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緻慌忙躬身施禮,甚是謙恭道,“白嶽村小子周緻見過曲先生!
”
曲任彬沒有當即說話,一雙老眼仔細盯着周緻,似乎要射穿周緻的心扉,看清楚周緻的一切,周緻無奈則隻有躬着身等着。
良久之後,曲任彬才平靜的說道,“免禮吧!
”
周緻這才直起了腰身,剛才長時間的躬着身,腰部此時不免就有些疼痛,周緻不禁暗暗腹诽道,看來這曲老先生也是一個性情古怪的老頭啊。
寇沛涵嘴角含笑,也不理會曲任彬,更不理會周緻,而是自顧尋了一把椅子,毫不客氣的坐下,而後慢慢搖着折扇,在房間内四顧看起來,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之态。
。
曲任彬對寇沛涵這般無禮的表現似乎毫不介意,周緻竟還發現曲任彬嘴角微微浮現些許笑意。
而後曲任彬面無表情的問道,“周緻,老夫且問你,你是從何時開始讀書?
”
周緻不敢怠慢,急忙答道,“回先生的話,小子從去年九月開始讀書。
”
“從去歲九月開始,到現在都讀了哪些書?
說來與老夫聽聽。
”
“在去年小子先讀完了四書,而後讀五經,今年就讀一些經史子集,和各種注解,還讀一些時文,學寫一些八股文。
”周緻不敢隐瞞,如實說道。
“讀書和寫八股文都是從師何人?
”曲任彬仍然十分平和的問道。
他除了剛剛在周緻見禮的時候,好像刁難了一下周緻,在其餘時候則都是語氣和緩,此時曲任彬在周緻心裡倒是非常和藹可親起來。
周緻随口道,“讀書主要是靠小子自己讀,八股文倒是得到了王鼎王老秀才和範進呂行川車朗等幾位兄長的不少指點。
”
曲任彬輕輕點頭,面色不變,伸手從書案上取過幾頁紙張,指着那紙張說道,“這篇‘子曰’的八股文可是你所做?
”
“是小子所做!
”周緻道。
周緻的話音剛落,隻聽到“咚!
”的一聲響,曲任彬的拳頭重重擊在桌案上,以至于桌案上那些茶盞都咣咣的一陣響動,險些掉下去桌去。
曲任彬的一張臉在瞬間就扭曲變形,模樣甚是可怖,顯然是動了真怒,朝着周緻一聲厲吼,“出去!
”
周緻旋即愣住,這是怎麼了?
這老頭真是性情古怪,剛才還一臉和藹,怎麼說翻臉就翻臉,這連一點兒預兆都沒有啊,真是一張狗臉。
莫非人老了,再有點兒學問都會變成這德行嗎?
豈止是周緻,就是連正閑的無事四顧的寇沛涵也吓了一跳,她白了一眼曲任彬,朝曲任彬很不屑的撇撇嘴。
周緻擡頭看一下曲任彬,本來這次來是抱着很大的希望能讓曲任彬指教點撥的,沒成想沒說上兩句就要被人家趕出去,周緻的一顆心在瞬間就冰涼無比起來。
客廳中的氣氛也為之尴尬不已。
周緻稍稍愣怔了一下,他的倔脾氣也就上來了,轉身就要出門。
寇沛涵突然說道,“周緻,莫非就這樣走了嗎?
你别忘了你這次是來要找這老頭請教的。
”
依照周緻的性情,此時若是曲任彬叫住他,他斷然也不會回頭了。
可偏偏是寇沛涵,并不是周緻天生好色,而是這寇沛涵在他心裡早已占據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她的話倒是讓周緻猶豫了。
是呀,自己是來求學的,要想日後能科舉成功,必須要求教名師。
這曲任彬雖算不得什麼大名師,但放眼整個慶都縣似乎也隻有他了。
況且他是縣學的教谕,周緻從車朗等人口中得知,就是慶都縣知縣陳光耀也要給他幾分面子。
他在自己考秀才的第一關縣試上應該是至關重要的。
唉!
忍的一時之氣,且聽他到底是因何動怒?
他到底要把自己怎麼樣了。
這樣想了想,周緻的情緒才稍稍穩定些,慢慢的轉回身。
寇沛涵的小嘴又微微撇了撇,朝曲任彬道,“我說你這怪老頭,沒來由的将他趕出去是何道理?
有話不妨明說,你這老頭的脾氣真是越來越暴了!
”
寇沛涵就那樣甚是散漫的坐着,一口一個老頭的數落曲任彬,奇怪的是曲任彬并不着惱,卻是朝她淡淡的一笑道,“丫頭,你如何和這樣的人交往,老夫且問你,他是你什麼人?
”
寇沛涵俏臉一紅,周緻是他什麼人?
這個還真不好說。
一不沾親而不帶故,隻是偶然碰了幾次面而已。
“這……這,他是我一個朋友!
”寇沛涵猶豫了片刻,終于說出。
古時候比不得現代,男人和女人可以做普通朋友。
古時候的男子和女子稱呼朋友的,似乎并不多見,這裡面的深意就要讓人體會了。
曲任彬驚愕了片刻,正色道,“丫頭,你可不能被這鄉野小子騙了。
老夫看這鄉野小子貌似忠厚,實則是一不學無術,招搖撞騙之徒,他來此處尋我,無非就是沽名釣譽,想弄個名頭罷了。
”
寇沛涵聽了,納悶道,“你這老頭如何這般說話?
我倒是看他沒有騙我哩!
”
周緻此時也是暗暗腹诽,我是招搖撞騙之徒?
我騙誰了?
最可氣的是這老家夥還當着寇沛涵的面如此說我,真特麼的是無中生有啊!
正在這時從裡間突然傳出一個老邁的聲音,道,“曲兄剛才說的不差,這野小子确實不學無術,是招搖撞騙之輩。
”
這個聲音剛落,從裡面就步出了兩人,前面一個年約六旬,面色蒼黃,長了一對不大的眼睛,卻是緊緊盯在周緻身上,眼神中含有幾分戾氣。
周緻并不認識他。
後面則是一個身穿藍衫,頭戴方巾的十七八歲男子,個頭不算高,他一出來就朝周緻狠狠的看過來,眼角眉梢是萬分的幸災樂禍之色。
他正是有“慶都神童”之稱的程定邦。
“丫頭,聽到了麼?
就是連高昌鎮上的程珂程舉人都說他是個騙子,難道你還不相信嗎?
”曲任彬朝寇沛涵笑道。
程珂身側的程定邦更是幫腔道,“這個周緻就是一個鄉巴佬,平時就是種菜賣菜,一個鄉野莊稼漢粗鄙無聞,如何就能在數月間讀了那麼多書,而且還寫出如此上佳的八股文來,真是可笑。
曲伯伯,像是這樣的野小子,不若就讓人将他抓起來,好好訓誡整治一番,也好弘揚我讀書人的正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