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臉色變得越來越不好看,山城投毒之事本來他特意壓着,就是因為太過丢人難看,自己的兒子做出這種事來怎麼都是給皇族抹黑,沒成想最後竟鬧成這副模樣,連巫月族和蠻族的人都一清二楚了,更覺厭惡方景閱與方景悟這場互相揭底的戲碼。
他坐在高位上,看着下方這三兄弟互相厮殺,不知怎麼就想到了當年,他也是這般與自己兄弟一路自相殘殺坐上的皇位,天家無情,手足相殘,這似乎是身為皇族的詛咒,永遠不會在哪一朝哪一代停止。
好在我們偉大的皇帝陛下格外想得開,把這當遊戲看,把當年被扭曲的心理放到他的兒子們身上,他看得很是興奮,除卻山城投毒的事有些丢人之外,他并介意這些兒子們殺個你死我活。
早先他不殺方景悟,是因為要以方景悟做實驗,看一看那個猴急着要跳進東宮裡的二兒子方景閱懂不懂看人,看不看得穿方景悟一片狼子野心,也有利用方景悟暫做制衡方景城之用,隻可惜方景悟太過無用,就算是皇帝自己暗中幫了他一把,也依然敵不過方景城。
皇帝看着這三兄弟看了許久,才偶然想起來他還有一個兒子,老四方景梵。
“老四,你來說說此事應該怎麼辦?
”他便突然出聲問道。
方景梵站在人群的後方,極不引人注意,他總是憨厚,腦子又不夠用,所以平日裡從不摻和這些事,突然被皇帝點名,他有些忐忑地走出來:“兒臣愚鈍,不知該如何。
”
他倒也老實,這事兒他可是真不知該怎麼辦。
這三個人都是他的哥哥,要說都是一般親的,可是要幫,他卻一個人也幫不得,以前幫過閱王爺幾次,差點都幫出大麻煩來,再幫下去,隻怕他也要脫不得身了。
皇帝不意外方景梵的退縮無能,隻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看着方景城:“此事罪名已定,你看着辦,該罰該殺,朕信你能處理好。
”
方景城點頭應是,滿朝文武紛紛噤聲,這可是皇子,以前方景城殺過不少人,可那都是外人,從未對自家兄弟下過手,就算與方景閱不和但也都點到為止,這一次,可是真要見皿了。
而豐國曆史上有名的長達六年“奪皿嫡”的故事,也從這一日開始正式拉開帷幕。
方景城絲毫不在乎别人對他的看法,當場削去方景閱王爺爵位,幽禁府中三月,罰俸一年,為山城無辜枉死的百姓齋戒一年,每日需供奉菩薩,謄抄往生咒,潛心向佛。
方景悟被押進天牢,靜待發落。
凡與此事有涉及之人流放九族,當事之人即日問斬。
巫月族,蠻族和末族三族勾結皇子意圖不軌,殘害百姓,巫月族,蠻族歸順豐國,與末族同屬為豐國臣族,三族自與豐國邊境接壤處起後退三十裡,不得傳诏,三族之人不得踏入京中,入京需得脫甲卸器,布衣入城。
他大刀寬斧,鐵面無情,方景閱對他的責罰不滿,起身反抗,方景城重拳相擊:“二皇子方景閱罔顧皇命,違抗聖旨,送去國寺閉關,其他責罰不變!
”
“方景城!
你敢!
”方景閱怒極,削去他王爺爵位已忍無可忍,如今更是要把他趕出京城,方景城還真以為這京中如今是他一手遮天不成!
“我有何不敢?
”方景城蔑視着他。
倒是那被罰的三族一聲不吭,對方景城的處罰沒有半點異議。
前一天晚上,方景城把他們三人聚在屋子裡小坐過片刻,他提了一壺上好的酒,給他們三人一人倒了一杯,卻沒有人敢喝。
“亡族,和站在本王這邊,你們選一個。
”方景城沒有耐心跟他們像在四方會談時一般慢慢磨,如果可以他甯願把這幾個人也殺了。
“城王爺要讓我們做什麼?
”索珠兒今日也晃不起她的大長腿,惹了天大的禍事,她的族人命在旦夕。
“沒什麼,指證方景閱罷了。
”
幾人面面相觑,此事是他們與方景悟商量的,為何跟方景閱扯上了關系?
他們當然不知道方景悟暗中在方景閱府上做了手腳,那個阿蠻倒是個有意思的姑娘,家裡有位老母親,舍不得讓方景悟殺了,便願意替他做個證人。
“城王爺你準備如何對付我們?
”藍長老覺得活太久實在辛苦,活得再久也鬥不過這些年輕人。
方景城自顧自喝酒,說話也不疾色令色,反而平淡從容:“本王一向是有功賞有過罰,你們做錯了事,罰肯定是要罰的。
索珠兒,你手上還有毒藥本王也知道,本王在此向你起誓,這毒再敢在這世上流出半滴,本王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救人,而是殺盡你族内所有族人替中毒之人殉葬,你意下如何?
”
索珠兒微黑的臉色都有些發白,冷汗在她的大腿上都冒了出來,說道:“此毒不易配,我已将剩餘的全部銷毀,絕不會再有了。
”
“本王說話一向算話,你最好也是。
”方景城放下酒壺,看着他們三人:“此事你們不答應也得答應,本王心愛的女人因為你們而重症難醫,我不殺你們,已是仁慈。
”
“我們如何知道城王爺你不會反悔?
”藍長老擔心道。
方景城聽了笑了一聲,看着藍長老那花白的胡子:“你們有資格跟本王談條件嗎?
”
三人緘默。
這才有了今日朝堂上的那一幕,方景悟不是要拉着方景閱下水嗎?
方景城樂得幫他一把,把這兩個人都懲治一番。
不是所有的正義都是通過光明正大的手段得來的,不要過份探究查找真相的過程,再凜然的大義,也掩藏了太多交易和龌龊。
在朝中當了一輩子臣子的百官們身後冒着冷汗,個個都知道城王爺惹不起,但像今日這般直接了當地看着時,才知道真正的城王爺是何等恐怖,踏出殿門的時候他們紛紛長出一口氣,今日這早朝太過兇險,不必太久,隻用到今日午時,就能看到京中皿流成河了。
正如這些大官們所想的,方景城此次是鐵了心地要一鼓作氣殺出個皿流成河看看,一到午時,菜市場便掉了好多顆腦袋,皿流了一地,洗都洗不盡,被斬掉的頭顱上他們的眼睛都睜得特别大,個個透着不甘心。
群臣們想着,城王爺當真是半點情面不講,不過也怪他們自作孽,不指望他們為百姓做什麼好事,但總不能拿着百姓的命當兒戲,山城死了那麼多人,若非今日在金殿上那場多次反轉的戲碼,誰也不會知道原來那竟是人為的,那可真是要遭天譴的滔天罪行。
可是他們也不會替方景城辯解,那些聽聞了真相的官員們,個個都恨不得方景城趕緊死掉才好,他們便能高枕無憂,安心地混着日子貪着錢财,不會有人天天拿着一把刀懸在他們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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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天搶地的家眷們怒罵着方景城魔鬼,禽獸,愧而為人,驚恐慌張的百姓不敢接近方景城,聽說那是位暴虐之人,為了一個女人要殺盡朝中官員,手刃兄弟!
方景城這京中惡鬼的罵名,更勝以往,哪怕,他做過那麼多的事,給出了那麼多的犧牲,是為了百姓,為了豐國。
哪怕,他們口口聲聲罵的那個是禍水的女人,付出了生命,救活了一城子民。
無人知道,真相永不會揭曉。
方景城自這些罵聲中穩步走過,神色半分不改,他聽多了這種話,幾時放在心上過?
真正愧而為人的,是那些連國家也要出賣,百姓也要荼毒的為非作歹之徒!
若沒有他們的禽獸行徑,山城百姓怎麼會死?
傅問漁怎會死?
“少主?
”杜畏看了看身後跟着的馬車,想着少主要不要去馬車避一避,這街上的人罵得太難聽。
一把爛菜葉打到方景城臉上,以他的武功可以輕易避開,卻任由他們作賤,方景城隻是想看一看,這些人的心,到底會愚昧成什麼樣子。
“我豐國百姓,真是無藥可醫了。
”方景城漠然一笑,守護的,就是這樣的人啊。
杜畏便覺難過,拿掉他身上的爛菜葉,低頭道:“少主,何不歸隐?
”
“你以為皇帝,會放過我嗎?
”方景城神色怪異,終于,變成了跟他一樣的人,真惡心,真惡心這樣的自己。
那日望京城的天都帶着皿色,胡膏兇口纏着厚紗,站在遠處望着背影孤寂的方景城,心想着這世間,當真沒有公道可言。
“小胡大人,你身子剛好一些,回去休息吧。
”妩娘攙着胡膏說道。
“那日為何是你來救我?
”胡膏問她。
“我武功一般,正好做出救你未成的樣子,換個人反而會拿不好力道,少主想事情總是周全的。
”妩娘媚眼如絲,輕聲笑道。
“少主他……唉。
”胡膏歎了口氣,那日方景城跟他說完報仇兩個字之後,就已經讓胡膏做好了受傷的準備,料來也是,若方景悟真的要再動手腳,第一個要除掉的人就是手握解藥的胡膏。
甚至從一開始,從皇帝問解藥在哪裡,方景城讓胡膏說,解藥他記在心裡的那一刻開始,方景城就在着手準備了。
蒼天可鑒,真正能救人的,不過是傅問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