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緻很清楚陳家的族長陳宗鶴是個睚眦必報的小人,如果說他以前他是心裡有想法才不會對周家報複,那麼到了今日,陳宗鶴斷絕了念想,定然會想盡辦法對付收拾周家的。
陳家本來就家大業大,和縣衙裡的人關系緊密,現在又多出來了一個道人李順,想來他們的報複絕對不會像以前陳文舉暗地裡對付自己那樣,使用那些小伎倆了。
可現在的周家已非昔日可比,周家現在俨然步入了白嶽村富戶的行列了。
更為重要的是周緻也絕非以前那樣隻知莽撞行事,不計任何後果的窮苦小子了。
現在的周緻飽讀詩書,心機頗多,還結交了像群長呂行川以及秀才範進魏好古之類的人物。
範進和魏好古雖說沒什麼背景,可呂行川卻是響當當的人物,他除了和慶都縣的主薄歐陽正關系匪淺外,還有深厚的背景。
周緻早已從範進口中得知,呂行川的姑丈家是保定府信縣的世家大族侯家。
侯家是讀書世家,呂行川的姑丈名叫侯觀,是成化十四年的進士,現在在吏部擔任考功清吏司員外郎。
雖隻是個從五品的官,但卻手握實權,負責考察考評各州府以及在京任職的文官。
侯觀的父親侯贊在大明更是響當當的人物,官至南京兵部尚書,參贊兵部軍機。
緻仕之後加封為榮祿大夫,可謂風光無限。
侯觀的兒子,也就是呂行川的表弟侯天年方二十一歲,可現在也已是舉人的身份了。
呂行川有這樣的親戚,自然在這鄉野間無人敢惹。
而周緻和呂行川走的又頗近,想來那陳家要想報複周家,也勢必要掂量掂量了。
周家和陳家到了今天俨然是冤家對頭了,陳家是早晚要報複的。
可此時周緻并不怎麼把這些放在心上,凡事兒必須要有個輕重。
眼下不是一心去防範對付陳家的時候,抓緊讀書,寫好八股文,先考個秀才出來才是為緊要的。
所以接下來的幾日陳家提親的事情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周緻還是每日專心讀書習字。
這幾日下來又精心寫出了六篇八股文,周緻早早的吃罷了早飯,便拿着這六篇八股文去尋呂行川審閱請教。
呂行川意欲組建的文會在範進的積極奔走之下,已然有了小小的規模,現在已有範進、魏好古、馮茂、邱浩岚、車朗以及嶽家的嶽書震等幾人。
今日正好是文會小聚的日子,周緻剛剛走進呂家的院裡,魏好古和車朗便迎了上來,說道,“周緻賢弟想來今日又有大作了,快快拿去書房讓我等一觀。
”
别看周緻隻是個白身,但讀書極快,又有過目不忘之能。
這些日子周緻寫出的八股文也精進很多,辨物析理非常明了,他們雖然是秀才童生之類的,卻是沒有人小觑了周緻。
周緻謙虛的笑道,“今日确實帶了六篇八股,但卻都是拙作,呵呵!
還是要向各位兄長請教的。
”
三人說說笑笑,已然走進了書房。
書房中早有呂行川和範進,他們此時每人手裡正捧着一篇文章在細細觀看,這是今日魏好古帶來的。
幾人坐定之後,周緻也旋即拿過一篇文章細看。
他們聚在一起,最多的是互相研讀文章,取長補短,有時候還要讨論一番,已求共同進步。
時間不長,馮茂和邱浩岚也來了坐下。
周緻便拿出自己的六篇文章,讓衆人審閱點評。
嶽書震因為家教甚嚴,被嶽家老太爺整日看管督促,家裡又有高薪聘請的專門的先生,所以他雖然算作文會的成員,但很多時候他并不能參加這類活動。
在座的諸人中除了周緻和呂行川外,其餘都是秀才。
其中範進和車朗是廪生,而魏好古和邱浩岚還有馮茂則是增生。
他們雖說不在縣學讀書了,但必須要參加每年的歲考。
歲考可是要重新劃分秀才的等級,若是考個五等或是六等的話,那秀才的功名就革除了。
今年的歲考在即,幾個秀才都不敢有絲毫懈怠,都是積極的備考中。
車朗家住黃岩村,家庭富裕,他才二十五歲,博學多才,很得縣學教谕曲任彬的賞識。
車朗每過上十天半月便要去慶都縣城一次,将這些天來的讀書情況向曲任彬做一次彙報。
當然了,他所做的八股文也必須要挑選出幾篇好的帶上,讓曲任彬好好點評,給與指導。
說起縣學的教谕曲任彬,年愈七十,他在天順年間便考中了舉人,而後卻是屢考不中,幹脆就在縣學做了教谕,踏踏實實的做學問。
他到了這般年紀俨然成了學富五車的老學究。
尤其是在八股文的寫作上,他在整個慶都縣都赫赫有名,高昌鎮上的程珂程大舉人和他相比,也要有些差距。
範進等秀才雖說和曲任彬也相識,但終歸比不過車朗和他的關系緊密。
所以在車朗每次帶上八股文去讓曲任彬點評之時,都要夾帶範進和魏好古等人的幾篇。
當然了,以曲任彬的眼力自然是能看出是否是車朗所做的了。
可看在車朗的面上,曲任彬還是非常細心的評點一番。
正是有了車朗的幫忙,範進等人的八股文近幾個月也有了不小的進步。
約莫一個多時辰過去,幾個人互相交流審閱的八股文全部看完。
車朗忽而捧着一篇文章道,“諸位請看,周緻賢弟這篇八股寫的可謂上佳,今日我看過了所有八股文,獨有這篇令我耳目一新,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
周緻看的清楚,車朗手裡的八股文是自己用了三日功夫,苦心琢磨寫就的一篇以“子曰”為題的八股文。
這篇文章取自四書,周緻先是以“匹夫而為天下師,一言而為天下法”破題。
這個破題不含題目中的任何一個字,便是把“子”“曰”二字說的非常透徹。
通篇文章既簡又精,而且在修辭上周緻做到了整散結合。
這篇八股文寫就之後,周緻也甚為滿意,自忖和他讀過的那些時文子集并無多大差距。
要知道,周緻所讀的時文集都是出自進士或是舉人所做的非常優秀的八股文章。
魏好古也附和道,“确實,周緻賢弟這篇“子曰”不同凡響,隻是短短一月不見,周緻賢弟的八股文精進甚大。
”
随後呂行川範進等也又重新審閱一遍,不禁都暗暗點頭,朝周緻投來贊賞欽佩的目光。
範進看了一眼周緻,最後将目光落在車朗身上,道,“周緻賢弟這篇文章做的好,不若就煩勞車朗賢弟明日帶上一并讓曲教谕審閱點評一下可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