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到李衍的屋子。
陰夫人的地盤富麗堂皇,但是叫我覺得背後寒飕飕地,這兒反而能安心。
李衍收起剛才的狂野恣意,鄭重道:“陰夫人手裡有我想要的東西,她的病一定要治好。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白出力。
”
“你想要那個木盒?
”
“不是,”李衍搖頭,沒有細說。
他救了我,就算覺得為難,我也隻好點頭答應。
何況今晚的治療讓我漲了不少信心,隻是對她的身份,我還有疑慮。
李衍看破我的心思,道:“陰夫人的确不是人,你别怕,有我在,她不會傷害你,你需要什麼,盡管跟我說。
”
我想了下,說道:“素心六訣我還沒有學到家,不好跟你說。
但是要給鬼治病,肯定不是凡間的東西,找起來很麻煩。
”
李衍贊許地拍拍我。
“别急,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
他朝外面看了眼,明明是黑乎乎地,卻說道:“天快亮了,你不能留在這兒了,出去後,不要跟别人提起這裡的事。
”
李衍帶我走出屋子。
外頭起了灰色的霧霭,看不清前面。
李衍一招手,就把屋頭的白紙燈籠摘了下來。
裡頭的火苗綠油油地,發出一股臭味。
“這是死人燒化後的油點的燈。
”
我心裡一陣惡心。
“騙你地,”李衍哈哈道。
李衍問我,給鬼物看病怎麼不會覺得害怕,反而很鎮定?
我想了想,雖然小時候的記憶模糊不清了,但是爺爺曾經給一些來曆古怪的人看過病。
現在想想,那些人恐怕都不是活人。
“你爺爺是個厲害地,改天有機會,一定要見上一面。
”
霧氣在腳下散開,走了許久,前面就露出一泓水光來,這是一口水井。
裡頭漂浮着一個黑影,走過去,我才發現,那不就是我嗎?
我看慣了不少死人,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己死掉的模樣,忍不住渾身發抖。
“進去吧。
”
李衍推了我一把,讓我撞了進去。
好冷好冰,我痛得痙攣,才緩過勁來。
原來這水井不深,隻是到了我兇口,老頭是因為太矮了,才會被淹死在裡頭。
李衍不見了。
“本來送你還陽還要費點氣力,但是你喝了靈酒,洗掉了陰氣,回去多曬曬太陽就好。
這個水鬼會纏着你,用香灰打他就成。
”
我凍得瑟瑟發抖,但是肚子裡暖融融地,估計是喝了靈酒的緣故。
水井裡頭陰氣太重,我費勁兒往上爬。
“杜醫生,你在嗎?
”
外頭傳來了叫聲,是小魏。
我心裡一喜,本來想要應答,讓他把我給拉上去。
腦子裡忽地想到他被女鬼上身的兇狠,嘴巴就張不開了。
他一聲聲的呼喚,到了井邊,然後又離得遠了。
這破觀裡頭有鬼,還是等太陽徹底出來再上去吧。
小魏不停叫着,忽然哎呦一聲,惱怒道:“誰在偷襲老子。
”
有個陰測測的聲音說道:“魏小同,你算盤打得不錯啊,連我看中的人都敢截?
”
是陳端公。
這個老家夥也來了?
小魏跟他認識?
他尖銳道:“王家願意出錢找人上山,我窮得很,圖兩個快錢不成嗎?
”
陳端公叫道:“少跟我裝蒜,這村裡什麼事情我不知道?
你爹媽都在開山時被砸死了,你一直恨着王大富,他兒子出了事,你最高興吧。
”
小魏冷笑兩聲,說:“誰會跟錢過不去?
爹媽死了,我也得活着。
”
“哼,你是為了三個女鬼來的吧。
告訴你,最好别貪心,否則自個兒也把命給丢了。
”
小魏隻是冷笑。
我聽得雲裡霧裡,就聽小魏道:“陳叔,我叫你一聲叔,你這心思太壞了,居然想叫杜醫生來送死。
三個女鬼要是吃了他的皿肉,說不定變成厲鬼。
”
“那小子偷拿了我的拐,這是報應。
”
“嘿嘿,那幾個女鬼就是被你用拐打死地,看到了他拿着拐,肯定會報複。
”小魏戳破了陳端公的把戲,說道,“黑藤拐你多寶貝,會丢了?
然後碰巧就被杜醫生給撿了?
”
我心裡發涼,這老家夥早就在算計我了。
“陳叔,黑藤拐你拿走,這事就算這麼結了。
“
陳端公冷厲道:“你敢威脅我?
”
“不敢,隻是你要硬來,我就弄斷黑藤拐。
”
這老頭氣的呼吸急促,像是破風箱呼啦呼啦地響着。
良久,他才冷聲道:“好,今兒個算是栽在你手裡了,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吧。
”
兩人的聲音遠去了,我才從水井裡爬出來。
隻是一趟出診,沒想到差點把命給丢了。
這王家村的事情不簡單,好在我隻是來看病,拍拍屁股就走。
等我走出平吉觀,小魏從門後跳出來,吓了我一跳。
“杜醫生,你沒事吧。
”
看他一臉驚喜的模樣,我有點搞不清他的意圖了。
說他要害我,可他救過我,還要把黑藤棍拿走。
“你昨晚被女鬼上身,差點害死我。
”
小魏一臉的迷惑,完全不記得夜裡的事情了。
“真的嗎?
被鬼上身了,人就不記得發生的事情了。
”小魏一臉的懊惱,“被鬼上身是很可怕的事情,一個平時溫厚的老實人可能做出殺人淩辱的事情來。
”
我心有戚戚,就不想跟他太接近。
小魏哼道:“肯定是陳端公在搞鬼,他怕我們拿到神砂,回去砸了他的飯碗。
”
這話說的沒差,隻是小魏本身也有貓膩。
見我不太相信,他苦笑道:“杜醫生,我就是圖幾個小錢,結果差點把命給賠上,太不劃算了。
”
我們又把平吉觀裡外搜了個遍,一點香灰都沒有找到。
“回吧,山上不太平。
”
我們倆不敢逗留了,這破觀裡有四個鬼,外頭還有山跳子,狼狽地下了山。
從草叢裡拖出自行車,才發現輪胎被剮了。
“肯定是陳端公,老東西真是會作妖。
”小魏氣的大罵道。
沒法子,我們隻得靠腳走回去。
到了王家村外頭,陳端公站在大槐樹下,陰測測地打量着我們。
“你劃我輪胎做什麼?
”我氣的叫道。
我現在對這老頭一絲好感都沒有,你不救,就瞧不得一個無辜小孩被救活?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陳端公冷笑兩聲,說道,“一個被鬼上身,還有個被鬼抓青,都是短命的主兒。
”
他這話說的小魏變了臉,撸起袖子就要揍人。
陳端公直接走掉了。
鬼上身是說小魏,另外一個是在說我?
“小魏,鬼抓青是啥意思?
”
小魏猶豫了下,就跟我兜了底兒。
這是老時候民間的說法,鬼要害人的話,就會掐人一把,留下個青色印子。
到了夜裡,就會循着找來,把人給害死。
“杜醫生,你被擔心,我家裡有艾草,回頭你拿去洗澡就好了。
”
我心裡一松。
就算小魏說的法子沒用,那水鬼找了來,還有李衍教我的法子。
我回到王大富家裡,他的皮卡回來了。
“杜醫生,找到神砂沒有?
”他一臉熱切地問道。
我伸手進兜裡,裡頭有李衍留下的紙包。
香灰透着暗紅,這是在神前供奉過的上等貨,效果很好。
小魏瞧見了,臉都黑了。
王家婆娘塞給他二十塊錢,就把我請進去。
小孩狀況還好,呼吸也算平暢,隻是眼下的青黑越嚴重了。
有了素心六訣,我的眼力高明多了。
小孩的魂魄不是自個兒走丢地,像是被人勾走地。
那就不能拖,否則那邊知道事情壞了,說不定會做出铤而走險的事情。
“藥拿來,我去熬。
”
王大富怕不夠,分量抓的足足地,還買了一根人參來進補。
我蹲在院子裡,拿着個陶罐開始熬藥。
背後忽然起了寒意,仿佛有一雙眼珠子陰惡的瞧着。
我扭過頭,什麼都沒有看到。
小魏來了,站在門外頭沖我招手。
“杜醫生,我把艾草給你送來了。
你記得天黑前洗澡,把鬼爪的印子給洗掉,要不然夜裡危險。
”
我謝過他,小魏朝屋子瞥了眼,嘴裡嘟囔着走掉了。
我把王家婆娘喊來,讓她給我燒熱水洗澡。
聽說我是為了找香灰,被鬼抓青了,王大富又給我塞了個紅包。
我捏了捏,就算有點怨氣,這會也沒了。
我拿了個鏡子來,脫了衣服照來照去,終于在後腰找到一塊青黑的指印。
這印子用水洗不掉,皮都搓紅了。
我拿艾草在水裡滾了,再去擦,這爪子印就一點點的沒了。
我心裡高興。
外頭忽然傳來了一聲凄厲的貓叫,然後就是哐當一聲響。
我急忙跑出去,就瞧見藥罐被打翻了,王家婆娘一屁股蹲在地上,正在嚎嚎大哭。
“不是讓你看着藥罐,怎麼灑了?
”
原來王大富擔心兒子睡醒了身子虛,聽了藥店老闆的話,拿人參回來補氣。
他叫婆娘拿去一起炖了,這女人一想,人參多貴啊,八十好幾呢,我的安神湯才幾塊錢,自然是緊着另外一個罐子。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隻貓,把藥罐子給打翻了。
我不禁無語,人參能救你兒子命嗎?
王大富紅了臉,抓着婆娘頭發就是兩個耳刮子。
我最見不得這種打女人的男人,有本事去抓貓啊。
“别打了,你兒子天黑前吃不上藥,估計就醒不過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