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慈坤宮出來,蔺枚本是要去勤政殿看折子,但擔心宋揚靈因為方才太後擴充後宮的提議不樂,特意陪伴她回鳳銮宮。
他也不在意旁人目光,牽着宋揚靈的手,并肩而行。
往日裡蔺枚一貫溫存小心,宋揚靈并未察覺出異樣,隻道:“冊封黛筠一事,還請陛下做主。
”
蔺枚正為此事不自在,聽宋揚靈如此說,先不提位份,隻忙着解釋:“那晚,朕實在是喝了太多酒,也不知怎的,我……本來沒想那麼做的。
”
宋揚靈本就絲毫不醋,亦未曾想到蔺枚會擔心她吃醋,因此甚是不解:“陛下如何做此言?
像是我為此介懷似的。
”
“你難道絲毫不在意?
”蔺枚見宋揚靈一派坦然,真像是全不介意的模樣,他倒難受了。
“三宮六院乃周禮所記,我自當遵從。
”
蔺枚隻覺滿腔綿軟情意撞在一堵冷冰冰的牆上,賭氣道:“那就封她做修容,賜懷陽宮。
”
修容是九嫔之一。
一來就封這個位置,是盛寵。
宋揚靈隻道蔺枚對黛筠舊情難忘,因此并不反對,恭聲道好。
蔺枚心中更氣,故意刺了一句:“懷陽宮離勤政殿近,往來方便。
”
“是,我吩咐人這兩日便收拾出來。
”宋揚靈仍是面不改色。
蔺枚恨得牙根癢癢,半晌哼了一聲,一甩衣袖,放開宋揚靈的手,故意拉開距離走至一旁。
沒走兩步,忍不住偷眼看了宋揚靈一回。
宮女内侍簇擁之下,猶如衆星捧月,更襯得她一枝獨秀,眉目之中似有清輝閃耀。
這一眼不由看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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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八王爺說要幫孟昱說媒以後,着實了解了好幾戶人家——多事京裡達官顯貴家的小姐。
今日有空特來孟府,要同孟昱好好說道說道。
羅摩安分了這好一段日子,邊境再無戰事,京城比之以往更為繁盛。
南來北往的客商川流不息。
孟福在禦姐西側的芳裡巷,巷子門口都圍滿了挑擔的貨郎,還有賣花磨鏡的商販。
八王爺到,自然走正門。
不料孟昱卻恰好不在府中,孟昂出來待客。
迎八王爺至夢坡齋正廳,上了茶點之後,又吩咐人方桌備肴馔。
孟昂便向八王爺道:“大哥他這些日也不知在忙些什麼,好幾日不曾歸家。
所幸今日早晨管家因有事去讨口信,帶話說會回來吃飯。
王爺難得來,定要用過飯再走。
”
八王爺哈哈笑道:“好,擾你半日。
”繼而又道:“昨日許逸之來給我薦玩意兒,我看他手上一柄象牙折扇的扇面甚是好看,他說是你的手筆。
本王都不曾得着你的畫,他倒有了。
”
孟昂笑着說:“雕蟲小技,王爺要是喜歡,改日靜下心來好好畫一幅。
”
“那可一言為定。
我聽了好些人說了,現在你的字畫可是京中炙手可熱的物件。
”
“王爺詩酒風流,正好指點一二。
”孟昂笑道。
他業已成年,向來不喜讀書,卻在詩詞字畫上頗有天賦。
孟昱從前雖然不喜他不務正業,後來看開,便延請名師教導。
孟昂現在俨然名士做派。
喝了一回茶,孟昂便陪着八王爺在自家院子裡逛了一回。
到黃昏時,便有小厮來報,說将軍已經回府。
孟昱不及換家常衣服,便趕來見八王爺,遠遠就道:“有勞王爺久等。
”
八王爺笑道:“不等這一遭,也換不來孟昂的扇面。
”
孟昱看了孟昂一眼,笑道:“王爺賞臉,他小孩子就當真了。
”
“孟昂可不小了,我在他這年紀已經成親。
說起來你們兄弟倆,可真夠叫人操心的。
今日來,便要說說我這些日子的成果。
定遠伯家,崔尚書家,李侍郎家,都有适齡待嫁的小姐。
尤其是李侍郎的妹妹,聽聞才貌雙全,在京中頗有些名氣。
”
孟昂不禁笑到:“一個養在深閨的小姐,如何做到傳出名氣的?
”
八王爺也笑了:“李家小姐嘛,我夫人見過,才貌都是一等一的。
至于說這名氣,便是李侍郎有段心事。
他原本家境清貧,進士及第之後,拜在安信侯門下,才暴發的,在侍郎位置上也幹了好些年了。
因為有這麼個才貌過人的妹妹,便有些奇貨可居的意思,安心要結一門好親。
”
孟昂不禁嗤了一聲:“進士及第,卻是這般……”
孟昱瞪了他一眼。
孟昂這才把後面的批評之語咽了回去。
八王爺知道他什麼意思,笑笑:“不過說也奇怪,李侍郎存着這等心思,遇上後宮采選,卻未上趕着将他妹妹送去。
”
說到後宮采選,孟昱不禁面上一滞。
采選是必然之事,然而想起日後宋揚靈要在三宮六院中平衡各方,不禁有些心疼,歎道:“到底是自家妹妹,不舍得往高牆裡送罷。
”
八王爺且不閑聊,隻問:“你到底覺得如何?
是對這李家小姐有意麼?
”
“這……”孟昱一時語塞,苦笑一下,才道:“王爺容我再想想。
”
“得上心地想,終身大事不是兒戲,拖不得!
”
正閑聊着準備去入席,孟昱的一個幕僚卻行色匆匆地趕了來。
見禮之後,也顧不上八王爺在場,附在孟昱耳邊便說了幾句話。
一時孟昱的臉色亦為之一變。
八王爺知道必是朝堂之事,他因不問政事,自然不開口詢問,于是對孟昱說:“你有事先去處理,孟昂陪我就行。
”
孟昱勉強一笑,道:“不瞞王爺,朝上有人參了我,但現在還不知是何罪名。
反正瞎猜也無益,我自問并無任何逾矩之事,不妨事,我們且一同去飲酒。
”
八王爺驚道:“眼下自是去打聽消息為要,還同我飲什麼酒!
你沒這心情,我也替你懸心。
酒就不喝了,我先告辭。
”
孟昱堅持留八王爺用飯,奈何他執意不肯,隻得作罷。
八王爺一走,孟昱隻簡單吃了點東西,便去書房與幕僚商讨此事。
他其實并不十分擔憂,任武将多年,雖不是事事都照足規矩,但到底不曾做過太出格的事情,心中無鬼,自然不愧。
隻是朝堂兇險,怕就怕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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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孟昱迫不及待梳洗了便去上朝。
輔出門,卻見大理寺的人早提着燈籠等在門外。
一見他出來,有人趨前拱手道:“孟将軍,實在不好意思,我樁案子還請同我們走一趟。
”
孟昱不知事情竟發展得這樣快。
昨夜剛得到消息,有人參奏,今日一早大理寺的人就已經上門。
看來陛下已經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竟能讓陛下如此快速地做出反應,還絲毫不顧念他的軍功?
他不是驕橫之人,心中雖然滿是猜疑,又頗不滿,卻神色坦然道:“好。
”
倒是他身後的随從一時陣腳大亂,人人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