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話,宋之淵也沒說話,但隻一下,我就松開了懷抱。
因為我知道,宋之淵還有話要說。
我無法形容此時自己的心情,特别複雜,但更多的是心疼。
如果我能早一點了解他,早一點知道這些事情,當時就不會讓宋之淵那麼難辦吧。
互相的不理解,差點導緻我們之間的隔閡無法修複。
但是宋之淵最後還是留下了我,我突然感覺很慶幸。
無數次懷疑過自己和宋之淵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有沒有感情,能走多遠。
現在看來,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不安和迷惑。
一直安慰自己說是不信任自己,其實我是不信任他。
然而宋之淵卻沒懷疑我,起碼我再次回到他身邊後,他沒有懷疑過我。
現在,他和我說的是他生命裡,最難以向他人啟齒,也是從來沒向别人提起過的事情吧。
下意識握住他的手,與其說是安慰,不如說我在忏悔,為自己遲來的理解道歉。
微微彎了彎嘴角,宋之淵似乎覺得這沒什麼,末了,他問我一句,“你覺得我還有必要回宋家嗎?
”
他這個問題,答案顯而易見。
但是我卻怎麼也說不出口,确實,如他所說,别說回宋家,我覺得他脫離宋氏都是理所當然,那個地方根本沒有需要留戀的理由。
然而,我腦海裡卻突然浮現宋老爺子在說書架時的表情。
會不會哪裡存在誤會,或者說,是因為溝通不良,所以他們父子間才出現這麼大的鴻溝。
可是,盡管我想說服自己,但宋之淵所說的事實都擺在面前,宋之琛的仇恨我也是見識過的。
現在我終于明白,為什麼宋老爺子會加那個在我看來跟白送沒兩樣的籌碼,原來要讓宋之淵回宋家,是一件比登天還難的事情。
也許宋之淵本來脫離宋氏的念頭還沒這麼強烈,但宋老爺子要鏟除宋之琛的事情激化了态勢。
宋之淵一直對宋之琛存有愧疚心的話,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頭皮莫名開始發麻,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沉默片刻,我問他,“離開宋氏,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
這是我第一次問宋之淵将來的事情,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對自己說,享受當下,忘記過去,也就從來都沒有寄望過未來。
因為我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但宋之淵有。
不過現在不同了,我已經走入他的生活,我們會有,共同的未來。
然而,宋之淵卻沉默了。
他的這次沉默,讓我心情一下就沉重起來。
我不知道,他是還沒想好,還是說,他對未來也不确定。
這次的項目,雖然會給宋氏一個巨大的打擊,但是要讓那座尖塔倒塌,談何容易。
可是這麼一鬧,宋之淵就徹底無法回到宋氏,會和老爺子對着幹。
以老爺子的性格,說不定會用對付宋之琛的方法來對付宋之淵。
又有誰說得準呢?
到頭來,吃虧的不還是宋之淵,隻是他象征性地報過仇罷了,或者說得更确切一點,是懲罰宋老爺子。
其實宋之淵現在的每一個行為,對宋老爺子來說,都是一種懲罰吧。
如果不是,宋老爺子就不會和我做這個交易。
互相傷害,是永遠無法得到幸福的,雖然我不知道,像宋之淵這樣的人,對幸福會是什麼定義。
我隻是忽然覺得,他可以不用活得這麼累。
過去的事情,再怎麼讓人痛不欲生,終究會過去,人是活在當下和未來中的。
雖然我這麼想,有點站着說話不腰疼的嫌疑。
可是,人不就是這樣的嗎?
要讓一個執着于報複的人迷途知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點我知道,可是,不試試,怎麼知道不可能?
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今天晚上的我,好像變得特别敢說一樣。
也許是因為宋之淵對我打開了心門,才讓我覺得自己應該更坦誠一點。
躊躇了一會兒,我握在他手背上的手微微緊了緊。
這一刹那,宋之淵自然是感受到了,他擡頭看我,有一瞬間,他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也許回憶過去,讓他有些不像他自己。
此時的宋之淵,是如此脆弱,仿佛一個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五歲孩童。
然而他的外表卻堅不可摧,仿佛能摧枯拉朽,狂掃一切。
頓了頓,我才鼓起勇氣對他說,“你有沒有想過,重新開始?
”
我的問題一出,宋之淵多看了我幾眼,但他好像沒明白我的意思。
我趕緊補了一句,“你看,宋頌已經五歲了,本來他就沒有一個正常的家庭。
”
“你想說什麼?
”
這麼問的時候,宋之淵已經恢複了慣常的那種居高臨下,俾睨衆生的神态。
估計是我的問題又讓他不高興,可是我還是得往下說。
咽了咽口水,我試圖讓自己更鎮定一點,好讓自己的話語具有神奇的說服力,盡管我不知道對宋之淵是否有效。
“你的童年不愉快,難道也要讓宋頌步你的後塵嗎,我知道你很愛他。
”
這句話可能會戳痛宋之淵,但這是事實。
宋頌明明可以擁有一個正常,快樂,充滿愉快回憶的童年,但是現在他所經曆的都是些什麼。
畸形的家庭,以及更加畸形的家族羁絆,這孩子還能心智正常,也是讓人驚歎。
本來吧,我這麼說,宋之淵肯定免不了要生氣的,但是在我說了最後一句話時,他那馬上要噴火的眼睛卻突然平息了下去。
他似乎是愣住了,我不敢确定,因為這種表情從來沒在他臉上出現過。
“宋之淵?
”
害怕他突然爆發而太過情緒激動,我試探性地喊了他一聲。
這時,宋之淵忽然伸出他的大手,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因為他的力道有些生猛,我被抓疼了,但是咬着牙沒有悶哼出聲。
“所以你是想說服我,接受他的條件,回到宋家,接手宋氏,讓一切恢複常态是嗎?
”
說着,宋之淵擡眸直直望進我的眼睛深處,不知為何,我覺得他的語氣有些悲傷,然而也同時帶着一股凜冽的寒氣。
他一下就說到了重點,而且如此直言不諱,把我拐彎抹角的話語直接翻譯了出來。
我知道,我拿宋頌說事,可以說是有些卑鄙,但我并不是要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利益,我隻是希望他不要再這麼痛苦掙紮下去。
即使他怨我,恨我,我也受得住。
然而,在我啞口無言的空檔,他突然放開了我。
而後倒回枕頭上,眼睛一閉,把頭往旁邊一别,淡淡說道,“我累了,要休息,你不留下也可以。
”
“……”
宋之淵這是在下逐客令啊……看來初次交涉是完全失敗了。
其實我今天來這裡,除了像往常那樣守着宋之淵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想問他怎麼處理宋老爺子的交易。
但是我沒想到,最後會變成這種結果。
不過宋之淵這樣也算是直接給了一個态度,他是絕對不會接受宋老爺子的條件的吧。
莫名覺得心裡很堵,委屈,懊惱,還有焦慮,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仿佛一下就湧到兇口。
我張了張嘴,卻無法發出聲音。
無奈地輕聲歎口氣,我站起來,将宋之淵的床重新搖到适合睡覺的坡度。
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走。
但是一晚上,我們都沒有再有過交流。
宋之淵不知道是真的在睡,還是假的,他一直閉着眼睛,到最後直接翻身背對着我。
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我就是一個大傻子。
可是看着他的背影,我又十分惆怅。
宋之淵的心結,不是一天兩天可以解開的,但不代表我的努力全是白費的。
或許,需要更加刺激的方式,但現在的宋之淵,經不起刺激。
還是等他痊愈之後再來談這個問題吧,項目估計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決定下來。
明天,我還是得去工作,最起碼我要跟着進度。
等項目完成後,再提出辭呈不遲。
這一夜,我是完全失眠了。
在折疊床上躺了一會兒,毫無睡意,又不敢來回走動,怕吵到宋之淵。
最後,是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在宋之淵醒來之前就離開,突然有些害怕和他面對面。
會尴尬吧?
或者說,害怕面對無能為力的自己。
回家洗了個澡,就在我想找陸娅商量,讓宋頌休息一天的時候,陸娅卻當先找到我。
她剛從外面回來,一夜未睡的樣子,眼底有微微的青色。
一看到我,她水都來不及喝,直接小跑到我跟前,焦急地對我說,“安小姐,少爺被帶走了。
”
“什麼,說清楚點,被誰帶走?
”
當下我心裡就咯噔一聲,雖然剛聽到她這麼說,我心裡就已經形成一個猜想,不過還是不敢相信。
陸娅喘了一口氣,卻對我搖了搖頭,“我不清楚,少爺說想喝水,我就下車去買,可是回到車上,少爺卻不見了!
”
往後趔趄一步,我腦袋轟地一下蜂鳴起來。
來不及細想,就拉着陸娅往外走去。
現在,也許我隻能去那個地方,得先确定宋頌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