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傅子遇和路念笙陷入僵局。
傅子遇不回家,一直耗在公司裡面,暫停了交接工作,将陳年的紙質舊賬本全都翻了出來,信不過别人,自己一本一本過,這個工作量非常巨大,他三餐都在辦公室裡,翻賬本翻累了,就睡在辦公室裡。
Sara每每進入他辦公室,都會被裡面的低氣壓所震懾,好言好語勸過傅子遇幾次,可勸不住,隻得頹然放棄。
路念笙在隔天的時候就坐不穩了,傅子遇放過狠話之後就沒有再回家,俨然是真打算要硬碰硬的架勢,她畢竟也隻是想用手裡的黑賬來威脅他,結果不但沒有起到威脅的作用,反而被他指控篡改數據,再三斟酌之後,她打電話将傅承修約了出來。
這一次,她刻意沒有叫蘇曉。
地點還是之前的茶館,傅承修下班才來,到的晚了一些。
他臉上也沒有姗姗來遲的歉意,步伐悠然,坐在她對面。
路念笙從來就沒有他那麼沉得住氣,先開口:“大哥,傅子遇說我拿到的數據是有問題的。
”
傅承修眸子眯起,嘴角一抹漫不經心的笑,“他不過是想要給自己開脫。
”
路念笙一怔。
“他不像是在說謊。
”
“所以呢?
”傅承修慢條斯理給面前茶碗裡面倒茶,“你既然叫我出來,肯定是心裡有想法了,直說。
”
她有些緊張,沉了口氣,“他說我篡改了D.S.的系統數據,還說這是金融犯罪,可能會起訴我。
”
傅承修眉心微微皺了一下,“放心,要是真的起訴,你就把我供出來。
”
“大哥――”她無奈極了,“你明明知道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
“那你想說什麼?
”傅承修好整以暇問。
路念笙沉默下來,好一陣,才說:“你明知故問。
”
“呵……”傅承修輕笑,不緊不慢端起杯子啜一口冒着熱氣的功夫茶,茶的苦澀與餘香彌散,他身體悠悠靠住沙發,“你想問我,我是不是篡改了數據。
”
路念笙不吭聲,算是默認。
“以前你挺信任我的。
”傅承修繼續道,“現在傅子遇一句話,你就來找我興師問罪,念笙,你口口聲聲要離開她,可看你現在什麼德行?
”
她面色恍然發白,好幾秒,才掙紮似的說:“我是要離開他沒錯,可是我并不想害了他!
而且我本來也隻是想要利用黑賬威脅他,沒想過用更極端的手段。
”
傅承修眉梢微微挑起,“極端?
”
“對,極端,如果真的篡改數據,我覺得太卑鄙,大哥,我們以前都不會做這種事的,你真的篡改了嗎?
”
傅承修眸子眯起,“念笙,你沒搞清楚情況,傅子遇最初拿了路氏黑賬威脅你,難道就不極端,不卑鄙?
我們以前不是不做這種事,是沒遇到這種對手,我這個人一向如此,别人怎麼對我,我就怎麼還回去。
”
“……”路念笙眸色晦暗下去,“這麼說,你真的篡改數據了。
”
傅承修瞥了她一眼,心生煩躁。
他的世界規則很簡單,對付什麼樣的人用什麼樣的手段,他并不覺得篡改數據有什麼不妥。
路念笙卻面如死灰,她沒有想到,她因信任傅承修而授權給傅承修,結果卻是害了傅子遇!
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散,好一陣子,傅承修開口:“到頭來,你還是站在他那邊,你這樣,就算有一天真的有機會離開傅子遇,你的心還是困在他身上,離開有什麼意義?
”
她唇線緊緊抿着,低頭幾秒,再擡頭,緊緊盯着傅承修的臉,“大哥,你之前說要黑賬有你的用法,你到底要拿來做什麼?
”
他微微一怔,旋即别過視線,“這你管不着。
”
“你答應過我不會動傅子遇的。
”
傅承修沒了耐心,“念笙,你這樣很惡心。
”
這句話刺的路念笙臉色發白。
“一邊說要離開,一邊又一門心思想要護着他。
”
她說不出話來。
傅承修笑的有些嘲諷,“從前我怎麼教你來着?
用人勿疑,疑人勿用,我隻負責讓你離開傅子遇,這件事我很快就會辦到,而且我早說過我實質上也動不了他,他是傅氏的繼承人,光這一層身份在,你隻要離開他樂意護着他的人多了去了,可現在,你為了這麼個男人,你來質問我?
”
她急了:“不是質問,我隻是想……”
“我還教過你,”傅承修打斷她,“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我說的話你全都忘了。
”
她郁悶的說不出話來。
“婚姻真是折磨人的東西,念笙,你現在連骨頭都沒了。
”
傅承修冷哼一聲,起身離開,不曾回頭看她一眼。
而她坐在沙發上,無意識攥緊了拳頭。
……
夏末,氣溫出現極大溫差,許是因為連日來無休止的工作,在D.S.加班加點黑白颠倒的第三天下午,傅子遇感冒了。
不是一般的感冒,發起高燒來,導緻之前頭部本來就還沒有完全愈合的傷口再次感染,盡管如此,抱着賬本不肯離開辦公室,Sara是叫了醫生到辦公室來看的,醫生勸不走傅子遇,多說幾句還被傅子遇一瞪。
那眼神,冷厲的像是要吃人,明明整個人精神狀态已經糟糕到了極點,但依然不願意退讓一分,哪怕已經重病。
醫生無奈極了,在樓下取藥,給傅子遇打了點滴,就在辦公室裡。
Sara也不敢再怠慢,傅子遇現在這樣子是要把自己往死了折騰,想了一陣,她給傅老爺子打電話,“傅董,您來看看傅總吧,他現在……”
Sara絮絮叨叨好一陣,傅老爺子就三個字。
“知道了。
”
遂,那邊隻剩下嘟嘟忙音,Sara郁悶極了,再折回總裁辦公室一看,傅子遇已經伏案昏睡過去。
想想也是,三十九度六的高燒,帶着腦門一道發炎的傷口,饒是他想要撐着,也難!
眼看傅老爺子冷漠到不打算管,Sara沒辦法地叫了男員工來幫忙,将傅子遇挪到了辦公室的休息室裡面,安頓在床上改好了被子,這才自己跑了一趟南苑。
沒有路念笙的電話号碼,她隻能跑去請人。
隔着門禁傳出路念笙略微訝異的聲音,“感冒?
”
Sara又解釋一遍,不乏有添油加醋成分在,因為可憐傅子遇那模樣,人在生病的時候沒有家人作伴,多難熬?
她說:“傅總最近這些天過度勞累,一直在查賬,就連晚上都徹夜不休息……”
路念笙心口一抽,“你等我,我馬上出來。
”
趕緊去換了衣服,出去跟着Sara走。
在車上的時候,腦子還是一片混沌。
傅承修可能是說對了,她真的變了,沒骨頭了,就算人離開傅子遇,心還是被困在他身上,聽到他重病,她就不能放着不管。
更别說,這病還與她有脫不開的幹系。
為她心神不甯,出車禍,現在,因她和傅承修合謀,他和自己較勁,查賬查的昏天暗地,以至于生病!
其實他完全可以像從前一樣,為難她,但是他沒有,他把氣壓在心裡,他折騰他自己,D.S.發展至今,賬本要有多少,人力一個一個去翻,不知道要翻到什麼時候,并且……
據Sara說,他現在也不相信任何人了,查賬這件事,不叫任何讓人幫忙。
以前的傅子遇其實不是這樣的,傅子遇雖然脾氣不好,但是性格裡面有比較單純的一面,對周圍的人不會用懷疑的心思去揣測,可是現在……
她這個他最親近的人,背叛了他,用他在乎的東西,威脅他,也難怪他會轉變。
她越想心越慌。
Sara隻将路念笙帶到門口,路念笙自己推門進去了,就見傅子遇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着,眉心緊皺,似乎在睡夢中也并不安穩,有些痛苦。
她心一下子被揪緊了,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坐在床邊,低頭看着他,半響,擡手慢慢觸碰到他眉心的紋橫,一點一點,輕輕撫平。
睡夢中的傅子遇突然動了一下,眼睛睜開一點,眯縫着辨認她,唇間低低呢喃:“念笙……”
她拉住他的手,“我在。
”
他好似夢呓:“……你别走……”
她心頭一軟,“嗯,我不走。
”
他似乎是滿意了,閉上眼又睡了過去。
她的視線筆直而柔軟地落在傅子遇身上,明明已經決定好了要離開的,可是這一刻,她突然難過起來。
傅子遇再次醒過來,已經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時候。
他眸子眯着,還有未散的惺忪睡意,動了下手指,感覺到掌心的小手,他忍着頭痛看過去,路念笙就坐在床邊,靜靜看着他。
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路念笙急了:“你動作小心些,那隻手别動!
不然要滾針了怎麼辦?
”
傅子遇愣了幾秒,反應還有些遲緩。
腦子轉的很慢,這是什麼情況?
許是因為虛弱,他氣息微微喘,看着路念笙低頭小心确認他手背上的針完好之後,她身子又直起來,然而,兩個人都沒沒有說話。
沉默不過幾秒,有人敲響門,不等他應允就推門進來,是Sara,臉色驚慌,“傅總,不好了……”
傅子遇擡起空着的手按了一下前額,頭疼的厲害,“怎麼了?
”
“證監會剛才打電話過來,說有人舉報咱們D.S.以前有賬目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