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中年男人吃碗面,上鋪那婦女剛好也吃完了,翻出紙擦了鼻涕跟嘴,将衛生紙往面碗裡一扔,“周德全,把碗收一收。
”
語氣十分不客氣,跟吩咐服務員一樣。
中年男人聞言也不生氣,滿臉帶笑的把碗給接了過來。
面碗是一次性用具,中年男人将碗筷端去衛生間扔了,自己洗了手臉,回來的時候頭發上也有點濕,看來是在衛生間打理了一下頭發。
周德全回來了也沒說把早餐錢給胖子,自顧自朝下鋪的胖子跟言裕憨厚的笑了笑,而後自己脫了鞋子又爬到了上鋪躺下睡了。
胖子也不在乎那麼幾塊錢,就是被對方那不痛不癢的态度給憋得心裡有點兒郁悶。
等中午胖子跟言裕準備再去吃午餐的時候,原本還躺在上鋪一點動靜都沒有的周德全又爬起來了,依舊憨憨的笑着讓胖子給他帶兩份午餐。
胖子這回就直接眉頭一豎,滿臉吃驚,“大叔你不是吧,我叫你一聲叔,可你又不是我親叔叔,跟你老婆兩個人吃飯還真賴上我了不成?
早餐的錢不給也就算了,現在還想蹭我午飯?
”
周德全雖然臉皮厚,可那也是在沒被人說破的情況下,現在被胖子這麼直白的一說,頓時讪讪的笑着擺手,“算了算了,那你不想帶就不帶吧,我餓一頓也無所謂了,我們哪能像你們啊,那麼有錢,又是手機又是那啥3的,我們掙的都是苦力錢,不容易啊。
”
這話說得太讓人惡心了,别人有錢就活該理所當然的免費給你買這買那的,你掙錢辛苦,别人的錢就是天上飄下來的?
胖子簡直沒想到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一種人,瞪圓了眼倒抽一口氣緩解自己要被氣炸的肺。
言裕皺眉凝眸轉身看向又準備躺下的周德全,壓低了聲線,“午餐不想吃,早餐錢也該給了吧?
”
這是言裕即将生氣的征兆,自己的朋友,當然不能就這麼随便哪個路人就給欺負了。
若是沒招惹到他跟胖子身上,言裕可以不放在眼裡當做空氣無視,可既然招惹上來了,言裕也從來不會任人踐踏欺負了去。
周德全不提防言裕這個一直不怎麼說話的斯文小哥突然發話,愣了愣而後尴尬的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唇動了動,像之前跟胖子說的那些話卻是莫名其妙的在言裕面前說不出口。
胖子雖然看起來壯實,可身上毫無氣勢可言,就是個普通的年輕人。
可言裕卻一看就不是可以随便欺負的那種人,身上的氣勢讓周德全想到了他公司裡的經理。
一旁原本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發呆的女人突然嗤笑一聲,坐了起來,“得了周德全,兩個學生崽的錢都想要賴賬,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本性有這麼無恥呢?
”
周德全被女人這麼一說,頓時穩不住了,讪讪的笑着往枕頭下扯出一個包來,“賢芬,誤會,我哪能幹這種事,這不是之前都給忘了麼。
小兄弟,早上那兩碗面多少錢?
”
胖子報了價,周德全頓時嘴角一抽,滿眼心疼,看起來是覺得這個價格太貴了。
“你不知道點餐要加錢的嗎?
十塊錢一碗的面都是便宜的了。
”
周德全忍着心疼從包裡摸出二十塊錢給了胖子。
至于帶午餐的事,當然沒了後續。
言裕跟胖子出了車廂走了一會兒,身後那女人追了上來,“哎兩個小兄弟,我找不到路,咱們一起去吧,放心,飯錢我自己付。
”
态度比對周德全好一些。
似乎是因為言裕跟胖子都是陌生人,下了車就誰都不認識誰,中年婦女一肚子的話沒防備的就全都說了出來,把言裕跟胖子當成了樹洞。
一頓飯的功夫,中年婦女說了她男人周德全十幾年前靠着她娘家的錢上了大學,現在進了國企大公司當了小組長。
這次她是去深市抓奸的,周德全不顧她在老家養孩子服侍老人的辛苦,在外面有了女人,那女人還懷了孩子打電話給她讓她滾蛋。
“那這樣嬸子你這次跟他一塊兒回來是要離婚嗎?
”
胖子沒忍住,中途插話問了一句。
中年婦女賈賢芬用滄桑的眼神看了胖子一眼,搖頭歎氣,“哎哪那麼簡單哦小兄弟,這家庭可不能就這麼散了,隻要他肯回頭選擇老家的老婆孩子,那也就夠了。
不然我一個女人家能幹啥?
啥也幹不了,我兩孩子也不能沒有爸爸。
”
胖子頓時一噎,鼓着眼睛回頭瞅了言裕一眼,言裕雲淡風輕的跟沒聽見一樣繼續專心吃自己的飯。
胖子嚼着嘴裡的飯皺着眉頭想了想,問賈賢芬,“你那兩個孩子多大了?
”
“大的有二十來歲,小的那個十八,都在談對象準備結婚了,這次我讓他們爸回家,準備讓他們兩個跟着一塊兒出來工作。
”
說起兩個孩子,賈賢芬臉上多出了點笑容,也不像之前那樣一臉哀怨的不停重複她這麼幾十年如何如何為周家付出的話了。
噢,年紀跟他和言裕差不多的兩個孩子,還不能沒有爸爸?
胖子不明覺厲,學着言裕的樣子老老實實吃飯。
火車是晚上到的省城火車北站,這個時間點已經沒車了,原本幾人商量着找家正規賓館湊合一晚上,誰知道胖子神秘兮兮的一笑,帶着大家往火車站出口那邊走。
到了外面,遠遠就就看見等在欄杆外的張小叔,他身後是一輛半新的面包車。
“嘿小金、言裕,這邊!
”
原來是張小叔剛好有個生意要跑省城,幹脆借了輛面包車開上來,順便就能把張延金他們給帶回去。
等幾人走近了才看見坐在駕駛座的張小叔同事周浩。
周浩還是那麼愛笑,見着幾人就笑嘿嘿的揮手打招呼,還打趣胖子跟言裕兩個人去四個人回,一人帶一個小美女回來。
“周叔你可别瞎說,這是我們高中老同學,剛好大家都在坤市上學,這就一塊兒回來,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
張笑笑現在怎麼個想法胖子不知道,可何花明顯對言裕還有那個意思,這時候可不能開這樣的玩笑,這不是拖他好兄弟言裕下水麼。
周浩好奇的看了幾人兩人,他這不是之前看那個子嬌小的小美女老是羞答答的偷看言裕才開這個玩笑的麼,不過既然胖子說不是,那就不是呗。
還是這些年輕人好啊,都有小美女喜歡,就他們這些老油條,沒人疼沒人愛咯。
“這次我跟你們周叔上來談成了個大單子,老闆放我們三天假,我們今晚就開車直接回老家!
”
張小叔說話的時候意氣風發,一旁的周浩也滿臉興奮帶笑,看來這回談成的單子确實不小。
晚上沒什麼車,周浩把面包車開得跟跑車似的,一路順暢的到了江澤市繼續往白鶴鎮開。
周浩不是白鶴鎮的人,不過這次是應張小叔的邀請,去張家做客去的,兩人最近私底下嘀咕了許多話,準備搞點事。
等到車抵達白鶴鎮的時候已經是下半夜三點多了,先把張笑笑跟何花送回家,言裕跟胖子的家方向剛好相反,這時候送完言裕再回來,估計天亮胖子他們都到不了家。
總歸現在車上都是幾個大男人了,幹脆一合計,言裕先去胖子家歇一晚。
胖子家距離鎮上不算太遠,四十多分鐘的車程,泥土公路直接路過他們家院子外面。
以前家裡還有個孫子一個月能月假回來鬧騰兩天,等胖子去外地上大學了,家裡就隻有兩個老人了,天天家裡冷清得很。
現在半夜突然小兒子大孫子都回來了,還都帶了自己同事同學,老兩口半夜被吵醒起床忙活這忙活那,臉上的笑卻是全程都沒散的。
兩老熱情得很,非要給大家做宵夜。
說實話,十二月底的C省氣溫可比坤市冷多了,在寒夜裡折騰了大半宿,現在吃上一頓熱乎乎的湯面,那舒坦,真的是從胃裡散發出來,蔓延全身上下,沒一處不舒服的。
折騰完終于歇下的時候已經是四點多了,言裕跟胖子睡一個房間,張小叔就跟他同事睡了張小叔那房間。
這些房間常年沒人住,張奶奶還是因為晚上十點左右的時候突然接到小兒子打電話回來說晚上接了小孫子一塊兒回家,讓收拾個睡覺的地兒。
要不然今晚連個發着黴味兒的床鋪都沒得睡。
胖子他爸包活掙了錢,第一件事就是給老家的爸媽安裝了座機,方便在外面的人給老兩口打個電話問候問候。
言裕覺得這想法好,回家也準備給家裡安一個,免得方菜花他們接個電話還要跑到村長家去,而且一些話在别人家說着也不方便。
第二天哪怕是言裕這樣從來不睡懶覺的人,也沒撐住昨晚太折騰了,這一覺就睡到了上午十點半。
言裕醒來的時候,他旁邊的胖子還在呼噜呼噜的小聲打着鼾,睡得正沉。
倒是昨晚才羨慕過言裕他們兩是小年輕的周浩跟張小叔,已經早早的起來了,坐在堂屋飯桌那兒寫寫畫畫的不知在謀劃些什麼。
看見言裕出房間了,張奶奶邁着小步子笑呵呵的往廚房去了,回來的時候斷了一大碗的飯,另一手端着一碗溫熱的土豆絲。
那碗飯下面還給卧了兩隻荷包蛋,蒸的那種。
老人家認為蒸的要比煎的有營養。
對言裕這樣性子沉穩學習又好的孩子,老一輩那裡是十分讨喜的,覺得長大了肯定有出息。
言裕在桌邊吃飯,張奶奶就坐在旁邊問言裕,口味習不習慣啊在坤市那邊上學怎麼樣啊,總之是各種各樣的問題。
到最後還問了胖子在那邊有喜歡的姑娘沒有,言裕搖頭說沒有之後,張奶奶還十分失落的歎了口氣。
旁邊的張小叔旁聽得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結果就成功的将張奶奶的炮火吸引了過去,什麼都要滿三十了還不正經交個女朋友啊,誰家跟他同一年出生的第二個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啊。
總是就是大齡男女回家必定會遭受的一百單八式殘忍逼問,問得張小叔再也不敢笑了,一向話多愛說笑的周浩都縮着脖子裝鹌鹑,不敢去引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