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意暖感受到他的悲傷，深入骨髓，痛徹心扉。

　　心髒，狠狠的揪緊。

　　她不知道自己和姐姐之間有沒有靈魂感應，如果有……姐姐肯定不希望他這樣。

　　其實從她醒來，僞裝成景謠的第一天，傅西城就知道是假的。

　　如果真的信了，他不會出去工作，肯定會守在身邊，寸步不離。

　　久别重逢的夫妻，怎麼可能如此淡然？

　　他也從不碰自己，她潛意識裡的抗拒在作祟，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不是景謠，也不會逾越半分。

　　可他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但還是甘之如饴，自欺欺人。

　　她就是影子，複刻景謠活着的時候。

　　即便如此，他也心滿意足了。

　　雲昙已經死了，他沒辦法發洩，隻能隐忍着。

　　可沒想到，許意暖才堅持短短數十日就清醒過來，讓他連自欺欺人的機會都沒有。

　　這……才是最殘忍的！

　　“姐夫，我能替姐姐說幾句話嗎？
”

　　“你能替她說什麼？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從未見過，你能代她說什麼？
”

　　“我和她是親姐妹，你相信靈魂感應嗎？
”

　　“……”傅西城選擇沉默。

　　但是許意暖知道，他願意相信，他連轉世重生都相信，靈魂感應算什麼。

　　隻要一切能證明景謠存在的方法，他都會去嘗試。

　　他執念太深，早已瘋魔。

　　是……愛人的那顆心，瘋了。

　　“姐姐死的時候沒有痛苦，哪怕不是傅卓殺她，她也活不了太久，因為她會自行了斷。
你是誰？
你是她的殺父仇人的兒子，哪怕你雙手是幹淨的，那又如何？
”

　　“你敢說，姐姐是心甘情願嫁給你的嗎？
姐姐一定拒絕過你，她沒辦法嫁入傅家，你強迫她的那一刻，她就心生死意。
你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一起長大。
可是在她幼年，家裡卻慘遭巨變。
”

　　“父親、母親，甚至是我……生死未蔔，下落不明，隻有她一個人好好活着，如果不是你攔着，她早就想死了。
你還要等她成年，娶她為妻。
她無法恨你，也沒辦法繼續愛你。
她肯定想殺傅卓，所以拒絕不了你，也想找機會和傅卓同歸于盡。
可偏偏……嫁給你不久後，有了孩子。
”

　　“謠謠不是姐姐第一個孩子，你們還流掉過一個成型的男胎。
你對雲昙大師說是意外，真的是意外嗎？
還是姐姐根本不想給你生孩子，不想給傅家生孩子。
她沒辦法容忍自己的孩子，叫傅卓爺爺！
”

　　“但她又覺得對不起你，心思憂慮，所以才疾病成績。
懷了謠謠，醫生說如果打掉，就再無生育可能。
姐姐知道你對她的愛，如果她打掉這個孩子，那你就無後了。
其實……這也是報複傅卓的方法，可她不忍心這麼對你。
”

　　“最後有了謠謠，你被傅卓派出去執行任務，沒人可以保護姐姐，難道姐姐不知道傅卓要動手嗎？
可是姐姐看你沉浸在喜悅中，信了他的話，以為任務完成你們就可以一家團聚。
她沒有打破你的憧憬，也沒有提醒你傅卓表裡不一。
因為……她想好了死。
”

　　“你殺不了傅卓，你也不能死，你還有謠謠，所以你活得很痛苦，你想讓姐姐陪你。
其實……你也知道，死去的人，重生複活是虛無缥缈的。
你從遇到雲昙大師的那一刻，就知道是假的。
你之所以相信，是因為你需要一個信念活着，需要這個念頭撐着你撫養孩子，去報複傅卓！
”

　　“傅西城……你很清醒，你一直以來都十分清醒。
這不過十分夢境，如今，你也應該醒來了！
”

　　許意暖一字一頓的說道，字字铿锵有力。

　　傅西城背對着自己，緊緊地抱着棺材。

　　她不知道他此刻是什麼神情。

　　屋内，氣氛詭異，安靜的有些吓人。

　　“傅……傅西城……”

　　她嘗試喊他的名字，傅西城半天才開腔，聲音沙啞暗沉無比。

　　“你出去，我想靜一靜。
”

　　許意暖抿了抿唇瓣，想要張嘴說點什麼，但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最後，她轉身離去，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

　　她一點都不擔心傅西城尋死，如果他想死，多年前就該沒了。

　　此刻，屋内隻有傅西城一個人，還有……滿屋子的空氣，滿屋子的她。

　　她無孔不入。

　　其實許意暖說的那些自己都明白，景謠是自己想死。

　　一個想死的人，你留住了她十年，二十年，也終究是留不住一輩子的。

　　是他無能，不能給她全家報仇，讓她愛的那麼痛苦。

　　自己的逼婚，想要孩子，對她來說也是催命符。

　　不……

　　他以為結了婚，有了孩子，她就不想死了。

　　可他低估景謠剛烈的心。

　　背負家恨，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煎熬，這是孩子無法彌補的。

　　她走了，這是好事，對她來說是解脫。

　　是他人生孤寂，太過痛苦，需要景謠的陪伴。

　　從來……都不是她需要自己，她可憐自己，給他生了個女兒，讓他以後可以有所依靠。

　　“景謠……你走的時候，有沒有一丁點的放不下我？
”

　　“如果有，你就不應該選擇死亡。
”

　　“說到底，我的愛，沒有磨滅你一星半點的恨，那我對你而言是什麼？
我拼死想要保護你，可你卻放棄自己的生命，也是……在放棄我。
阿謠……我錯了嗎？
愛你，是我錯了嗎？
”

　　“阿謠……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西城……”

　　耳畔，幽幽的傳來熟悉的聲音，溫柔如水。

　　佛堂上，禅香依舊，裡面有雲昙大師放的舍子花。

　　這花……久聞會産生幻覺，入藥微量，不會傷人性命。

　　這算是他唯一能為傅西城做的事情。

　　給他一個美夢，夢裡有他最愛的人。

　　景謠朝他走來，最後坐在他的面前。

　　“傻瓜，我當然有想到你，你是我的愛人，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

　　“可我活着太苦了，隻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脫，我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我……沒得選擇。
與其病死，郁郁寡歡，不如我自己結束生命。
”

　　“如果我自殺，對你的打擊更大，不如……讓傅卓動手，最起碼仇恨還能支撐你活下去。
”

　　“西城，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我沒有離開，依然在你身邊，你能感受到我的，對不對？
”

　　“是，我能感受到，你沒離開過，哪怕你沒有軀體，但我知道……你就在我身邊。
”

　　“可我……好想抱抱你。
”

　　他伸手過去，想要擁抱那個虛影，卻……一觸及碎。

　　“啊，景謠，阿謠……”

　　許意暖站在外面，聽到裡面傳來傅西城撕心裂肺的痛哭聲。

　　每一聲，都是那樣的……揪緊人心。

　　夜色深沉，她昏昏欲睡的時候，終于等到了傅西城出來。

　　卻……看到一頭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