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山士奇差人密約唐斌悄悄地出兵,軍人回報:“目今月明如晝,待月晦進兵,務使敵人不覺為妙。
”士奇道:“也見得是。
”一連過了十幾日,宋軍也不來攻打,忽報唐斌領數騎從抱犢山側馳至關内。
須臾,唐斌到關,參見山士奇。
唐斌道:“今夜三更,文仲容、崔野領兵一萬,潛出抱犢山之東,人披軟戰,馬摘銮鈴,黎明必到宋兵寨後,這裡可速準備出關接應。
”士奇喜道:“兩路夾擊,宋兵必敗!
”士奇置酒管待。
至暮,唐斌上關探望道:“奇怪,星光下,卻像關外有人哨探的。
”一頭說,便向親随軍士箭壺中取兩枝箭望關外射去,也是此關合破,關外真個有幾個軍卒,奉宋先鋒将令,在黑影裡潛深關中消息。
唐斌那枝箭,可可地射着一個軍卒右股。
但射的股肉疼痛,卻似無箭镞的。
軍士怪異,取箭細看,原來有許多絹帛,緊緊纏縛着箭簇。
軍卒知有别情,飛奔至寨中,報知宋先鋒。
宋江在燈燭之下,拆開看時,内有蠅頭細字幾行,卻是唐斌密約:“次日黎明獻關,有文仲容、崔野領兵潛至先鋒寨後,隻等炮響,關内殺出接應。
那時唐斌在彼,乘機奪關。
宋先鋒乞速準備進關。
”宋江看罷,與吳用密議準備。
吳用道:“關将軍料無差誤。
然敵兵出我之後,不可不做準備。
當令孫立、朱仝、單廷珪、魏定國、燕順領兵一萬,卷旗息鼓,潛往寨後。
如遇文、崔二将兵到,勿令彼遽逼營寨,直待我兵已得此關,聽放轟天子母号炮,方可容他近前。
再令徐甯、索超領兵五千,潛往寨東埋伏。
林沖、張清領兵五千,潛往寨西埋伏。
隻聽寨内炮響,兩路齊出接應,合兵沖殺上關。
萬一我兵中彼奸計,即來救應。
”宋江道:“軍師籌畫甚善!
”當下依議傳令,衆将遵守,準備去了。
再說山士奇在關内得唐斌消息,專聽宋兵寨後炮聲。
候至天明,忽聽得關南連珠炮響,唐斌同士奇上關眺望,見宋長寨後塵起,旌旗錯亂。
唐斌道:“此必文、崔二将兵到,可速出關接應!
”山士奇同史定領精兵一萬,先出關沖殺,令唐斌、陸輝領兵一萬,随後策應,卻令竺敬、仲良住紮關上。
當下宋兵見關上沖出兵來,望後急退。
山士奇當先驅兵卷殺過來,猛聽的一聲炮響,宋兵左右,撞出兩彪軍馬,殺奔前來。
唐斌見宋兵兩隊殺出,急回馬領兵搶上關來,橫矛立馬于門外。
山士奇、史定正在分頭厮殺,宋寨中又一聲炮響,李逵、鮑旭、項充、李衮領标槍牌手,滾殺過來。
山士奇知有準備,急招兵回馬上關。
關前一将,立馬大叫道:“唐斌在此,壺關已屬宋朝,山士奇可速下馬投降!
”手起一矛,早把竺敬戳死。
山士奇大驚,罔知所措,領數十騎,望西抵死沖突去了。
林沖、張清要奪關隘,也不來追趕,領兵殺上關來。
那時李逵等步兵輕捷,已搶上關,即放号炮,同唐斌趕殺把關軍士,奪了壺關。
仲良被亂兵所殺。
關外史定被徐甯搠翻。
北兵四散逃竄,棄下盔甲馬匹無數,殺死二千餘人,生擒五百餘名,降者甚衆。
須臾,宋先鋒等大兵次第入關,唐斌下馬,拜見宋江道:“唐某犯罪,聞先鋒仁義,那時欲奔投大寨,隻因無個門路,不獲拜識尊顔。
今天假其便,使唐某得随鞭镫,實滿平生之願。
”說罷,又拜。
宋江答禮不疊,慌忙扶起道:“将軍歸順朝廷,同宋某蕩平叛逆,宋某回朝,保奏天子,自當優叙。
”次後孫立等衆将,與同文仲容、崔野,領兩路兵馬,屯紮關外聽令。
宋江傳令文、崔二将入關相見。
孫立等統領兵馬,且屯紮關外。
文仲容、崔野進關參拜宋先鋒道:“文某、崔某有緣,得侍麾下,願效犬馬。
”宋江大喜道:“将軍等同賺此關,功勳不小。
宋某于功績簿上,一一标記明白。
”即令設宴,與唐斌等三人慶賀。
一面計點關内外軍士,新降兵二萬餘人,獲戰馬一千餘匹。
衆将都來獻功。
宋先鋒賞勞将佐軍兵已畢,宋江問唐斌,昭德關中兵将多寡。
唐斌道:“城内原有三萬兵馬,山士奇選出一萬守關,今城中兵馬尚有二萬,正偏将佐共十員。
”那十員乃是:
孫琪葉聲金鼎黃钺冷甯戴美翁奎楊春牛庚蔡澤
唐斌又道:“田虎恃壺關為昭德屏障,壺關已破,田虎失一臂矣。
唐某不才,願為前部去打昭德。
”當下陵川降将耿恭願同唐斌為前部,宋江依允。
少頃,宋江對文仲容、崔野道:“兩位素居抱犢山,知彼情形,威風久著。
宋某欲令二位管令本部人馬,仍往抱犢屯紮,以當一面。
待宋某打破昭德,那時請将軍相會,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文仲容、崔野同聲答道:“先鋒之令,安敢不遵?
”當下酒罷,文、崔辭别宋先鋒,往抱犢去了。
次日,宋先鋒升帳,令戴宗往晉甯盧先鋒處探聽軍情,速來回報。
戴宗遵令起程不題。
宋江與吳用計議,分撥軍馬,攻打昭德。
唐斌、耿恭領兵一萬,攻打東門;索超、張清領兵一萬,攻打南門,卻空着西門,防威勝救兵至,恐内外沖突不便。
又令李逵、鮑旭、項充、李衮領步兵五百為遊兵,往來接應。
令孫立、朱仝、燕順領兵進關,同樊瑞、馬麟管領兵馬,鎮守壺關。
分撥已定,宋先鋒與吳學究統領其餘将佐,拔寨起行,離昭德城南十裡下寨,不題。
話分兩頭。
卻說威勝僞省院官,接得壺關守将山士奇及晉甯田彪告急申文,奏知田虎,說宋兵勢大、壺關、晉甯兩處危急。
田虎升殿,與衆人計議,發兵救援。
隻見班部中内出一個人,首戴黃冠,身披鶴氅,上前奏道:“臣啟大王,臣願往壺關退敵。
”那人姓喬,單名個冽字。
其先原是陝西泾原人。
其母懷孕,夢豺入室,後化為鹿,夢覺産冽。
那喬冽入骨好使槍弄棒,偶遊崆峒山,遇異人傳授幻術,能呼風喚雨,駕霧騰雲。
也曾往九宮縣二仙山訪道,羅真人不肯接見,令道童傳命,對喬冽說:“你攻于外道,不悟玄微,待你遇德魔降,然後見我。
”喬冽艴然而返,自恃有術,遊浪不羁。
因他多幻術,人都稱他做幻魔君。
後來到安定州。
本州亢陽,五個月雨無涓滴。
州官出榜:“如有祈至雨澤者,給信賞錢三千貫。
”喬冽揭榜上壇,甘霖大澍。
州官見雨足,把這信賞錢不在意了。
也是喬冽合當有事,本處有個歪學究,姓何名才,與本州庫吏最密,當下探知此事,他便撺掇庫吏,把信賞錢大半孝順州官,其餘侵來入己。
何才與庫吏借貸,也拈得些兒油水。
庫吏卻使三貫錢把與喬冽道:“你有恁般高術,要這錢也沒用頭。
我這裡正項錢糧,兀自起解不足,東挪西撮。
你這項信賞錢,依着我,權且存置庫内,日後要用,卻來陸續支取。
”喬冽聽了,大怒道:“信賞錢原是本州富戶協助的,你如何恣意侵克?
庫藏糧饷,都是民脂民膏,你隻顧侵來肥己,買笑追歡,敗壞了國家許多大事。
打死你這污濫腌臜,也與庫藏除了一蠹!
”提起拳頭,劈臉便打。
那庫吏是酒色淘虛的人,更兼身體肥胖,未動手先是氣喘,那裡架隔得住。
當下被喬冽拳頭腳踢,痛打一頓,狼狽而歸,卧床四五日,嗚呼哀哉,傷重而死。
庫吏妻孥在本州投了狀詞。
州官也七分猜着,是因信賞錢弄出這事來。
押紙公文,差人勾捉兇身喬冽對問。
喬冽深知此事,連夜逃回泾原收拾,同母離家,逃奔到威勝,更名改姓,扮做全真,把冽字改做清字,起個法号,叫做道清。
未幾,田虎作亂,知道清有術,勾引入夥,捏造妖言,逞弄幻術,煽惑愚民,助田虎侵奪州縣。
田虎每事靠道清做主,僞封他做護國靈感真人、軍師左丞相之職。
那時方才出姓,因此都稱他做國師喬道清。
當下喬道清啟奏田虎,願部領軍馬,往壺關拒敵。
田虎道:“國師恁般替寡人分憂!
”話還未畢,又見殿帥孫安上殿啟奏:“臣願領軍馬去援晉甯。
”田虎加封喬道清、孫安為征南大元帥,各撥兵馬二萬前去。
喬道清又奏道:“壺關危急,臣選輕騎,星馳往救。
”田虎大喜,令樞密院分撥兵将,随從喬道清、孫安進征。
樞密院得令,選将撥兵,交付二人。
喬道清、孫安即日整點軍馬起程。
那個孫安與喬道清同鄉,他也是泾原人。
生的身長九尺,腰大八圍,頗知韬略,膂力過人。
學得一身出色的好武藝,慣使兩口镔鐵劍。
後來為報父仇,殺死二人,因官府追捕緊急,棄家逃走。
他素與喬道清交厚,聞知喬道清在田虎手下,遂到威勝,投訴喬道清。
道清薦與田虎,拒敵有功,僞受殿帥之職。
今日統領十員偏将,軍馬二萬,往救晉甯。
那十員偏将是誰,乃是:
梅玉秦英金祯陸清畢勝潘迅楊芳馮升胡邁陸芳
那十員偏将,都僞授統制之職。
當下孫安辭别喬道清,統領軍馬,望晉甯進發不題。
再說喬道清将二萬軍馬,着團練聶新、馮玘統領,随後自己同四員偏将先行。
那四員:
雷震倪麟費珍薛燦
那四員偏将都僞授總管之職,随着喬道清,管領精兵二千,星夜望照德進發。
不則一日,來到昭德城北十裡外,前騎探馬來報:“昨日被宋兵打破壺關,目今分兵三路,攻打昭德城池。
”喬道清聞報,大怒道:“這厮們恁般無禮!
教他認俺的手段。
”領兵飛奔前來。
正遇唐斌、耿恭領兵攻打北門。
忽報西北上有二千餘騎到來,唐斌、耿恭列陣迎敵。
喬道清兵馬已到,兩陣相對,旗鼓相望。
南北尚離一箭之地。
唐斌、耿恭看見北陣前四員将佐,簇擁着一個先生,立馬于紅羅寶蓋下。
那先生怎生模樣,但見:
頭戴紫金嵌寶魚尾道冠,身穿皂沿邊烈火錦鶴氅,腰系雜色彩絲縧,足穿雲頭方赤舄。
仗一口锟铻鐵古劍,坐一匹雪花銀鬃馬。
八字眉碧眼落腮胡,四方口聲與鐘相似。
那先生馬前皂旗上,金寫兩行十七個大字,乃是:“護國靈感真人軍師左丞相征南大元帥喬”。
耿恭看罷,驚駭道:“這個人利害!
”兩軍未及交鋒,恰遇李逵等五百遊兵突至,李逵便欲上前。
耿恭道:“此人是晉王手下第一個了得的,會行妖術,最是利害。
”李逵道:“俺搶上去砍了那撮鳥,卻使甚麼鳥術?
”唐斌也說:“将軍不可輕敵。
”李逵那裡肯聽,揮闆斧沖殺上去,鮑旭、項充、李衮恐李逵有失,領五百團牌标槍手,一齊滾殺過去。
那先生呵呵大笑,喝道:“這厮不得狂逞!
”不慌不忙,把那口寶劍望空一指,口中念念有詞,喝聲道:“疾!
”好好地白日青天,霎時黑霧漫漫,狂風飒飒,飛土揚塵。
更有一團黑氣,把李逵等五百餘人罩住,卻似攝入黑漆皮袋内一般,眼前并無一隙亮光,一毫也動彈不得,耳畔但聽的風雨之聲,卻不知身在何處。
任你英雄好漢,不能插翅飛騰。
你便火首金剛,怎逃地網天羅;八臂哪吒,難脫龍潭虎窟。
畢竟李逵等衆人危困,生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