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受審
哈利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無法控制自己。
他走進的這間幽深的暗室對他來說太熟悉了,令他膽戰心驚。
他不僅以前見過它,而且曾經還來過這裡。
這就是他在鄧布利多的冥想盆裡見過的地方,他就是在這裡目睹了萊斯特蘭奇夫婦被判在阿茲卡班終身監禁。
四周的牆壁是用黑黑的石頭砌成的,火把的光線昏暗陰森。
他的兩邊是一排排逐漸升高的空闆凳,而他的前方,在最高的幾條闆凳上,赫然浮現着許多黑乎乎的人影。
他們剛才一直在竊竊私語,當沉重的大門在哈利身後關上時,一種不祥的沉寂籠罩下來。
一個冷冷的男人聲音在審判室裡回蕩着。
“你遲到了。
”
“對不起,”哈利緊張地說,“我——我不知道時間改了。
”
“那不是威森加摩的過錯。
”那個聲音說,“今天早晨派一隻貓頭鷹去通知你了。
坐下吧。
”
哈利垂下目光,望着房間中央的那把椅子,椅子的扶手上是左一道右一道的鐵鍊。
他曾經見過這些鐵鍊突然蹿起來,把坐在上面的人捆得結結實實。
他的雙腳走過石頭地面,發出響亮的回音。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邊上,鍊條兇險地丁丁當當響了起來,但并沒有把他捆住。
哈利覺得一陣眩暈惡心,擡頭望了望坐在上面闆凳上的那些人。
他所能看見的,大約有五十個人,穿着紫紅色的長袍,左前兇上繡着一個精緻的銀色“W”[6]他們都垂眼望着他,有的帶着嚴厲的表情,有的則毫不掩飾内心的好奇。
在前面一排闆凳的正中間,坐着魔法部部長康奈利·福吉。
福吉是一個大胖子,經常戴一頂暗黃綠色的圓頂高帽,不過今天他沒有戴。
另外,以前他對哈利說話時臉上總帶着的那種慈祥的微笑,今天也消失不見了。
福吉的左邊坐着一個寬身材、方下巴的女巫,灰色的頭發剪得短短的,戴着一副單片眼鏡,臉上的表情令人生畏。
福吉的右邊坐着另一個女巫,但她在闆凳上坐得太靠後了,她的臉被籠罩在陰影中。
“很好,”福吉說,“被告終于到場了,我們開始吧。
你準備好了嗎?
”他朝闆凳那頭大聲問道。
“是的,先生。
”一個哈利熟悉的聲音急切地說道。
羅恩的哥哥珀西坐在前排闆凳的最邊上。
哈利望着珀西,以為他會顯露出認識自己的表情,但是他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珀西那雙藏在角質架眼鏡後面的眼睛正專注地盯着面前的羊皮紙,一隻羽毛筆拿在手裡準備記錄。
“八月十二日的審判,”福吉聲如洪鐘地說,珀西忙不疊地開始做記錄,“審理家住薩裡郡小惠金區女貞路4号的哈利·詹姆·波特違反《對未成年巫師加以合理約束法》和《國際保密法》一案。
“審問者:魔法部部長康奈利·奧斯瓦爾德·福吉;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阿米莉亞·蘇珊·博恩斯;高級副部長多洛雷斯·簡·烏姆裡奇。
審判記錄員:珀西·伊格内修斯·韋斯萊——”
“被告方證人:阿不思·珀西瓦爾·伍爾弗裡克·布賴恩·鄧布利多。
”哈利身後一個平靜的聲音說道。
哈利猛一轉頭,差點兒把脖子扭傷了。
鄧布利多鎮定自若地大步走了過來,他身穿一襲黑藍色的長袍,臉上是一副極為安詳的表情。
他走到與哈利平行的地方,擡起頭來,透過架在歪扭鼻梁上的半月形眼鏡望着福吉,他長長的銀白色胡須和頭發在火把的映照下閃閃發光。
威森加摩的成員都在小聲地交頭接耳。
所有的目光都投在鄧布利多身上。
有人顯得很惱火,有人似乎有點兒害怕,而坐在後排的兩個上了年紀的女巫竟然揮手表示歡迎。
哈利一看見鄧布利多,内心就升起一股強烈的情感,讓他感到踏實,充滿了希望,就像鳳凰福克斯歌聲曾經帶給他的感覺一樣。
他想與鄧布利多對一下目光,但鄧布利多沒有朝他這邊看,而是繼續擡眼望着顯然驚慌失措的福吉。
“啊,”福吉說,看上去完全沒了主張,“鄧布利多。
是的。
這麼說,你——呃——呃——你收到我們的信——知道審訊的時間、地點都改變了?
”
“看來我是沒收到,”鄧布利多語氣歡快地說,“不過,我犯了一個幸運的錯誤,提前三個小時就來到了魔法部,所以沒造成妨礙。
”
“是的——好吧——我想我們需要再拿一把椅子來——我——韋斯萊,你能不能——?
”
“不勞費心,不勞費心。
”鄧布利多溫文爾雅地說。
他抽出魔杖,輕輕抖動了一下,一把柔軟的磨光印花棉布扶手椅憑空出現在哈利旁邊。
鄧布利多坐了下來,長長的手指尖對接在一起,目光從那上面望着福吉,臉上帶着彬彬有禮、饒有興趣的表情。
威森加摩的成員仍然在交頭接耳,一個個坐立不安。
後來福吉又開口說話時,他們才安靜下來。
“是的,”福吉說,把面前的文件移來移去,“那麼好吧。
現在是……指控。
是的。
”
他從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張羊皮紙,深深吸了口氣,大聲念道:“指控被告方有如下罪行:
“被告以前曾因類似指控受到魔法部書面警告,這次又在完全知道自己的行為是違法的情況下,蓄意地、明知故犯地于八月二日晚九點二十三分,在一個麻瓜居住區,當着一個麻瓜的面,施用了一個守護神咒,此行為違反了一八七五年頒布的《對未成年巫師加以合理約束法》第三款以及《國際巫師聯合會保密法》第十三條。
“你就是居住在薩裡郡小惠金區女貞路4号的哈利·詹姆·波特?
”福吉一邊問一邊從羊皮紙上方瞪視着哈利。
“是的。
”哈利回答。
“你三年前曾因非法使用魔法而受到魔法部的正式警告,是嗎?
”
“是的,可是——”
“而且你又在八月二日晚用魔法變出了一個守護神?
”福吉說。
“是的,”哈利說,“可是——”
“你明知道你還不到十七歲,不允許在校外使用魔法?
”
“是的,可是——”
“明知道你當時身處一個麻瓜密集的地方?
”
“是的,可是——”
“你完全清楚當時近旁就有一個麻瓜?
”
“是的,”哈利惱火地說,“但我使用魔法,隻是因為我們——”
戴單片眼鏡的女巫用洪亮而深沉的聲音打斷了他。
“你變出了一個完全成熟的守護神?
”
“是的,”哈利說,“因為——”
“一個實體守護神?
”
“一個——什麼?
”哈利問。
“你的守護神具有清楚明确的形态?
我的意思是,它不僅僅是蒸氣或煙霧?
”
“是的,”哈利覺得又煩躁又有點絕望,“是一頭牡鹿,每次都是一頭牡鹿。
”
“每次?
”博恩斯女士用洪亮的聲音問,“你以前也變出過守護神?
”
“是的,”哈利說,“我這麼做已經有一年多了。
”
“你現在是十五歲?
”
“是的,而且——”
“你是在學校裡學會的?
”
“是的,我三年級時,盧平教授教我的,因為——”
“真是了不起,”博恩斯女士從上面望着他說道,“他這個年紀能變出真正的守護神……确實很了不起。
”
她周圍的一些巫師又開始交頭接耳了。
有的點點頭,有的則露出不悅的神情,連連搖頭。
“這不是一個魔法多麼了不起的問題,”福吉用惱怒的聲音說,“實際上我認為,越是了不起就越糟糕,因為那孩子是當着一個麻瓜的面這麼做的!
”
那些露出不悅神情的巫師們喃喃地表示同意,哈利看見珀西居然也假裝正經地點了點頭。
他被激怒了,于是忍不住開了口:
“我那麼做是因為攝魂怪!
”他大聲說道,沒人來得及再次打斷他。
他以為人們又會交頭接耳,沒想到四下裡鴉雀無聲,似乎比剛才還要肅靜。
“攝魂怪?
”過了一會兒博恩斯女士說,她兩條濃眉揚得高高的,單片眼鏡似乎快要滑下來了,“你這是什麼意思,孩子?
”
“我是說,當時小巷裡冒出了兩個攝魂怪,直朝我和我表哥逼來!
”
“啊,”福吉又說話了,嘴裡發出令人讨厭的嘲笑聲,一邊望着前後左右的威森加摩成員,似乎希望他們對這個笑話也能心領神會,“是啊,是啊,我就知道我們會聽到諸如此類的鬼話。
”
“攝魂怪在小惠金區?
”博恩斯女士說,語氣裡透着十二萬分的驚訝,“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嗎,阿米莉亞?
”福吉仍然嘲笑地說,“讓我來解釋一下吧。
他可真是煞費苦心哪,發現攝魂怪可以成為一個絕妙的托詞,确實絕妙。
麻瓜是看不見攝魂怪的,是不是,孩子?
非常巧妙,非常巧妙……所以沒有證人,隻有你的一面之詞……”
“我沒有說謊!
”哈利大聲說,聲音蓋過了審判席上再次響起的交頭接耳聲,“有兩個,分别從小巷兩頭堵了過來,所有的東西都變得那麼黑那麼冷,我表哥摸到了它們,拼命想逃跑——”
“夠了,夠了!
”福吉說,臉上帶着一副非常傲慢的神情,“很抱歉我打斷了他,我敢肯定這是一篇經過精心排練的謊言——”
鄧布利多清了清嗓子。
威森加摩又安靜了下來。
“實際上,我們有一個證人可以證明攝魂怪确實在那條小巷出現了,”他說,“我是說除了達力·德思禮之外。
”
福吉肥胖的面孔似乎突然松懈了下來,好像有人放跑了裡面的空氣。
他呆呆地瞪着下面的鄧布利多,好一會兒之後,他像是重新振作了起來,說道:“我們恐怕沒有時間再聽這些胡言亂語了,鄧布利多,我希望快點處理這樁——”
“我也許記得不準确,”鄧布利多和顔悅色地說,“但我相信根據《威森加摩權利憲章》,被告有權請證人出庭為其作證,對嗎?
這難道不是魔法法律執行司的政策嗎,博恩斯女士?
”他問那個戴單片眼鏡的女巫。
“不錯,”博恩斯女士說,“确實如此。
”
“哦,很好,很好,”福吉沒好氣地說,“這個人在哪兒?
”
“我把她帶來了,”鄧布利多說,“她就在門外。
我是不是——”
“不——韋斯萊,你去。
”福吉粗暴地對珀西說。
珀西立刻站起來,順着石頭台階從法官席上跑了下來,匆匆跑過鄧布利多和哈利身邊,看也不看他們一眼。
片刻之後,珀西回來了,後面跟着費格太太。
她顯得很害怕,模樣比平常更加古怪。
哈利真希望她能想到把她那雙厚拖鞋換掉。
鄧布利多站起身,把椅子讓給了費格太太,又給自己變出了一把。
“全名?
”福吉大聲問,這時費格太太剛剛戰戰兢兢地在椅子邊緣坐下。
“阿拉貝拉·多裡恩·費格。
”費格太太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
“你到底是誰?
”福吉用不耐煩而高傲的聲音問。
“我是小惠金區的居民,就住在哈利·波特家旁邊。
”費格太太說。
“在我們的記錄上,除了哈利·波特外,沒有任何巫師住在小惠金區。
”博恩斯女士立刻說道,“那片地區一直受到嚴密監視,因為……因為以前發生過一些事情。
”
“我是個啞炮,”費格太太說,“所以你們不會登記我的名字,是不是?
”
“啞炮,嗯?
”福吉懷疑地打量着她,說道,“我們會核實的。
你待會兒把你父母的情況告訴我的助手韋斯萊。
順便提一句,啞炮能看見攝魂怪嗎?
”他加了一句,并向左右望了望長凳上的人。
“能,我們能看見!
”費格太太氣憤地說。
福吉又高高在上地看着她,揚了揚眉毛。
“很好,”他冷冷地說,“你的說法是什麼?
”
“八月二日那天晚上,大約九點鐘左右,我出門到紫藤路路口的拐角商店買貓食,”費格太太立刻急促地說開了,就好像她已經把要說的話都背了下來,“後來我聽見木蘭花新月街和紫藤路之間的小巷裡傳來騷亂聲。
我走到小巷口,看見攝魂怪在跑——”
“跑?
”博恩斯女士嚴厲地說,“攝魂怪不會跑,它們隻會滑行。
”
“我就是這個意思,”費格太太趕緊說道,幹癟的臉上泛起了紅暈,“在小巷裡滑行,撲向像是兩個男孩的人。
”
“它們是什麼模樣?
”博恩斯女士說着,緊緊眯起了眼睛,單片眼鏡的邊緣都陷進肉裡去了。
“噢,一個塊頭很大,另一個瘦瘦的——”
“不,不,”博恩斯女士不耐煩地說,“攝魂怪……形容一下它們的模樣。
”
“噢,”費格太太說,現在紅暈蔓延到她的脖子上了,“它們很大。
很大,穿着鬥篷。
”
哈利感到他的心可怕地往下一沉。
不管費格太太說什麼,在他聽來她似乎最多隻看過攝魂怪的照片,而照片是根本無法傳達那些家夥的真正本質的:它們在離地面幾英寸的地方懸浮移動時的怪異可怖的樣子;它們散發出的那股腐爛的惡臭;還有它們吞噬周圍空氣時發出的可怕的吱吱嘎嘎的聲音……
在第二排長凳上,一個矮矮胖胖、留着一大蓬黑胡子的男巫師湊到旁邊一位頭發拳曲的女巫師耳邊竊竊私語起來。
女巫師露出得意的譏笑,點了點頭。
“很大,穿着鬥篷,”博恩斯女士冷冷地重複了一遍——福吉譏諷地哼了一聲,“我明白了。
還有别的嗎?
”
“有,”費格太太說,“我感覺到了它們。
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很冷,别忘了當時是很炎熱的夏天的夜晚哪。
然後我覺得……似乎所有的快樂都從世界上消失了……我想起了……可怕的事情……”
她的聲音顫抖着,漸漸聽不見了。
博恩斯女士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哈利可以看見她眉毛下剛才鏡片陷進去的地方留下的紅印。
“攝魂怪做了什麼?
”她問,哈利内心升起一絲希望。
“它們朝兩個男孩撲去,”費格太太說,現在她的聲音更有力、更自信了,臉上的紅暈也退去了,“一個男孩倒下了,另一個一邊後退一邊試着擊退攝魂怪。
這是哈利。
他試了兩次,變出來的隻是銀色煙霧。
第三次再試,他變出了一個守護神。
那守護神沖過去撞倒了第一個攝魂怪,然後鼓足勇氣,又把第二個攝魂怪從哈利表哥身邊趕跑了。
這就是……這就是當時發生的事情。
”費格太太說完了,她的聲音有點兒軟弱無力。
博恩斯女士默默地望着費格太太。
福吉則看也不看她,隻顧擺弄他的文件。
最後,他擡起眼睛,有點咄咄逼人地說:“那就是你看到的情形,是嗎?
”
“是當時發生的事情。
”費格太太又說了一遍。
“很好,”福吉說,“你可以走了。
”
格太太膽怯地望望福吉,又望望鄧布利多,然後站起來,拖着腳朝門口走去。
哈利聽見門在她身後重重地關上了。
“這個證人不很令人信服。
”福吉傲慢地說。
“哦,我看不一定,”博恩斯女士用她洪亮的聲音說,“她對攝魂怪發起進攻時的威力描繪得非常準确。
我無法想象,如果它們不在那裡,她為什麼要這麼說。
”
“可是攝魂怪跑到一個麻瓜住宅區,又正好遇到一個巫師?
”福吉輕蔑地說,“這種可能性肯定很小很小,就連巴格曼也不會下賭注——”
“噢,我認為我們誰也不會相信攝魂怪出現在那裡是一種巧合。
”鄧布利多輕言慢語地說。
坐在福吉的右邊、臉被籠罩在陰影裡的女巫微微動了動,但其他人都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福吉冷冰冰地問。
“意思是我認為是有人派它們去的。
”鄧布利多說。
“我想,如果有人命令兩個攝魂怪在小惠金區大搖大擺地溜達,我們應該會有記錄的!
”福吉粗聲吼道。
“如果這兩個攝魂怪最近接受了魔法部之外的某個人的指令,那就不一定了吧。
”鄧布利多平靜地說,“我已經把我對這個問題的看法告訴過你,康奈利。
”
“是的,你說過,”福吉強硬地說,“而我沒有理由相信你的看法不是一派胡言,鄧布利多。
攝魂怪仍然嚴格服從我們的命令,規規矩矩地待在阿茲卡班。
”
“那麼,”鄧布利多語調平穩而清晰地說,“我們必須問問我們自己,為什麼魔法部的某人會在八月二日命令兩個攝魂怪到那條小巷裡去。
”
這些話一說完,場上一片靜默,坐在福吉右邊的那個女巫探身向前,哈利這才第一次看清了她的臉。
哈利覺得她活像一隻蒼白的大癞蛤蟆。
她又矮又胖,長着一張寬大的、皮肉松弛的臉,像弗農一樣看不見脖子,一張大嘴向下耷拉着。
她的眼睛很大,圓圓的,微微向外凸起。
就連戴在她短短鬈發上的那個黑色天鵝絨小蝴蝶結,也使哈利想起了一隻大蒼蠅,她正準備伸出黏糊糊的長舌頭去捕捉呢。
“本主持準許高級副部長多洛雷斯·簡·烏姆裡奇發言。
”福吉說。
于是那女巫用一種小姑娘一樣大驚小怪、又尖又細的聲音說起話來,哈利大吃了一驚,他還以為會聽到一個沙啞的嗓音呢。
“我相信我一定是誤會你的意思了,鄧布利多教授。
”她說,臉上堆着假笑,那兩隻圓圓的大眼睛仍和剛才一樣冷漠,“我真是太笨了,但是我覺得剛才有那麼一刹那,你似乎在暗示說是魔法部下令攻擊這個男孩的!
”
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哈利聽得脖子後面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幾個威森加摩的成員跟她一起笑了起來。
但是并沒有一個人真的覺得好笑,這是再明顯不過了。
“如果攝魂怪确實隻接受魔法部的命令,如果那兩個攝魂怪一星期前确實襲擊過哈利和他表哥,那麼按邏輯推斷,可能是魔法部的某個人命令攝魂怪去襲擊的。
”鄧布利多溫文爾雅地說,“當然啦,這兩個特殊的攝魂怪也可能不受魔法部的控制——”
“沒有哪個攝魂怪不受魔法部的控制!
”福吉厲聲說道,臉漲成了褐紅色。
鄧布利多微微欠身點了點頭。
“那麼,魔法部無疑會徹底調查為什麼那兩個攝魂怪會跑到離阿茲卡班這麼遠的地方,為什麼它們沒有得到批準就向人發起進攻。
”
“鄧布利多,魔法部做什麼或不做什麼,還輪不到你來決定!
”福吉粗暴地說,此刻他臉上是一種會令弗農姨父感到驕傲的洋紅色。
“當然是這樣,”鄧布利多不緊不慢地說,“我隻是表示我相信這件事一定會被查個水落石出的。
”
他掃了一眼博恩斯女士。
她重新調整了一下單片眼鏡,再次瞪着鄧布利多,微微皺起眉頭。
“我想提醒諸位,那兩個攝魂怪的行為,就算它們不是這個孩子胡思亂想的産物,也不是這次審問的話題!
”福吉說,“我們在這裡是要審問哈利·波特違反《對未成年巫師加以合理約束法》一案!
”
“當然是這樣,”鄧布利多說,“但攝魂怪在小巷裡的出現與本案有着密切關系。
該法的第七條寫着,在特殊情況下可以在麻瓜面前使用魔法,那些特殊情況就包括當巫師本人或同時在場的其他巫師或麻瓜的生命受到威脅——”
“我們很熟悉第七條的内容,真是多謝你了!
”福吉怒吼道。
“當然是這樣,”鄧布利多不卑不亢地說,“那麼我們一緻同意哈利使用守護神咒時的情形正好符合第七條裡所描述的特殊情況的範疇喽?
”
“那是說如果真有攝魂怪的話,對此我深表懷疑。
”
“你已經聽一位目擊證人叙述過了。
”鄧布利多打斷了他,“如果你仍然懷疑她沒說實話,不妨把她再叫進來,重新提問。
我想她肯定不會反對的。
”
“我——那個——不是——”福吉氣急敗壞地吼道,擺弄着面前的紙張,“這是——我想今天就把這事了結了,鄧布利多!
”
“可是,你們肯定會不厭其煩地聽一個證人的證詞,因為草率行事會造成嚴重的誤判。
”鄧布利多說。
“嚴重的誤判,我的天哪!
”福吉扯足了嗓門說,“鄧布利多,你有沒有費心算一算,這個孩子到底編造了多少荒唐可笑的謊言,就為了掩蓋他在校外公然濫用魔法的行徑!
我想你大概已忘記三年前他使用的那個懸停咒了吧——”
“那不是我,是一個家養小精靈!
”哈利說。
“看見了吧?
”福吉吼道,一邊誇張地朝哈利那邊做了個手勢,“一個家養小精靈!
在一個麻瓜住宅裡!
請問這可能嗎?
”
“該家養小精靈目前正受雇于霍格沃茨魔法學校,”鄧布利多說,“如果您願意,我馬上就可以把他召到這兒來作證。
”
“我——不是——我沒有時間聽家養小精靈胡扯!
而且,不光這一件事——他還把他姑媽吹得膨脹起來,天哪!
”福吉大聲嚷道,一拳砸在法官的長凳上,把一瓶墨水打翻了。
“你當時非常仁慈地沒有提出指控,我想你也同意即使是最優秀的巫師也并不是總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鄧布利多平靜地說,福吉手忙腳亂地擦掉筆記上的墨水。
“他在學校裡幹的那些壞事我還沒有開始說呢。
”
“可是,魔法部無權因霍格沃茨學生在校的不端行為而懲罰他們,因此,哈利在那裡的所作所為與本案毫無關系。
”鄧布利多說,還是那樣謙和有禮,但此時他的話裡透着一種冷峻。
“哦嚄!
”福吉說,“他在學校的行為不用我們管,嗯?
你是這樣認為的?
”
“魔法部沒有權力開除霍格沃茨的學生,康奈利,這一點我已在八月二日晚就提醒過你。
”鄧布利多說,“魔法部也沒有權力沒收魔杖,除非那些指控被證明确實成立,這一點,我也在八月二日晚也提醒過你。
你急于确保法律得到維護的态度是值得稱道的,但你自己似乎,我相信是出于一時疏忽,忽略了幾條法律。
”
“法律是可以修改的。
”福吉惡狠狠地說。
“當然是這樣,”鄧布利多欠了欠身說,“看樣子你無疑正在做許多修改,康奈利。
是啊,我被請出威森加摩隻有短短幾個星期,一件未成年人使用魔法的區區小事現在居然要動用正式的刑事法庭來審理!
”
上面有幾位巫師不安地在座位裡動來動去。
福吉的臉漲成了紫紅的豬肝色。
他右邊的癞蛤蟆似的女巫則死死地瞪着鄧布利多,臉上不帶任何表情。
“據我所知,”鄧布利多繼續說道,“迄今還沒有哪條法律說明,這次開庭要為哈利有生以來施過的每一個魔法而懲罰他。
他是因一個特定的行為而受到指控的,并已為自己進行了辯護。
他和我目前所能做的就是等候你們的裁決!
”
鄧布利多又把十個指尖對接在一起,不再說話了。
福吉狠狠地瞪着他,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
哈利側眼望望鄧布利多,想從他那裡得到一些安慰。
鄧布利多告訴威森加摩現在就做出裁決,這樣做合适不合适呢,他一點把握也沒有。
可是,鄧布利多又一次沒有理睬哈利希望與他的目光進行交流的願望。
他繼續注視着上面那些正在緊張地竊竊私語的威森加摩的全體成員。
哈利望着自己的腳尖。
他的心似乎膨脹得很大很大,在肋骨下咚咚地狂跳着。
他原來以為審訊的時間會更長一些。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給人留下了較好的印象。
實際上他并沒有說幾句話。
他應該更詳細地說一說攝魂怪,說一說他怎麼摔倒在地,說一說他和達力怎麼差點被攝魂怪吻了……
他兩次擡頭看了看福吉,張開嘴巴想說話,可是他膨脹的心髒憋得他透不過氣來,他兩次都隻是深深地吸了口氣,又低下頭望着自己腳上的鞋。
竊竊私語的聲音停息了。
哈利想擡頭看看那些審判員,但又覺得繼續研究自己的鞋帶要輕松得多、容易得多。
“贊成指控不成立的請舉手。
”博恩斯女士用洪亮的聲音說。
哈利猛地把頭擡起。
一隻隻手舉了起來,數量不少……超過了半數!
他呼吸急促起來,想好好數一數,可是沒等他數完,博恩斯女士就說:“贊成罪行成立的請舉手。
”
福吉把手舉了起來,同時舉手的還有其他六七個人,包括他右邊的那個女巫、那個胡子拉碴的男巫和第二排上那個鬈發的女巫。
福吉左右看看大家,喉嚨裡似乎被一大塊東西卡住了,随即他把手放了下來,深吸了兩口氣,因為拼命壓抑着火氣,聲音都變得異樣了:“很好,很好……指控不成立。
”
“太好了。
”鄧布利多歡快地說,迅速站了起來,抽出魔杖,将那兩把印花棉布的扶手椅變沒了,“好了,我得走了。
祝大家今天過得愉快。
”
說完,他看也不看哈利一眼,就快步走出了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