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火弩箭
哈利不大清楚他是怎麼回到蜂蜜公爵地窖的,又是怎麼穿地道返回城堡的。
他隻知道回去的路上似乎沒花多少時間。
他也沒有注意自己在做什麼,因為他腦袋裡還在嗡嗡回響着剛才聽到的那些話。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過他呢?
鄧布利多、海格、韋斯萊先生、康奈利・福吉……為什麼沒人提到過,哈利的父母是因為最好的朋友背叛了他們才慘遭殺害的?
吃晚飯的時候,羅恩和赫敏一直不安地看着哈利,不敢議論他們聽到的消息,因為珀西坐在旁邊。
當他們上樓來到擠滿了人的公共休息室時,卻看到弗雷德和喬治因為期末即将到來而興奮不已,引爆了半打糞彈。
哈利不希望弗雷德和喬治問他有沒有去霍格莫德,便悄悄溜進了無人的宿舍,徑直走到自己的床頭櫃前。
他推開書本,很快就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海格兩年前給他的那本皮面相冊,裡面都是他父母的魔法照片。
他坐到床上,拉好帷帳,開始一頁頁翻看相冊,尋找着……
他翻到了一張他爸爸媽媽婚禮時的照片,停住了。
爸爸滿面春風地向他揮着手,那一頭遺傳給哈利的蓬亂的黑發向四面支棱着。
媽媽容光煥發,幸福地與爸爸手挽着手。
還有……一定是他了。
他們的伴郎……哈利以前壓根兒都沒想到過他。
如果不知道是同一個人,他怎麼也猜不到這張老照片上的人就是布萊克。
他的面孔并不是蠟黃凹陷,而是十分英俊,笑容可掬。
拍攝這張照片時,他是否已經在為伏地魔效勞呢?
他是否已經在謀劃身邊這兩個人的死期?
他是否意識到自己将面臨十二年阿茲卡班的牢獄生涯,這十二年将使他變得面目全非?
但是攝魂怪對他沒有影響,哈利盯着那張英俊的、笑容可掬的面孔想道,他不用在攝魂怪逼近時聽到我媽媽的慘叫。
哈利用力合上相冊,欠身把它塞回櫃子裡,然後脫了袍子,摘下眼鏡,躺到床上,并确保帷帳将自己完全遮住。
宿舍的門開了。
“哈利?
”羅恩的聲音遲疑地問。
但哈利躺着沒動,假裝睡着了。
聽到羅恩走了,他翻身仰面躺着,眼睛睜得大大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仇恨像毒藥一般流遍哈利的全身。
他看到布萊克在黑暗中向他大笑,就像有人把相冊裡的照片貼在了他的眼前。
又像放電影一樣,他看到小天狼星布萊克把小矮星彼得(他看上去像納威・隆巴頓)炸成了碎片。
他還聽到了一個聲音(雖然不知道布萊克的聲音是什麼樣的)在興奮地低語:“成功了,主人……波特夫婦讓我做他們的保密人。
”接着是另一個聲音,尖厲地狂笑,正是每當攝魂怪逼近時哈利腦海中回響的那種笑聲……
“哈利,你――你臉色很難看。
”
哈利天亮時才睡着,醒來時發現宿舍裡都沒人了。
他穿上衣服,走下旋轉樓梯,公共休息室裡空蕩蕩的,隻有羅恩在揉着肚子吃薄荷蟾蜍糖,赫敏把作業攤滿了三張桌子。
“人都哪兒去了?
”哈利問。
“走啦!
今天是放假第一天,記得嗎?
”羅恩仔細打量着哈利說,“快到午飯時間了,我正打算去把你叫醒呢。
”
哈利頹然坐到壁爐旁的一把椅子上。
雪花仍在窗外飛舞。
克魯克山趴在壁爐前面,像一塊姜黃色的大皮毯子。
“你臉色真的不好。
”赫敏擔憂地望着哈利的面孔說。
“我沒事兒。
”哈利說。
“哈利,聽我說,”赫敏跟羅恩交換了一下眼色,說道,“昨天我們聽到的事一定讓你非常難過,但要緊的是,你不能做任何傻事。
”
“比如什麼?
”哈利問。
“比如去找布萊克。
”羅恩一針見皿地說。
哈利看得出,他們在他睡覺時已經把這段對話排練過了。
他什麼也沒說。
“你不會的,是嗎,哈利?
”赫敏問。
“為布萊克送命不值得。
”羅恩說。
哈利看着兩個朋友,他們似乎一點兒也不理解他。
“你們知道每次攝魂怪離我太近時,我就會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嗎?
”羅恩和赫敏搖了搖頭,面露懼色。
“我聽到我媽媽在尖叫,在向伏地魔哀求。
如果你們聽到自己的媽媽被殺死之前那樣慘叫,你們也不會很快忘掉的。
一旦得知有個據說是她朋友的人背叛了她,讓伏地魔來追殺她――”
“你做不了什麼!
”赫敏驚慌地說,“攝魂怪會抓住布萊克,把他送回阿茲卡班的――這是他活該!
”
“你聽到了福吉說的,布萊克不像一般人那樣受阿茲卡班的影響。
那兒對他來說并不像對别人那樣,是一種可怕的懲罰。
”
“那你想說什麼?
”羅恩問,顯得非常緊張,“你想――殺了布萊克或怎麼着?
”
“别說傻話,”赫敏說,語氣十分恐慌,“哈利不想殺誰,是不是,哈利?
”
哈利又沒有回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麼。
他隻知道一點:布萊克逍遙法外,他卻無所作為,這幾乎是他無法忍受的。
“馬爾福知道,”他突然說,“還記得他在魔藥課上是怎麼對我說的嗎?
‘如果換了我,我肯定要複仇,我會親自去追捕他。
’”
“你要聽馬爾福的,卻不聽我們的勸告?
”羅恩氣急敗壞地說,“聽着……你知道布萊克下手之後,小矮星的媽媽得到的是什麼?
爸爸告訴我――梅林爵士團一級勳章,還有小矮星的一根手指頭,裝在盒子裡。
那是他們能找到的最大的一塊遺體。
布萊克是個喪心病狂的瘋子,哈利,他非常危險――”
“馬爾福的爸爸一定跟他講過,”哈利說,沒有理睬羅恩,“他就在伏地魔的核心團體中――”
“說神秘人,行不行?
”羅恩氣呼呼地插話。
“――所以顯然,馬爾福一家知道布萊克在為伏地魔效勞――”
“――而且馬爾福很樂意看到你像小矮星那樣被炸成一百萬塊!
清醒一點兒吧。
馬爾福隻希望你在魁地奇比賽之前就把小命送掉。
”
“哈利,求求你,”赫敏說,眼睛裡淚光閃閃,“求求你理智一點兒。
布萊克做了一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但是不要――不要冒險,那正中布萊克的下懷……哦,哈利,如果你去找他,那正好讓布萊克占了便宜。
你爸爸媽媽不希望你受傷,是不是?
他們絕不會希望你去找布萊克!
”
“我永遠也不知道他們希望什麼了,就因為布萊克,我從來就沒跟他們說過話。
”哈利斷然說道。
一陣靜默,克魯克山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屈伸着爪子。
羅恩的口袋在顫動。
“我說,”羅恩顯然是努力想轉換話題,“這是假期!
就快過聖誕節了!
我們――我們到下面去看看海格吧,都好久沒去看過他了!
”
“不行!
”赫敏馬上說,“哈利不能離開城堡,羅恩――”
“好,我們去吧。
”哈利坐直了身體,說,“我還可以問問他,在跟我講我爸爸媽媽的事時,為什麼從沒提過布萊克!
”
繼續談論布萊克顯然不是羅恩的本意。
“或者我們可以玩一盤象棋,”他忙說,“或是高布石。
珀西留了一副――”
“不,去海格那兒。
”哈利堅決地說。
于是三人從宿舍拿了鬥篷,爬出了肖像洞口(“站住,決鬥吧,你們這些黃肚皮的雜種!
”),走下空蕩蕩的城堡,出了橡木大門。
他們在草坪上慢慢走着,在細粉一般晶瑩的雪地上留下一道淺淺的溝痕。
襪子和鬥篷的下擺都濕了,還結了冰。
禁林看上去仿佛被施了魔法,每一棵樹都銀光閃閃的,海格的小屋看上去像一塊撒了糖霜的蛋糕。
羅恩敲了敲門,沒人應聲。
“他不會出去了吧?
”赫敏說,她裹着鬥篷直打哆嗦。
羅恩把耳朵貼到門上。
“有一種奇怪的聲音,”他說,“聽――是牙牙嗎?
”
哈利和赫敏也把耳朵貼到門上。
小屋裡傳出一聲聲低低的、悸動的呻吟。
“要不要去叫人來?
”羅恩緊張地問。
“海格!
”哈利捶着門喊道,“海格,你在裡面嗎?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門吱呀着打開了。
海格站在那兒,眼睛紅腫,淚水啪哒啪哒地打在他那皮背心的前襟上。
“你們都聽說了?
”他低吼道,一把摟住了哈利的脖子。
海格的身軀至少是常人的兩倍,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哈利差點被海格的重量壓垮,幸虧羅恩和赫敏及時搶救,一邊一個扶住海格的胳膊,把他攙回了屋裡。
海格順從地被領到一把椅子上,一下撲到桌子上,不可收拾地哭了起來。
淚水亮晶晶地流了滿臉,滴到他那蓬亂的胡子裡。
“海格,到底怎麼啦?
”赫敏震驚地問。
哈利發現桌上攤着一封公文樣的信。
“這是什麼,海格?
”
海格的哭聲更響了,但他把信推向了哈利。
哈利拿起來念道:
親愛的海格先生:
關于發生在您的課堂上鷹頭馬身有翼獸襲擊學生一事,經進一步調查,我們接受了鄧布利多教授的擔保,相信在這一令人遺憾的事件中您沒有責任。
“那不是沒事了嗎,海格?
”羅恩拍着海格的肩膀說。
但海格仍在哭泣,他揮了揮他的巨手,要哈利再往下念。
但我們不得不對該鷹頭馬身有翼獸表示擔憂。
我們已決定支持盧修斯・馬爾福先生的正式投訴,将此案提交處置危險動物委員會。
開庭日期定在4月24日,屆時請您攜帶鷹頭馬身有翼獸前往該委員會的倫敦辦事處報到。
在此期間,鷹頭馬身有翼獸應妥善拴系隔離。
謹緻衷心的問候……
下面是校董事會成員名單。
“哦,”羅恩說,“可你說過巴克比克不是一頭作惡的鷹頭馬身有翼獸呀,海格。
我相信它不會有事的。
”
“你不知道處置危險動物委員會的那些家夥,”海格哽咽道,用袖子擦着眼睛,“他們專跟有趣的動物作對!
”
海格木屋的角落裡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哈利、羅恩和赫敏迅速轉過身。
鷹頭馬身有翼獸巴克比克躺在屋角,大聲咀嚼着什麼皿淋淋的東西,皿流了一地。
“我不能把它拴在外面的雪地裡!
”海格哽咽着說,“孤零零的。
在聖誕節裡!
”
哈利、羅恩和赫敏面面相觑。
他們從沒完全贊同海格對他所謂“有趣的動物”的看法,這些動物别人會稱之為“可怕的怪物”。
然而,巴克比克似乎并沒有什麼特别的危險。
實際上,按照海格通常的标準,它真算得上是很可愛的。
“你必須準備充足有力的辯護,海格。
”赫敏坐了下來,把手放在海格粗大的胳膊上,“我相信你能證明巴克比克是安全的。
”
“沒有用!
”海格抽泣道,“處置委員會的那幫魔鬼,他們都是受盧修斯・馬爾福指使的!
都怕他!
如果我敗訴了,巴克比克――”
海格迅速用手指在喉嚨處劃了一下,發出一聲長号,又一下撲倒在桌子上,臉埋在胳膊裡。
“鄧布利多怎麼說呢,海格?
”哈利說。
“他已經為我做得太多了,”海格嗚咽道,“他手頭的事也夠多的,要把攝魂怪擋在城堡外面,還有小天狼星就藏在附近――”
羅恩和赫敏立刻看了哈利一眼,仿佛預料到他會責備海格沒有告訴他布萊克的真相。
但哈利不忍那麼做,因為他看到海格是那麼難過,那麼恐懼。
“聽我說,海格。
”他說,“你不能放棄。
赫敏說得對,你隻需要一場有力的辯護。
你可以讓我們做證人――”
“我看到過一個鷹頭馬身有翼獸發狂的案子。
”赫敏動着腦筋,“鷹頭馬身有翼獸被開釋了。
我去幫你查一下,海格,看看經過是什麼樣的。
”
海格哭得更響了。
哈利和赫敏求助地望着羅恩。
“呃――我去沖杯茶好嗎?
”羅恩說。
哈利瞪了他一眼。
“每次有人難過時,我媽媽總是這麼做的。
”羅恩聳聳肩,咕哝道。
終于,在聽了許多幫忙的保證,還有一杯熱騰騰的茶擺在面前之後,海格用桌布那麼大的手帕擤了擤鼻子,說道:“你們說得對。
我不能崩潰,必須振作起來……”
獵狗牙牙怯生生地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把腦袋擱在海格的膝頭。
“我最近不大正常,”海格用一隻手撫摸着牙牙,另一隻手抹了把臉,“擔心巴克比克,而且沒人喜歡我的課――”
“我們喜歡!
”赫敏當即撒了個謊。
“是啊,你的課棒極了!
”羅恩說,在桌子底下把中指和食指交叉在一起,“呃――弗洛伯毛蟲怎麼樣啦?
”
“死了。
”海格哭喪着臉說,“莴苣吃多了。
”
“哦,真糟糕!
”羅恩說,嘴唇在顫抖。
“還有那些攝魂怪讓我感覺特别糟糕,”海格說着,猛然打了個激靈,“每次我想去三把掃帚喝酒都要從它們跟前經過。
好像又回到了阿茲卡班――”
他沉默了,大口喝着茶。
哈利、羅恩和赫敏都屏住呼吸看着他。
他們從沒有聽海格講過他在阿茲卡班短暫的關押經曆。
停了一會兒,赫敏小心翼翼地問:“那裡是不是很可怕,海格?
”
“你不知道,”海格輕聲說,“從沒到過那樣的地方。
我以為自己要瘋了,腦子裡總是想着可怕的事情……我被趕出霍格沃茨的那天……我爸爸去世的那天……我被迫讓諾伯離開的那天……”
他眼裡噙滿了淚水。
諾伯是海格在一次玩牌時赢到的小火龍。
“過一陣子你就想不起自己是誰了,根本看不到活下去的意義。
我曾經希望就在睡夢中死掉……他們把我放出去的時候,真好像獲得重生一樣,一切全都想起來了。
那真是世上最美妙的感覺。
要知道,攝魂怪可不樂意放我出來。
”
“可你是無辜的呀!
”赫敏說。
海格哼了一聲。
“那關它們的事嗎?
它們才不管呢。
隻要有幾百個人關在那兒,好讓它們把所有的快樂都吸走,它們才不在乎誰有罪誰沒罪呢。
”
海格又沉默了片刻,盯着他的茶。
然後輕聲說道:“我想把巴克比克放走……想讓它飛走……可是你怎麼向一頭鷹頭馬身有翼獸解釋說它必須躲起來呢?
而且――我很怕犯法……”他擡頭望着他們,淚水又流下了面頰,“我不想再回阿茲卡班。
”
這次拜訪海格雖然遠遠談不上開心,倒是達到了羅恩和赫敏希望的效果。
哈利盡管絕對沒有忘記布萊克,卻也不能老是想着報仇了,因為他們要幫助海格打赢與處置危險動物委員會的官司。
他和羅恩、赫敏第二天就去了圖書館,抱着一大堆書回到空無一人的公共休息室,這些書都是為巴克比克辯護可能用得着的。
三個人坐在熊熊的爐火前面,慢慢翻動着灰撲撲的卷宗,查閱關于劫掠性怪獸的著名案例,碰到相關的資料時偶爾會交談幾句。
“這兒有一條……一七七二年有個案子……但那頭鷹頭馬身有翼獸被宣判有罪――啊,看他們對它幹了什麼,好惡心――”
“這個也許有用,看――一二九六年有一隻人頭獅身龍尾獸襲擊了一個人,被釋放了――哦――不,那隻是因為所有的人都不敢靠近它……”
這時候,在城堡的其他地方,五光十色的聖誕節裝飾像往年一樣布置起來了,盡管沒有幾個學生留下來欣賞。
走廊上拉起了冬青和槲寄生組成的粗彩帶,每套盔甲裡都閃爍着神秘的燈光。
禮堂裡照例擺着那十二棵聖誕樹,樹上有金色的星星閃閃發光。
一股濃郁誘人的烹饪香味彌漫在走廊裡,濃得連斑斑都把鼻子從羅恩的口袋裡伸了出來,滿懷希望地向空中嗅着。
聖誕節早上,哈利被羅恩扔來的枕頭砸醒了。
“嘿!
禮物!
”
哈利伸手摸到眼鏡戴上,在半明半暗中眯眼向床腳望去。
那裡出現了一小堆包裹。
羅恩已經在撕扯他自己禮物上的包裝紙。
“媽媽送的又是一件毛衣……又是暗紅色的……看看你是不是也有。
”
哈利也有。
韋斯萊夫人給他寄的是一件猩紅色的毛衣,兇前還織出了格蘭芬多的獅子圖案。
另外還有一打家裡烤的小圓百果餡餅、一些聖誕糕點和一盒果仁脆糖。
他把這些東西拿開時,發現底下還躺着一個狹長的包裹。
“那是什麼?
”羅恩望着這邊問道,手裡是一雙剛拆包的暗紅色襪子。
“不知道……”
哈利撕開包裹,倒吸了一口氣,一把閃閃發光、精美絕倫的飛天掃帚滾到了他的床單上。
羅恩丢掉了他的襪子,從床上跳下來細看。
“我真不敢相信。
”他聲音沙啞地說。
是一把火弩箭,跟哈利在對角巷時每天去看的那把夢寐以求的飛天掃帚一模一樣。
他把它拿在手中,掃帚把熠熠生輝。
他能感覺到它在顫動,于是就松開了手。
掃帚便懸在半空中,恰好是他可以騎上去的高度。
他用目光撫摸着它,從掃帚把頂端的金色登記号,細細地看到那白桦細枝做成的、柔韌光滑的流線型掃帚尾。
“誰送給你的呀?
”羅恩壓低聲音問。
“看看有沒有卡片。
”哈利說。
羅恩撕開火弩箭的包裝。
“沒有!
我的天哪,誰會為你花那麼多錢呢?
”
“嗯,”哈利說,他感覺都懵了,“我打賭不是德思禮家。
”
“我打賭是鄧布利多。
”羅恩一邊說,一邊圍着火弩箭轉來轉去,欣賞着那光彩奪目的每一寸,“他匿名給你送了隐形衣……”
“但那是我爸爸的,”哈利說,“鄧布利多隻是把它轉交給我。
他不會為我花幾百個金加隆的。
他不可能給學生送這樣的禮物――”
“所以他才不說是他送的!
”羅恩說,“怕馬爾福那樣的飯桶說這是偏心。
嘿,哈利――”羅恩高聲大笑起來,“馬爾福!
等他看到你騎着這個吧!
他會像瘟豬一樣萎掉的!
這可是一把國際水準的飛天掃帚,沒錯!
”
“我不能相信。
”哈利喃喃道,一隻手撫摸着火弩箭,而羅恩倒在哈利的床上,為想象中的馬爾福的窘樣狂笑不已,“是誰――?
”
“我知道了,”羅恩控制住自己,說道,“我知道可能是誰了――盧平!
”
“什麼?
”哈利說,現在輪到他大笑起來,“盧平?
我說,他要有那麼多金子,就能給他自己買幾件新袍子了。
”
“是啊,可是他喜歡你。
”羅恩說,“你的光輪摔壞時他正好不在,也許他聽說了之後就決定去對角巷給你買把這個――”
“你說什麼,他不在?
”哈利說,“我那次比賽時他正病着呢。
”
“哦,他不在校醫院。
”羅恩說,“當時我在校醫院關禁閉,斯内普罰我清洗便盆,記得嗎?
”
哈利皺眉看着羅恩。
“我看不出盧平能買得起這樣的東西。
”
“你們兩個在笑什麼?
”
赫敏剛剛進來,穿着她的晨衣,抱着克魯克山。
它看上去脾氣很惡劣,脖子上挂了一圈金箔裝飾。
“别把它帶到這兒來!
”羅恩急忙把斑斑從床裡面抓起來,塞進自己的睡衣口袋裡。
但赫敏根本沒聽,她把克魯克山丢到西莫的空床上,張大了嘴巴瞪着火弩箭。
“哦,哈利!
這是誰送給你的?
”
“不知道。
”哈利說,“沒附卡片什麼的。
”
令他大為意外的是,赫敏對于這個新聞顯得既不興奮也不感興趣。
相反,她臉色一沉,咬起了嘴唇。
“你怎麼啦?
”羅恩問。
“我不知道。
”赫敏慢吞吞地說,“可是有點奇怪,不是嗎?
我是說,這應該是一把蠻好的掃帚,是不是?
”
羅恩又急又惱地歎了口氣。
“它是最好的飛天掃帚,赫敏。
”
“所以肯定很貴……”
“可能比斯萊特林隊所有的掃帚加起來都貴。
”羅恩開心地說。
“那麼……誰會送給哈利一件這麼貴重的東西,而且還不告訴他是誰送的呢?
”赫敏問。
“管他呢。
”羅恩不耐煩地說,“喂,哈利,我可以騎一下嗎?
可以嗎?
”
“我想目前誰都不能騎這把掃帚!
”赫敏尖聲叫道。
哈利和羅恩望着她。
“你認為哈利會用它做什麼――掃地?
”羅恩說。
赫敏還沒回答,克魯克山從西莫的床上一躍而起,正好撲到羅恩兇上。
“把――它――帶――走!
”羅恩吼道。
克魯克山的爪子在撕扯他的睡衣。
羅恩抓住斑斑的尾巴,朝克魯克山一腳踢去,卻踢到了哈利床腳的箱子。
箱子翻了。
羅恩跳着腳,痛得哇哇大叫。
克魯克山的毛突然豎了起來,一種尖銳的呼嘯聲響徹了整個房間。
袖珍窺鏡從弗農姨父的舊襪子裡掉了出來,在地上旋轉着,閃閃發光。
“我把它給忘了!
”哈利俯身撿起窺鏡,“我盡量不穿這雙襪子的……”
窺鏡在他手中旋轉尖嘯,克魯克山朝它嘶嘶噴着唾沫。
“你最好把那隻貓帶走,赫敏。
”羅恩暴躁地說,坐到哈利的床上揉他的腳趾,“你不能把那玩意兒關掉嗎?
”赫敏大步走出房間後,他對哈利說。
克魯克山被帶出門時,它的黃眼睛仍惡狠狠地盯着羅恩。
哈利把窺鏡塞到襪子裡,丢進了箱子。
現在隻能聽到羅恩在痛苦而氣惱地低聲呻吟了。
斑斑蜷縮在羅恩的手裡。
哈利好久沒見到它離開羅恩的口袋了,他驚訝地發現以前胖乎乎的斑斑現在成了皮包骨,還掉了一塊塊的毛,看上去讓人很不舒服。
“它看上去不大健康,是不是?
”哈利說。
“心理壓力太大吧!
”羅恩說,“如果那個蠢笨的大毛球離它遠點兒,它就沒事了。
”
但哈利想起神奇動物商店裡那位女士說過老鼠隻能活三年,不禁想道,斑斑除非有未曾顯露的法力,否則可就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
盡管羅恩經常抱怨斑斑既乏味又無用,但哈利相信如果斑斑死了他還是會很難過的。
那天早上,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裡聖誕節的氣氛顯然很淡。
赫敏把克魯克山關在她的宿舍了,但對于羅恩想踢它非常生氣。
羅恩仍在為克魯克山又想吃斑斑而惱火。
哈利放棄了讓他們跟對方說話的努力,專心研究他的火弩箭――他把它帶到了公共休息室。
不知為什麼,這似乎也讓赫敏很生氣;她倒沒說什麼,但總是陰沉地瞪着那把飛天掃帚,好像它也得罪過她的貓似的。
午飯時他們下樓來到禮堂,發現學院餐桌又都被移到了牆邊,一張十二個人的餐桌擺在禮堂中央,鄧布利多、麥格、斯内普、斯普勞特和弗立維教授坐在那兒,還有管理員費爾奇。
費爾奇脫掉了平素穿的那件棕色外套,穿着一件年頭很久、看上去都發了黴的燕尾服。
學生隻有三個,兩個非常緊張的一年級學生,還有一個耷拉着臉的斯萊特林五年級學生。
“聖誕快樂!
”哈利、羅恩和赫敏走到桌前時,鄧布利多說道,“我們這麼少的人,用學院餐桌顯得有點傻……坐,坐吧!
”
哈利、羅恩和赫敏并排坐到桌子末端。
“爆竹!
”鄧布利多興高采烈地說着,把一個銀色大爆竹的尾端遞給了斯内普,斯内普不情願地拉了一下。
一聲放炮般的巨響,爆竹炸開,露出了一頂大大的尖頂女巫帽,上面頂着一隻秃鹫的标本。
哈利想起了那個博格特,與羅恩相視一笑。
斯内普的嘴唇抿得更薄了,他把帽子朝鄧布利多一推。
鄧布利多馬上用它換下了自己頭上的那頂男巫帽。
“痛快地吃吧!
”他号召道,笑眯眯地環視着全桌。
在哈利拿烤土豆時,禮堂大門又打開了,是特裡勞尼教授,她像踩着輪子一樣朝他們滑了過來。
為了慶祝節日,她穿了一件綴滿金屬亮片的綠衣服,使她看上去更像一隻閃閃發光的超大号蜻蜓了。
“西比爾,真是讓人喜出望外!
”鄧布利多站起來說道。
“我剛才在看水晶球,校長。
”特裡勞尼教授用她最虛無缥缈的聲音說道,“令我吃驚的是,我看到自己抛下了孤獨的便餐,來加入你們的聚餐。
我怎能拒絕命運的提示呢?
我急忙從我的塔樓上下來,懇請你們原諒我來遲了……”
“當然,當然,”鄧布利多眼裡閃爍着光芒,“我來給你弄一把椅子――”
他果然用魔杖從空中變出了一把椅子。
它旋轉了幾秒鐘,噗地落在斯内普和麥格的中間。
然而特裡勞尼教授沒有坐下,她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向桌邊看了一圈,突然發出一聲低低的尖叫。
“我不敢,校長!
如果我坐到桌邊,就是十三位了!
最不吉利的!
别忘了,每當十三個人一起用餐時,第一個站起來的肯定會第一個死去!
”
“我們願意冒險,西比爾。
”麥格教授不耐煩地說,“坐下吧,火雞都涼得跟石頭一樣了。
”
特裡勞尼教授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坐到空椅子上。
她閉上眼睛,緊抿雙唇,仿佛在等着雷電擊中餐桌。
麥格教授将一把大勺子插進了最近的湯碗裡。
“牛肚要嗎,西比爾?
”
特裡勞尼教授沒有理睬。
她睜開眼睛,環視了一遍周圍,說道:“可是,親愛的盧平教授在哪兒?
”
“我擔心那個可憐的人又病了。
”鄧布利多說,示意大家自己動手,“正趕上聖誕節,真是太不幸了。
”
“可是你想必已經知道了吧,西比爾?
”麥格教授揚起眉毛問。
特裡勞尼教授冷冷地看了麥格教授一眼。
“我當然知道,米勒娃。
”她淡淡地說,“但我們不會炫耀自己無所不知。
我經常假裝像是沒有天目一樣,免得讓别人感到緊張。
”
“這倒很能說明問題。
”麥格教授辛辣地說。
特裡勞尼教授的聲音突然變得不那麼虛無缥缈了。
“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話,米勒娃,我看到可憐的盧平教授在我們這裡待不長了。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
我給他看水晶球時,他分明是匆匆逃走的――”
“可以想象。
”麥格教授冷淡地說。
“我表示懷疑。
”鄧布利多說,語氣輕松愉快,但稍稍提高了一點聲音,這就結束了麥格教授和特裡勞尼教授的對話,“我不相信盧平教授有什麼迫在眉睫的危險。
西弗勒斯,你又給他配制魔藥了嗎?
”
“配了,校長。
”斯内普答道。
“很好,”鄧布利多說,“那他應該很快就能起來活動了……德雷克,你有沒有嘗過這些小香腸?
味道好極了。
”
被鄧布利多招呼的那個一年級學生滿面通紅,用顫抖的雙手接過了那盤香腸。
在兩個小時的聖誕大餐中,特裡勞尼教授的表現還算正常。
哈利和羅恩被聖誕大餐撐得肚子都快爆炸了,頭上還戴着各自的爆竹帽子。
晚餐結束時,哈利和羅恩首先從桌旁站了起來,特裡勞尼教授大聲尖叫:“親愛的!
你們哪個先站起來的?
哪個?
”
“不知道。
”羅恩不安地看着哈利。
“我不相信這有多大區别,”麥格教授冷冷地說,“除非有個喪心病狂的刀斧手在門外等着,要砍死第一個走進門廳的人。
”
連羅恩都笑了起來。
特裡勞尼教授似乎受了莫大的侮辱。
“走嗎?
”哈利問赫敏。
“不,”赫敏小聲說,“我想跟麥格教授說句話。
”
“大概是想問問她能不能再多上幾門課吧。
”羅恩打着哈欠說。
他們倆走進門廳,根本沒有看到什麼喪心病狂的刀斧手。
來到肖像洞口,他們看到卡多根爵士正在跟兩三個僧侶、幾位霍格沃茨的前校長,以及他那匹肥肥的小灰斑馬一起享用聖誕晚餐。
他把頭盔推上去,舉着一壺蜂蜜酒向他們緻意。
“聖誕――呃――快樂!
口令?
”
“下流的雜種狗。
”羅恩說。
“你也一樣,先生!
”卡多根爵士高叫道,肖像向前彈開,讓他們進去了。
哈利徑直回到宿舍,拿了他的火弩箭和赫敏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飛天掃帚護理工具箱,下樓來想看看能對火弩箭做點什麼。
可是沒有彎曲的短枝要修剪,掃帚把也光滑锃亮,似乎沒有必要再擦。
他和羅恩隻是坐在那裡從各個角度欣賞它。
忽然肖像洞口再次打開,赫敏進來了,還有麥格教授。
雖然麥格教授是格蘭芬多學院的院長,但哈利以前隻有一次在公共休息室裡看到過她,那次她來是宣布一條非常重要的消息。
他和羅恩都抓緊了火弩箭,呆呆地望着她。
赫敏從他們旁邊繞過去坐下,順手操起一本書擋住了自己的臉。
“就是這把,對不對?
”麥格教授目光敏銳地說,走到壁爐前端詳着火弩箭,“格蘭傑小姐剛剛告訴我,有人送給你一把飛天掃帚,波特。
”
哈利和羅恩都回頭看着赫敏,她露在書上方的額頭正在變紅,而且書都拿颠倒了。
“給我看看行嗎?
”麥格教授問,她沒等回答,就把火弩箭從他們手中抽了過去,從頭到尾仔細察看起來。
“嗯,一張字條也沒有嗎,波特?
沒有卡片?
沒有任何信息?
”
“沒有。
”哈利茫然答道。
“我知道了……”麥格教授說,“嗯,我恐怕要把這個拿走,波特。
”
“什―什麼?
”哈利說着,慌忙站了起來,“為什麼?
”
“需要檢查一下它上面有沒有惡咒,”麥格教授說,“當然,我不是專家,但我想霍琦女士和弗立維教授會把它拆開――”
“拆開?
”羅恩不相信地問,好像覺得麥格教授瘋了。
“這要不了幾個星期,”麥格教授說,“如果我們确認它不帶惡咒的話,你就可以把它拿回來。
”
“它沒有問題!
”哈利說,他的聲音有點兒顫抖,“真的,教授――”
“你無法知道,波特。
”麥格教授說,語氣相當和藹,“至少要等你騎着它飛過才知道。
但在我們确定它沒有被做過手腳之前,你恐怕不能騎它。
有什麼情況我會及時通知你的。
”
麥格教授一轉身,帶着火弩箭出了肖像洞口。
洞門在她身後關閉了。
哈利站在那兒望着她消失的地方,那一罐速潔把手增光劑還抓在他手裡。
羅恩則把氣撒到了赫敏頭上。
“你跑去找麥格教授幹什麼?
”
赫敏把書丢到一邊,臉上依然泛着紅暈,但她站直身體,不服氣地面對着羅恩。
“因為我想――麥格教授也這麼想――那把飛天掃帚可能是小天狼星布萊克送給哈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