是從地獄内逃出的鬼魅。
應該是她,不是他。
淡淡的星光下,代表男人的他,不會有她這麼豐滿且又窈窕的身材。
更不會有被海風吹起來的秀發。
光線這樣黯淡,偏偏她的臉很白,不是正常的白,也不是病态的蒼白,而是詭異的白色,能讓人在十數米外,看清她的長相如果還有第二個人,在這時候出現在黑霧灘懸崖邊。
如果這個人是沈嶽,或者展家父女,那麼就會驚訝的發現,這個身材豐盈的女人,正是聞燕舞。
黑夜中,聞燕舞穿了一身黑色的長袍,完全融進了夜色中,無法分辨。
隻能看到她那張詭異白的臉。
可以閉上眼想象一下,半夜出門忽然看到一張貌美如花的白臉,毫無理由的懸浮在空中,會是一種什麼感受。
她的臉這樣詭異,肯定是塗抹了能在黑暗中發光的某種東西。
“嘔”
一聲被海風撕裂的狐狸叫聲,再次從海面上隐隐傳來時,要比剛才那聲近了大約百米。
原本側耳傾聽海面那邊動靜的聞燕舞,嬌軀立即輕顫了下,随即垂首,緩緩跪在了地上。
依舊擡着臉,卻閉上了眼睛。
風好像吹到遠處去,不再回來了,小了很多,卻有說不出的香氣,觸動了聞燕舞的嗅覺。
她緩緩的睜開了眼,然後就看到了一條白影。
這是個人,還是個鬼?
白影,又是怎麼出現在聞燕舞前面呢的?
這是個人,聞燕舞能确定。
還能确定,這是個女人。
很漂亮,很高貴,眉梢眼角間卻透着凜然邪意,從來不笑。
最起碼,每年才會被她召見一次的聞燕舞,從沒見她笑過。
她穿着一件白色長袍,滿頭的黑絲秀發,用一根白绫紮在頭頂,又随意披散下來,有時候都在後面,有時候被風吹到前面來時,就會遮住臉,蓋住五官,看上去好像無頭的鬼。
高貴漂亮的女人,現年有多大,每年召見聞燕舞時,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又是叫什麼名字等等問題,聞燕舞都不敢問。
她隻知道,這就是夫人。
夫人身上散着一股子特殊的香氣,不是香水,是她自身散出來的。
聞燕舞敢保證,夫人身上散出的香氣,當今世界上最最出色的調香師,耗盡畢生心皿,也調不出來。
第一次嗅到這種香氣的人,都會本能的愣一下,迅速反應這可能是狐臭但不等這個反應定型,香氣就會迅速轉變成空谷優昙的香氣,深吸一口,就會覺得心神安甯,哪怕是被人砍一刀,也不知道疼。
想當年,聞燕舞可是和蘇南音齊名的“燕舞仙子”。
不說年齡,長相和文憑等等,單說出身。
嶺南燕舞仙子,那可是絕對的風流人物,尤其在愛美這方面,見識肯定要比升鬥小民強很多,卻始終無法确定,這種酷似優昙花的香氣,究竟是什麼香。
又是為什麼,能讓人嗅到後,被活生生的砍一刀,卻不知道疼。
嗅到熟悉的香氣,看到熟悉的白影後,聞燕舞雙眸中有怨毒之色,一閃即逝,被恐懼所代替。
想當年,家道蒸蒸日上的雲家,之所以家破人亡,就是因為這種香氣。
聞燕舞的夫家小叔,早在二十五年前,就是嶺南著名的四大公子之一花花的那種。
如果不是他好奇黑霧灘這邊的鬼船,非得帶人來探險,半夜“邂逅”這種香氣的主人,聞燕舞現在依舊是雲家的少奶奶,每日流連忘返于高層圈内,談笑皆鴻儒,往來無白丁。
雲二少風流倜傥,博學多才,不但能迷住很多世俗女孩子,就連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的夫人,都被他迷住了,并在石碑下矗立的地方,成就了好事。
天光快亮,迷霧漸散時,夫人說要走了。
雲家二少如果知道随後的結果,肯定隻會含情脈脈的問,小娘子尊姓芳名,仙鄉何處,何日再相逢等問題。
而不是實在舍不得夫人,又把她撲倒在了地上。
天光更亮,迷霧更薄,再次盡興的夫人,雙頰羞紅,香汗淋漓,嬌、喘息息,凜然邪氣蕩然無存,隻有不勝嬌羞之色。
雲二少并不知道,這是雲家家破人亡的最關鍵時刻。
聞燕舞堅信,就算雲二少再死一萬遍,也不會非得幫渾身嬌怯無力的夫人整理衣服那樣,他就不會看到,夫人的後面,會有一根白色的蓬松狐尾。
怪不得倆人耳鬓厮磨時,夫人堅持不除掉衣服,堅持要采取最傳統的面對面姿勢呢。
原來,她竟然長了一根狐尾!
随着現代社會風氣的逐漸開放,人們都溫飽思淫、欲了,閨房之樂所用的道具銷售,呈現出了井噴般的趨勢。
像什麼各種開、裆的貼身衣服啊,手铐枷鎖皮鞭之類的,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商家研發不出來的。
狐尾,就是銷售很不錯的道具之一。
雲二少以前交往過的很多女孩子中,就會幾個喜歡戴上這玩意的,讓他從中體會道不一樣的味道。
可那些女孩子的狐尾,都是道具。
夫人的狐尾,卻是從她身上長出來的!
人,怎麼可能會長出狐狸的尾巴呢?
饒是雲二少博學多才,也對基因學略有所知,但打死他也不相信,人的基因,會和狐狸的基因匹配。
唯有基因匹配了,才能繁衍下一代,這麼簡單的道理,初中生都知道。
白娘子和許仙的愛情故事,在民間廣為流産,那就是一條大白蛇和人的愛情,還生了娃。
可、可那是神話故事好不好?
雲二少呆了,就喃喃的問夫人,你怎麼會有狐狸的尾巴?
然後,他就瘋了。
被人發現後,送回了雲家,二少見人就說,他那個啥了狐仙,以後會生個孩子啥的。
雲家得知他來過黑霧灘後,才變成了這樣,肯定會派人來打探,搜尋他瘋話中的狐仙。
當然找不到。
昔日的翩翩美少年,忽然變成瘋子,見人就說他睡了狐仙,也着實讓人頭疼的,但也沒半分,隻能給他治病。
可無論是在國外還是國内,中醫還是西醫,估計雲二少吃的藥,都比聞燕舞吃過的白米多了,也沒治好。
沒辦法了,雲家隻能派兩個人,好生看管着二少,以免他出意外。
二少的病情,在月圓之夜最不穩定,多少人都拉不住,跑到大街上看着月亮,高喊着他睡了狐仙,差不多會有孩子出世了等等。
這樣的瘋話,他說了一年後,聞燕舞嫁到了雲家。
他說了五年後,也就是聞燕舞的女兒三歲時,災難,終于降臨到了雲家。
當時,外界隻知道雲家是在商場上栽了大跟頭,欠下的債務,把他們全家人都賣了,也别想還清。
其實外人根本不知道,這一切都和“狐仙”有關。
僅僅是兩個晚上,雲家就遭受了滅頂之災。
聞燕舞記得很清楚,在那個月圓之夜前夜,她正抱着女兒在後花園内散步時,忽然看到牆上貼了一張黃表紙,上面寫滿了字,大體意思是讓雲家把二少明晚送到黑霧灘,要不然全家都會遭滅頂之災。
這是開玩笑呢?
雲家所有人,都這樣認為的,老爺子更下令徹查是誰這樣惡作劇,敢拿着二少的痛楚來開玩笑。
沒查出來。
也沒誰當回事。
八月十五中秋節,月圓之夜來臨了。
雲家十多個核心成員,正在後花園内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時,二少忽然從房子裡沖出來,嘶聲高叫:“快跑,快跑!
她、她來了!
”
時至今日,聞燕舞都能确定,二少那晚沒有犯病,滿臉的驚恐之色,都是再也正常不過的本能反應。
可惜,還是沒誰會把他的話,當作一回事,老爺子隻是喝令伺候他的人,把他拖回屋子裡,反鎖。
在屋子裡,二少不住砸門,嘶聲喊叫着父母,大哥一家人,快跑,禍事要來了真來了。
聞燕舞現在閉上眼,就能回想起,她安慰過懷裡被小叔爺吓壞了的女兒後,再擡起頭來時,就看到桌前所有的人,都面露癡呆的笑意。
她嗅到了小叔叔瘋癫時,總說的那種香氣:“好香,真的好香。
那是狐仙才會有的香氣,就像午夜優昙盛開。
”
然後,她就聞燕舞剛想到這兒,一個冷淡的聲音,輕飄飄的在頭頂響起:“還在想十五年前那件事呢?
”
“是、是,夫人。
”
聞燕舞不敢撒謊,連忙點頭承認。
但在點到第三下時,動作停頓了下。
因為她忽然發現,夫人的聲音,和前幾年時,有些不一樣了。
變的清脆,年輕了很多。
就像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夫人又問:“你是不是覺得,我的聲音,和往年相比,要年輕了?
”
聞燕舞沒敢說話,更沒敢看她,隻是點頭。
夫人好像笑了下,淡淡地說:“她死了。
”
“什麼?
”
聞燕舞一呆,下意識的擡起頭,看向了夫人。
好像老天爺也在配合聞燕舞,特意讓星光猛地亮了下,方便她看清楚了那張臉。
臉還是那張臉,漂亮,邪氣凜然,卻比去年時,要年輕了很多。
這張臉的主人,又說道:“你所熟悉的夫人,已經死了。
就在去年見過你,剛回去後,就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