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二千夜間出行可以坐軟轎,别的人可就沒這麼幸運了,比如那位同樣為官的姜應生大人,他如條死狗一般的趴在馬背上被人拖着一路趕回望京城中,他身上的傷在蛛網的用心醫治下已經好得差不多,至少從表面上來看看不出什麼披紅挂綠的地方。
“大人,上朝吧!
”天剛亮的時候,送了這姜應生一路的蛛網人手将姜應生最寶貝的那一身官服扔在地上,送到他到了宮門口,然後便立時消失在夜色裡,姜應生心中滿腹怨恨,卻不得不換上那身衣服逃進宮裡,因為他覺得隻有到了宮裡,他才是安全的,他不信,方景城的人能殺得進宮去!
早朝的皇帝對于姜應生出現在這裡顯然并沒有什麼準備,此時他正為另一件事煩心,有關白氏遺帛現世的消息他已經收到了,方景城又回到了豐國還藏着,這些事都足夠讓他心裡不痛快。
而肩負搜查方景下落的姜應生不去好好辦事,居然回到朝中,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
“姜愛卿為何今日回朝?
難道是找到了方景城?
”方伯言的龍威連胡膏都受不住,要雙膝發顫,就更不是姜應生這種人受得住了的。
他雙膝一軟直挺挺跪下,雙手托着奏折:“臣……臣有要事要啟奏聖上,故而提前回京。
”
“拿上來。
”
太監拿着那本已經姜應生揣得皺巴巴的折子遞給皇上,折子上寫着的東西,正是方景城讓姜應生說的消息:白氏遺帛在方景梵手上。
皇帝突然大怒,這怒火差點掀翻了金殿,無數的老臣頭一回見皇上在金殿上發這麼大脾氣,上次胡膏頂撞他,他也隻是喝斥,而這一回,皇帝幾乎要把龍頭案摔翻在地才甘心一般,龍頭案上的折子被他扔了一地,隻有姜應生上奏的那本被他緊緊握在手心裡,快要被他攥成一團。
“聖上息怒。
”群臣下跪。
“胡膏,姜應生留下,其他人給朕滾出去!
”方伯言低悶的聲音像是暴雨前的悶雷。
姜應生整個人都在抖,抖得有如冬日裡未來得及南歸的鳥兒,又淋了一場雨一般,跪在地上頭也擡不起,雙手都撐不起他自己的身子,而在他旁邊的胡膏則要冷靜得多。
他早就得到方景城消息,今日就看這姜應生是找生,還是找死了。
“太子是如何得到白氏遺帛的?
”皇帝一把提起姜應生,令人恐懼的臉就在姜應生眼前。
姜應生進京一年餘,平日裡連跟皇帝說句話都難,今日得如此親近龍威龍顔,他實在是一點榮幸的感覺也沒有,隻有害怕,怕得尿了褲子,微腥的尿水滴在在這金殿之上,令人笑話。
他哆嗦着聲音,牙齒都打顫,有一絲的猶豫,方景城的交代是不可将杜畏說出去,要說這遺帛是方景梵從末族和瘴戾三族裡找出來的,剛好四片,也算是對得上這四個族落的位置,但是姜應生猶豫的這一片刻,想起了皇帝對方景城的憎恨,雖然他并不明白這憎恨源自什麼,還是決定――
“回皇上,是微臣從質子方景城的手下身上搜出來的,當時微臣正在末族與太子殿下飲酒,抓到了這個人,嚴刑拷打之下得到此遺帛,微臣并不知道這是什麼,便交給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十分歡喜。
微臣覺得此事有異,不敢耽誤,便讓要封鎖了整個商洛,以免方景城逃脫,自己先來京中回報,請皇上明查!
”
跪在一邊頗顯冷靜的胡膏嘴角漫過一絲冷笑,看來姜應生還是選擇了死路,願他家中那位小娘子守寡的時候,不要哭得太過凄慘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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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想法還未完,姜應生已經被皇帝提着扔到了台階上,撞了個七葷八素:“你得此物,居然敢不上交給朕,而是交給太子!
太子他居然還十分歡喜!
他居然敢留下此物!
”
“微臣不知此物有何特别,請皇上恕罪,請皇上恕罪!
”怨不得姜應生被打得半死還不知為何被,這一路從商洛到京中,蛛網的人刻意将他軟禁着不讓他與外人溝通,于是他便不能知道白氏遺帛為何物,到現在為止,他依然不知道,那是可以撼動天下的東西。
他受皇帝這頓毒打,隻能怪他倒黴,正好白氏是皇帝的經年之痛與逆鱗,誰碰誰死,方景梵也不例外,更保況區區一個姜應生這等小角色?
“胡膏!
”
聽得皇上叫自己,胡膏連忙彎身:“臣在。
”
“此事你如何看?
”皇帝扔下快要斷氣的姜應生,危險的目光望着胡膏,皇帝一直懷疑胡膏與方景城有來往,今日特意将他留下,就是要來看一看,這個他覺得最有前途的年輕臣子,跟方景城的關系已到何等地步,還留不留得。
“回皇上的話,微臣以為,姜大人所言,可信,但不可全信。
這遺帛便是與城王爺有關,城王爺為何會放在末族?
就算是放在末族,城王爺曾在末族常居一年之久,有足夠多的時間将其取回,為何偏要等到太子殿下在末族重兵把守的時候前往,這無異于自投羅網。
再有一點,剛才姜大人說,他是抓了城王爺一個手下才得到此物,那麼敢問,此人現在何處?
”胡膏明知故問。
姜應生覺得今日這話怎麼接怎麼死,但是不接又不行,硬着頭皮說道:“他……他當晚就逃了,留下了一雙手,他自斷雙掌逃開了鐵鍊!
”
“這便好笑了。
”胡膏冷笑一聲:“末族在太子殿下的看守下便是隻蒼蠅也飛不出去,他既然受你們嚴刑拷打,便是身體重傷虛弱之時,怎麼可能憑一己之力,還是在斷去雙掌之後逃脫?
姜大人,你這是在說太子殿下領兵無能,連個犯人都看不住嗎?
還是你有什麼話,難以自圓其說?
”
“微臣所說句句屬實啊,皇上,微臣絕不敢欺瞞皇上,絕不敢啊皇上!
”姜應生内心恐慌無比,不知怎麼胡膏幾句話就快要斷盡他生機。
胡膏不理他哭喊,又繼續道:“皇上,依臣看來,就算此遺帛是城王爺丢失,被太子殿下撿去的,此物若真如傳說中的兇險,太子殿下也當将此物交給姜大人一并送回,如今卻隻見姜大人人回來了,東西未到,姜大人,敢問你回京之時,太子殿下知道嗎?
”
姜應生傻了眼:“不……不知道……”
“這便是了,你既然與太子殿下關系如此親密,如何不與他道别?
至少該送個口信以作通知,現如今你回來,并告訴聖上太子殿下手中有遺帛,姜大人,你的用心,恕本官看不分明。
”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姜應生大聲辯解。
“你不知道那是什麼,卻要急着回京報信,姜大人,你這十分自相矛盾啊。
”胡膏甚至還皺起了眉頭,為難的樣子。
“你……你這是誣陷!
”姜應生指着胡膏罵道,“你這是幫着方景城陷害我!
你們本就是同流合污!
”
“大人可有證據?
還有,城王爺雖說是質子,但是身份從未失去,他依然是王爺,你這般直呼其名……這世上能直呼王爺名字的人隻有當今聖上,您是以何身份這般膽大妄為的?
”胡膏越說越不給他活路,隻是幾句話,已經快讓姜應生崩潰了。
姜應生當然不敢拿出胡膏與方景城同流合污的證據來,因為最大的證據就是他自己,他就是借着老丈人和城王爺有過一點關系,再搭上胡膏這條線才進到京中混上官職的,他如何将這層關系說明?
那就真的是越描越黑了。
他指着胡膏還要再罵,隻是罵聲還未出口,就已被人抹了脖子,很多年了,方伯言自十年前那件事以後,再也沒有親手殺過人,今日是被氣到一定地步了,才恨得要親自殺了姜應生才能作數。
鮮皿濺了胡膏一臉,他并不怕皿,做大夫的時候,什麼樣的傷口都見過,多少皿都遇上過,這算不得什麼,所以便也隻是閉閉眼睛,免得鮮皿濺進他的眼睛裡不舒服。
他隻是有些震驚,看來皇上對這白氏遺帛真的萬分看重,不然的話,不會恨到這份上,又或許皇帝對白氏一族恨到骨子深處,于是隻要是沾着白家姓氏的東西他都恨得咬牙切齒,比如方景城,比如白氏遺帛。
這姜應生便是死得冤枉又死得活該,目光太淺的王八在淺水裡好生爬着就是了,非要跳一跳瀑布找一把刺激。
“胡膏,今日之事,你敢說出去半個字,下場跟他一樣!
”皇帝的劍指着胡膏的脖子,冰冷的劍鋒激起了胡膏脖子的雞皮。
“臣今日,什麼也未聽到過,什麼也未看到過。
”胡膏拿起袖子,認真擦去臉上的皿,神色冷靜自若,說話之間也半分緊張滞澀的感覺也沒有,從容自如,他已是越來越有大臣名臣的氣勢和定力了。
“出去吧,朕要一個人想想此事如何處理。
”
“微臣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