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清楚程家幾房的關系,賀雲昭心裡漸漸清明,對萬嬷嬷說了自己的猜想:“大夫人和沈姨娘應該是商量好讓我進門的時候勾結在一起的。
”
那個時候黃氏被三房和族人逼得太狠,僅憑大房之力無法完全掌控事态,而沈姨娘亦害怕新夫人進府對他們母子不利,所以甯願舍棄一點好處,答應幫助黃氏,一起選定一個比較好“操控”的新夫人。
可惜賀雲昭重活到了何雲昭身上,她的性格可和原主不一樣,黃氏和沈姨娘算是啃到硬骨頭了。
萬嬷嬷接着道:“自您入門以來,沈姨娘處處不順,這會子遇着大難處了,才想着找人幫忙。
不過她為什麼不早派人去知會大房一聲,白白禁足那麼些日,非得等到了這時候才親自去一趟。
”
賀雲昭笑着解釋道:“沈姨娘什麼性格你還不清楚?
她為人刻薄狹隘,過河拆橋這種事肯定做得出來,隻怕在我嫁進來的那一刻,她們兩個就鬧翻了。
沈蘭芝遇着我束手無策才去求大夫人,大嫂豈肯輕易答應?
自然得拿喬,叫姨娘吃吃苦頭,生生讓姨娘禁足挨了那麼多日,再去求她,後面的事兒才好辦,好處才好分。
”
現在賀雲昭是忠信伯府名正言順的主母,黃氏很難得插手進來,若是有沈蘭芝和程懷仁幫忙,那就容易多了。
萬嬷嬷十分擔憂這兩人攪和在一起,賀雲昭雖然雷厲風行,可畢竟年輕,内裡的門門道道未必知道,大夫人真要出招,新夫人招架得住嗎?
萬嬷嬷雖然在宮裡待過,但不論宮裡宮外做的都是伺候人的活兒,到了忠信伯府因為府裡人口簡單,也是伺候人和管理下人比較多,後宮内宅鬥争用的手段,她接觸的并不太多,要是大房和姨娘真想出什麼新鮮的損招,她不見得有經驗。
下意識地看向賀雲昭,萬嬷嬷欲言又止,賀雲昭安撫道:“放心,隻要我行的端做得正,天王老子都沒法管我!
”
賀雲昭這話說的豪氣,萬嬷嬷心生敬佩。
賀雲昭又想起一樁事,道:“我聽說武定侯爺前些日去見了老夫人?
”
憑什麼謝氏連本家人都不見,卻肯見一個外人?
萬嬷嬷道:“侯爺性格粗狂,不拘小節,硬闖進去的。
”
賀雲昭微微一笑,果然附和曹宗渭的性格,她猶記得童年有個遠房親戚家的小男孩來做客的時候,總是扯她頭發,曹宗渭撞見後直接把小崽子拎起來闖去賀家酒興正酣的前院,扔到了他父親懷裡。
賀雲昭年幼時候是極喜歡曹宗渭的,隻不過後來他去了戰場,回來的次數少了,她而已長大了,再濃的感情,漸漸也淡了。
賀雲昭起身從東梢間裡走了,萬嬷嬷對她隐瞞的事還很多,就算曹宗渭是硬闖壽甯院,也得老夫人肯見他才行。
賀雲昭很好奇,賀家這些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大事,是不是和她知道的那個人有關系。
回了屋子,賀雲昭又想起另一樁事,按說程懷仁那般模樣去曹家族學,她狠辣狹隘的名聲應該很快就傳開的,但事實似乎不是這樣?
而且程懷仁居然又繼續回來休養了。
百思不得其解,賀雲昭就命人去把前院的二等管事彭見山叫來了,彭見山負責忠信伯府的買辦,一年四季的日常物品采購均由他負責,是個手腳利索,會說話會做事的人。
賀雲昭記得,在議事廳整頓上下的時候,彭見山是站在明榮身後的。
彭見山來了之後,賀雲昭就吩咐下去了,讓他打聽程懷仁在族學裡的事。
别的她沒多說,彭管事隻當夫人在乎名譽,也未多想。
出去了一個多時辰,彭見山就回來了,告訴了賀雲昭始末。
賀雲昭聽完賞了兩枚四分的梅花銀裸子,彭見山彎腰笑着道謝,她道:“這兩枚銀裸子還入得了你的眼?
”
買辦能拿的油水很厚,而且留不下把柄,賀雲昭心裡都清楚,調侃兩句也未戳破。
畢竟世家大族之内,大多如此。
彭見山歡歡喜喜地收了賀雲昭的賞,恭維道:“隻要是夫人賞的,不論貴重,小的就覺得榮幸。
”
打發走了彭見山,賀雲昭才揉着眉心仔細分析,她不明白孟公為什麼那麼巧合地出現在曹家族學,若說沒有人授意,她不信。
就算程懷仁行事不仁,孟大夫到底是個平頭百姓,沒道理會主動參與到這種事裡面來。
賀雲昭斷定,孟大夫後面有人。
那個幫她的人,很可能是曹宗渭。
賀雲昭更不明白了,按理說以她現在的身份,曹宗渭應該防着她才是,畢竟她最近出手太狠,程懷仁禁受了那麼大的皮肉之苦。
若硬要給一個解釋,也許是曹宗渭認為她這樣做是對的,所以才幫了一把?
賀雲昭不禁笑了,深明大義這一套可是程懷仁交給她的,如今她全數還在他身上!
不過賀雲昭和曹宗渭的關系有點微妙了,除開引薦賀家的事,現在她又欠他一個人情了。
……
賀雲昭用過午飯,歇過後文蘭才進來說,沈姨娘回來了,看神态似乎很開心。
賀雲昭坐在次間的羅漢床上紋絲不動,繼續看着手中的書。
最壞也就是黃氏和沈蘭芝達成了共識,決定想法子對付她呗。
修齊院外人的手伸不進來,下藥那些招兒都拿不上台面,估摸着二人會請人來幫忙。
賀雲昭很好奇,她們會請誰來呢?
不等賀雲昭等來黃氏和沈蘭芝出招,甄玉梅去鎮國寺的日子又到了,賀雲昭自然是得借着捐香油的名義去一趟,她不能進賀家,隻能通過這種方式得知何雲昭近況。
命下人套了馬,賀雲昭坐着馬車帶着貼身丫鬟就去了鎮國寺。
依舊和以前一樣,賀雲昭把兩個丫鬟撇在客房裡,自己獨自去大殿裡面找甄氏,不過這次她用的理由就是想安靜地禮佛。
賀雲昭也确實去拜佛了,她在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面前請求,懇求他能保佑何雲昭,讓悲苦的婆母這一生得以善終,即使是用了她的身子也沒關系。
約莫叩拜了一炷香的功夫,賀雲昭正起身,身旁的黃色墊子上就跪下來另一個人,正是她的母親甄玉梅。
賀雲昭驚喜道:“夫人,又與您相見了。
”
甄玉梅雙手合十報以一笑,道:“果然與夫人有緣分。
”
門外,賀雲京踏進來道:“見過夫人。
”
賀雲昭微微颔首回禮,笑道:“今日賀郎君怎麼也跟着過來了?
”
賀雲京英挺的五官變得柔和,語氣平緩道:“實在不放心家母,就跟着來了。
”
賀雲昭順勢問道:“那日……”不等她問出口,賀雲京做了個“噤聲”的姿勢,請她到外面說話。
甄玉梅雙耳不聞外面的動靜,專心緻志地同菩薩傾訴自己的苦悶,訴說她的願望。
出了正殿門口,賀雲京引賀雲昭去了寶殿入門旁邊的一簇湘妃竹旁,二人坐在石凳上交談了起來。
賀雲京道:“舍妹那日病危,請了大夫也診治出病因,武定侯幫忙催請了禦醫來,連禦醫也束手無策。
不過好在病情穩定,暫時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
賀雲昭覺着這不是病,可是佛道那一套,好像也沒用,不然甄氏那般誠心誠意,菩薩怎麼沒讓何雲昭好轉?
世間恐怕無人能治此病。
略表惋惜,賀雲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她是真的希望何雲昭好轉起來,也過過有父母和兄長疼愛的生活。
賀雲京盯着賀雲昭的真情流露的眼睛,忍不住刮目相看,她明明已經是曆盡千帆的婦人,卻還保留着一份真情。
這樣的人,心有善念。
賀雲昭回過神來的時候,賀雲京正凝視着她。
恍惚間,賀雲昭又回想起兄長帶着她騎馬射箭的場景,張口而出:“不如去後山騎射一場……”
說出來賀雲昭就有些後悔了,以她現在的身份,其實不該提這個要求。
哪知道賀雲京竟然答應了,還道:“正好我騎馬過來,夫人若不嫌棄,可以試試我的馬。
”到底是被家中陰郁的氛圍包圍久了,他也實在想放松一下。
賀雲昭先一步去了鎮國寺後山,賀雲京牽着馬也去了。
賀雲京的馬是賀雲昭幫着挑的,他的馬很有靈氣,他也很愛他的馬。
馬是毛色複雜,頭大額寬,兇廓深長,體質粗糙結實,被毛濃密。
這匹馬是經過調馴的鞑靼馬,耐勞,不畏寒冷,在戰場上不驚不詐,勇猛無比,是賀雲京的左膀右臂。
賀雲昭見着熟悉的馬匹,走過去順了順馬毛,還沒來得及交流感情,就被馬兒一口咬住頭發,歪着腦袋一邊笑一邊跟着馬兒扭頭的方向走動。
賀雲京掰開馬嘴,笑着訓斥道:“醜哥兒,别亂咬。
”
得了解脫的賀雲昭拍了拍它的腦袋,幹脆把發髻扯散,将钗環收起來,用長汗巾把頭發束起,勒着缰繩輕松上了馬。
賀雲京擔憂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賀雲昭行雲流水的動作給堵住了口。
因手生,賀雲昭隻騎着馬慢速跑了一圈,大笑着朝賀雲京這邊來,忽聞一陣馬蹄聲,二人就看見曹宗渭也騎着馬往這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