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成的身體一直是娘親周何氏的一塊心病。
本來現在不發燒了,可卻時不時的輕微肚痛,今日更是剛剛嘔吐過,這讓周何氏總是揪心不已。
不料周緻一個醫馬的方子竟會引來行腳郎中上門,要為周少成診病,這對周家來說真是一個莫大的幸運。
而且周何氏看女郎中談允賢,舉止端莊,神情肅穆,說話很是得體,絕對不和那些走江湖胡亂騙人的遊方郎中一樣,周何氏心下立時寬慰了不少。
暗暗想到,連日來困擾周家的各種不順利莫非就要過去了?
會過去的,我周家是老實本分的人家,兒子周緻又是格外聰明知禮能行,天可憐見,我周家的好日子應該是在後頭呐!
周綠雲此時和娘親周何氏是一樣的心情,她忙不疊的燒好了熱水,早已為談允賢送過來。
談允賢性格爽直,喝了幾口熱水,便談論起周少成的病情。
先是簡單詢問了一下周少成近來的狀況,而後讓周緻将正在外屋探頭探腦的周少成喊進屋來。
小弟周少成剛剛嘔吐不久,小臉蠟黃,精神有些萎靡。
不過他和大多數小孩子一樣,說是要治病,便很不情願。
畢竟治病就要吃藥,熬制出來的草藥是那般的苦,難以下咽,滋味難受至極。
但看周緻一臉鼓勵,小弟周少成乖乖的躺在炕上,任憑談允賢的一番查看。
談允賢查病的方式顯然和邱回春郎中有所不同,因她可能看出周少成的具體病症,就直接撩起周少成的衣衫,在他的肚腹上一陣緩緩按壓,輕輕撫摸。
直到此時一家人才驚異的發現周少成的肚腹鼓脹的很高,看過去很吓人。
娘親周何氏隻是看了一眼,心疼的一雙眼裡便漾起晶瑩的淚花。
談允賢的手法非常細膩,手掌所到之處讓周少成頓感非常舒泰,不由悠悠的會哼叫幾聲。
此時娘親周何氏,姐姐周綠雲和周緻都垂手靜靜站立在炕下,幾乎屏息凝神的一會兒看看周少成,一會兒又看看談允賢的臉色變化。
就是連一向嘻嘻哈哈,永遠也不會沉穩下來的王老伯,此刻也是默不作聲了。
畢竟這是第一次見到女郎中為人診病,并且對這個女郎中沒有絲毫了解。
談允賢的面色始終沒有變化,總是那樣波瀾不驚。
隻是用了盞茶功夫,談允賢便停了下來,為周少成将撩起的衣衫整理好。
娘親周何氏顫巍巍的聲音問道,“談郎中,我家小兒病的如何?
”
周何氏此時面色蒼白,緊張無比。
談允賢輕聲道,“此病奴家是見過的,隻不過這小兄弟的病卻又極其特殊,發病其實很急,這才幾日時間便肚腹腫脹,若不及時診治,幾日後肚痛就會難以忍受,以至……”
她說到這裡沒有說下去,而是望了一眼周緻,又道,“小兄弟的病發病始于盲腸,是絞腸痧的一種。
”
絞腸痧,好恐怖的三個字。
娘親周何氏聽到這三個字頓時呆若木雞,緊跟着便身體搖晃,神志昏迷。
若不是周綠雲在一旁緊緊攙扶住她,估計這次周何氏必會栽倒于地。
在大明這個時代,誰都知曉絞腸痧乃是不治之症。
尤其是在這貧苦落後的白嶽村,人人更是談起絞腸痧而色變,得了這種病隻有一條路,那就是死。
就在今年,村裡像周少成這樣大小的孩童就有兩個得了絞腸痧,無藥可醫,最後全都葬在了亂葬崗。
“唉!
可憐一個好好的娃子了!
”王老伯聞言也是唉聲歎氣不止。
幾個人唯獨周緻臉色還算正常,不過他的心裡卻也很不平靜。
周緻其實已經很明白談允賢說的病情了,疾病始自盲腸,這顯然就是後世所稱的“盲腸炎”,也是“闌尾炎”了。
闌尾炎在後世頗為多見,也是非常容易治療的。
病情較輕隻需服用一些西藥即可。
病情重的也隻是做一個微創的小手術,七八天的功夫即可痊愈。
可這是在大明,這樣的病症卻是一個大病。
甭說是白嶽村的邱回春郎中,就是高昌鎮上幾個有些名氣的郎中也是難以治愈的。
在周緻想來,談允賢既然能準确診斷小弟周少成的病症,那無疑她是有辦法治療的。
周緻隻是稍稍沉默了一下,便慌忙幫助姐姐周綠雲将娘親攙扶到炕上,談允賢則直接掐着周何氏的人中。
不大的功夫,周何氏悠悠醒轉,目光呆滞,失神的望着身邊的周少成,眼淚止不住的滾滾而下。
小弟周少成其實心思很重,眼見娘親如此,他知自己的病其實很嚴重,便也眼淚汪汪的。
周緻輕聲安慰道,“娘親,你這是為何?
我們守着郎中呢,難道小弟還會出了什麼事情麼?
娘親隻管放寬心,沒事的,有了談郎中,我家小弟的病很快就會無礙,康健如初了。
”
姐姐周綠雲一顆心也分外沉重,但聽周緻這樣說,她曆來是很相信周緻的,便也在一旁幫腔柔聲勸說着娘親。
“是呀,娘親,小緻說的對,談郎中一定會有辦法的。
娘親若總是這樣,損傷了身子不說,還會吓壞了小成的。
”
一句吓壞了小成,很快讓周何氏止住了眼淚,她疼愛的撫摸着周少成的小腦袋,柔聲道,“對,剛剛你姐姐說的對,我家小成不會有事,這不是守着郎中嗎?
你瞧娘親這是怎麼了?
莫非是老了麼?
”
談允賢始終不急不躁,蹙眉略作沉思,朝周緻說道,“周兄弟,且随奴家外面說話。
”
周少成的病情畢竟過于嚴重了,談允賢擔心當着他的面說會讓他更加害怕,所以才有此一說。
到了院中,談允賢仍然是那般輕柔緩和的說道,“周兄弟,絞腸痧之類的病症,奴家以前确實治愈過幾例。
像你家小弟的病,雖說已然很嚴重了,但奴家卻還是會盡全力而為的。
”
聽談允賢這樣說,周緻立時心下大定,慌忙朝談允賢深深一拜,道,“小子謝過談郎中,談郎中的大恩小子沒齒不忘。
”
談允賢面色淡然,說道,“周兄弟無須客氣,治病救人乃為醫者本分。
隻不過,奴家這治愈之法說出來恐怕周兄弟不會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