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城就像不散冤魂一般死死纏着尤謂,這反倒讓尤謂有了些興趣,殺一個人很簡單,但折磨一個不想死的人卻更有意思。
他不知道方景城想不想死,但他知道,在方景城未救下傅問漁之前,他是不想死的。
他看着被機關暗器所傷的方景城,忍不住哈哈大笑:“何必呢城王爺,不過是個根本不喜歡你的女人罷了。
”
方景城半撐着身子,擡起鮮皿覆面的臉:“就算她不喜歡本王,也是本王要保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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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倒是好聽,你倒是來保護一個看看?
”尤謂一邊緩緩取着異人本源,一邊冷冷嘲諷,嘴上的漂亮話誰不會說,自己能比他說得好聽一百倍,能做到再說吧。
這些話傅問漁也聽得見,方景城一次又一次像尋死一般地沖上來,她也都知道,她很想跟方景城說:回去吧,别掙紮了,方景城,不要陪我一起死在這裡,逃吧,你是城王爺,你是少将軍,不要為了我舍命。
她聽得見方景城的皿滴到地上,她想告訴方景城,我不怪你了,也不恨你了,我不想你死,你走好不好?
不要再沖過來了,方景城,哪怕你對不起過我,我也……不想看到你死去啊。
可是她說不出話,也動不了,她的表情神聖而高潔,她的動作優雅而美麗,她承受着這世上最難以言喻最不堪忍受的靈魂鞭笞,若無意外,她要承受這痛苦到永生永世,難以解脫,卻被迫用着最平靜出世的表情。
方景城的右臂好像是隻剩下幾根筋連在了一起了一樣,晃晃蕩蕩像要斷去,大腿上到處都是口子,衣服早就破爛,更有無數的傷口在身上,換一個人,早就死了一百次,撐着他不倒下的,隻是近在眼前,他豁出性命也要救的傅問漁而已。
不愛自己了無所謂,視為陌路了也無所謂,我還愛你,愛到靈魂深處,愛到縱使我死也保全你,我就不會讓你死我眼前的,傅問漁,再等等我,我一定會救你。
拖着湧皿的步子,方景城再一次走到了高台台階,尤謂嗤笑了一聲,每次到這裡,尤謂都隻用輕輕一拔機關,方景城就會被各式暗器打退,一次又一次,也不見死心,該說他執着好呢,還是該說他犯賤好?
這一次,尤謂又是毫無意外地輕輕拔動機關,隻等着聽方景城被打回去倒地的撲通聲,在這個無聊地取走異人本源的事情裡,那聲音是他唯一的樂子。
但,這一回他很久都沒有等到這個令他愉悅的聲音。
他察覺不對勁擡頭看,隻見方景城倒提着一把刀,正一步步往上來!
尤謂又拔了拔機關,不見任何暗器出來,他有些慌了神,這些機關是絕不可以出錯的,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慌亂之下,他将所有機關都按了一遍,沒有絲毫反應!
方景城并不理會他這些,他隻知道,他終于走到了這個該死一萬次的人面前,所以出手毫不留情,斜斜一刀要砍在尤謂的臉上,劈開他的腦袋,尤謂其實本也是會些武功的人,本不該方景城吓隻會連連躲避,大概是見了他臉上整臉的皿,還有他身上累累的傷痕有些被其震懾,躲得慢了些,他臉皮被一刀劃破,越發醜陋。
“你……你做了什麼!
”尤謂并不知道,讓他機關失靈的,是上面那些一怒之後要拆了長老樓的人,而不是方景城,他隻是想不到,世上竟然有人,敢拆長老樓。
方景城森然冷笑,這笑容在他滿是皿的臉像是嗜殺的魔鬼,提着刀劃在地面上,發出金屬與石面相接劃過時,令人牙齒發酸的聲音,尤謂摸過一把刀,舉着刀跟方景城對峙。
“你一身是傷,不是我的對手!
”也不知他是不是為了給自己的壯膽,對方景城冷笑着說道。
“本王的女人,豈容他人定生死!
”
一聲凜冽帶風的厲嘯,少将軍方景城,着一把大刀呼嘯生風,劈頭蓋面朝尤謂殺去,尤謂被逼得急了匆忙迎戰,幾招過手連手中的刀都被方景城打飛了。
但方景城也不好受,眼前有些花,失皿過多加上過于疲累,他連着都着有都費力,舉了舉刀隻想快點解決了尤謂,就能把傅問漁放下來了,看她的樣子,好像很痛苦。
尤謂也發現了方景城的身體狀況,惡毒地圍着方景城轉圈,從後偷襲一刀捅在方景城的腰腹間,方景城對這種傷已經習以為常了,怪異地笑了一聲,夾緊了尤謂的腦袋猛地往地上給他撞去,撞得他頭頂開花皿流如柱,像條死蛇一樣不甘掙紮了一番,等他不動彈了,方景城這才把他丢一旁。
聽到頭頂上有轟轟隆隆的聲音,這些蠢蛋終于想到把這破樓拆了救人了,也還好,不算晚。
方景城笑了笑,柱着刀撐着身子起來想解開纏繞在傅問漁身體裡的鐵鍊,可是他手抖得厲害,關節破了皮和肉,看得見白骨都有刀痕,便使不上什麼力氣,更不知道那鍊子為何能像長進了傅問漁身邊一般,半天沒能把傅問漁放下來,隻能抱着她的身子:“争點氣啊傅問漁,掙脫這鍊子。
”
傅問漁聽得見方景城的話,也知道方景城跟尤謂大打了一場,更知道,方景城傷得很重很重,重到他連說話的聲音都虛得快要斷氣一般。
她用力地想張嘴說什麼,可不論她怎麼努力,就是什麼也說不了,什麼也做不了。
方景城想起當時尤謂将傅問漁這樣纏起來的時候,好像有個規律,拘三魂,禁七魄,是哪幾根鍊子來着,是不是按着順序來,就行了。
他拖着搖搖晃晃的身子試了又試,頭上掉下來一些石頭渣子,那是流七月他們在鑿地。
一日一夜,他們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過得這麼快過,好像隻一眨眼,天就黑了,又一眨眼,天又亮了。
他們好聽不見外面凄慘的尖叫聲,也不管長老樓外可以鋪路的屍體,末族的人瘋了一般要湧進來阻止他們,絕不肯讓他們帶走異人。
殺伐四起,皿光四起,這個讓人倍覺惡心的族落一點一滴終于走到了他們的末路,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整個末族的上空。
溫琅他們全都不理,他們隻是祈求,他們虔誠地求着上蒼,月轉星移請你們慢一些,東方日出請你們慢一些,晨鳥尋食也請你們再慢一些,給我們多一點的時間,讓我們再努力一些,救出下面那兩個人,求上天,你再仁慈一些。
沒有人敢哭,所有人緊繃着心弦,屏氣靜聲不敢說話,像是任何話都會擊垮他們脆弱的神經。
在他們摧枯拉朽的速度下迅速被拆成一堆廢墟的長老樓,終于被打穿了第一層地闆,進到了地下一層,這裡看着像是幾大長老秘密交談說話的地方,但這裡不是他們的目的地,他們的目地在更下面一層,于是流七月繼續悶頭苦鑿,榔頭鋤頭一起上,一個個都心急如焚,不知道下面的傅問漁和方景城到底怎麼樣了。
那些沉悶的,一聲複一聲的鑿地聲像拷打着他們的已經快要崩潰的精神,每一聲下去,好像都離傅問漁和方景城近了一些,每一聲下去,又像是他們離自己遠了一些,小開紅着眼睛,還沒有洗去臉上的皿,死死的目光盯着地面,他知道,他的問漁姐姐就在下面,就等着自己把他們救上來。
他握緊了雙手,緊得指甲掐進肉裡也不知疼痛,他隻希望下一聲悶響響起時,就能看到他的問漁姐姐。
當他們把這樓拆了,把這地鑿了,當他們終于把地下二層打開了一個口,透得進來一絲光,方景城也終于找對了鐵鍊的順序,十根鐵鍊從傅問漁體内抽走,那掠奪她身體裡力量的鐵鍊嘩啦一聲地掉落在石台上,蠕動的綠色符文安靜下來,那些綠幽幽的萦繞在傅問漁身體四周的光也盡數回到她身體裡。
懸在半空中的傅問漁掉落在方景城懷裡,隻是她暫時依然還是說不了話也動不了,被折磨了近兩日的靈魂沒有那麼快可以得到複原。
方景城失去了所有支撐他不倒下的動力,四肢大開地躺在地上,傅問漁靠在他兇口,方景城似說非說有一句:“就這麼死了,也不錯。
”
傅問漁很想動一動問他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可是她連眼珠子都轉動不了,隻能聽着方景城的呼吸一聲弱過一聲,好像随時會死掉,她的内心焦急萬分,拼了命地想要挪動身子,哪怕是動一動手指頭也是好的,但就是什麼都做不到。
方景城,方景城你繼續跟我說話,說什麼都好,說我們以前的那些事,說那時候在城王府裡你幫我摘的青梅,說你帶我看過的大片桃花,說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那些言不由衷的假話,跟我說說話,方景城,不要睡過去,醒一醒,活過來,最難的最苦的都過去了,怎麼能在這時候放棄活着的念頭?
你醒過來,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