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意代石道大夫前往。
”張松語氣堅定地說道。
周圍的百姓一聽,都張大了嘴巴,跪伏在地的幾人一時都忘了哭泣。
就連兩大家族中來人的臉色也不再淡然,而是有了驚訝。
“什麼?
”楊興也驚異地望着張松,“你可要想清楚了,正如你自己所言,飛龍盜未必真的是請求石道治病,很可能是詭計,如此的話,你去了不但無法換回城外的那五人,自己也很可能回不來了,甚至丢了性命。
”
張松何嘗不知道這一點,隻是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母親、弟弟與三位好友在城外受苦,特别是母親一個女流之輩若是淪落于盜賊之手,會遭遇些什麼,想想就知道了,自己若是什麼事都不做,于心何忍?
還有一個原因不能宣之于口。
如果張松沒有記錯的話,西晉名人張軌就要在今年出任護羌校尉、涼州刺史,他到任後,四出讨伐盜賊,涼州境内的盜賊全部被他滅絕,涼州成了五胡亂華時為數不多的安甯之境,後來涼州在張軌父子的經營下,日益壯大,還成立了一個國家。
張松覺得自己當着全城百姓的面以自己的性命換得母親、弟弟與好友的安全歸來,這事将來必定會傳入張軌的耳中,到時張軌定将來救。
而從飛龍盜三番五次來求石道可知,飛龍盜中有頭領生病需要醫治一事十有八九是真實的,如此盜賊不可能很快就将自己殺了。
而現在已經是初冬,算來張軌到來的時間不會太長,隻要熬過這段時間,自己不但可保得性命,還能博得若大的名聲,将來入得張軌的法眼,做出一番大事業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雖說有所謂的蝴蝶效應,但是張松相信,自己的所作的幾件事應該還沒有影響到張軌的到來。
于是,眼睛流出眼淚,張松迎着楊興的目光,抽泣着說:“母親與弟弟正在受難,草民五内俱焚,現在有機會能代母親與弟弟受苦,我求之不得,豈能苟且不往!
”
如果不是預先知道張軌将在今年出任涼州刺史,自己會不會冒險前往盜賊處将母親與弟弟換出來呢?
張松仔細地想了又想,始終還是沒法做出肯定的回答,心裡便不免有些慚愧,但轉念一想,如果自己前往,萬一盜賊不把母親與弟弟、好友放回來,豈不是更糟糕?
相反,如果不換的話,最起碼妹妹還是有自己照顧的,而且也為張家留了香火啊,這樣一想張松心裡又輕松了。
“那好,既然你有此孝心,楊某豈能不成人之美!
來人,将張松送出城去。
”楊興大聲道。
“慢着!
”張松喊道。
“怎麼啦?
後悔了嗎?
”楊興臉上似笑非笑。
兩大家族中的來人臉上也露出了譏笑,在他們看來,一個賤民哪懂得什麼是孝道!
“非也,隻是飛龍盜要的是石道大夫,草民貿然前往,未必能取得飛龍盜的信任。
因此,草民還有一事求石道大夫相助,還請縣尊準許。
”
張松話音剛落,石道激動地跳了起來,大聲說:“要我陪你去,你想都不要想!
那是你的母親、弟弟,要救隻能你自己去,不要來求我,我不會去的!
”說話間,眼光不停地望向兩名世家大族的來人。
“張某答應獨自前往,豈會食言,并不是要石道大夫你陪我前往。
”
“那你想要幹什麼?
”聽說不是要求他前往,石道就稍微平靜下來,不再那麼激動。
“我想請你收我為徒,現在就傳我兩樣醫術,一是治療創傷,二是治療傷寒。
”張松深深地向石道行了一禮,說道。
“這……”一聽是這事,石道沉吟不定,然而隻是過了片刻功夫,他就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說道:“罷,罷,看在你一片孝心上,且就依你。
”
雖然是縣令楊興最後瞪了一眼才促使石道下了決心,但畢竟石道還是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張松也不去說破,他大禮朝石道參拜,口中直呼:“師傅在上,受徒兒一拜。
”
石道依照規矩受了張松的參拜,然後簡略地交待了張松幾句行醫規矩,便拉着張松來到一處沒有人的地方,将創傷與傷寒的治療方法細細地為張松講述起來,為了确保張松掌握,足足講了三遍,最後還為張松講述了兩種毒藥的使用方法,以備将來防身。
這老頭對徒弟還真是不錯,張松心裡想着,便在石道講述完畢後,誠心實意地再次大禮參拜。
回到人群中時,楊興已經命人準備好了繩索與籮筐。
看來楊興是不打算從開城門,而是要以繩索與籮筐運送。
楊興這樣做也沒錯,萬一城門打開,飛龍盜趁機攻城可就不妙。
“城外的人聽着,石道大夫年事已高,行動不便,不能随你們去,但是跟随其十多年的徒兒自願随同你們前往,你們先将那五人送上進城來。
”楊興得知張松已經做好了準備後,即刻讓李山朝飛龍盜喊話。
“不行,非石道不可,否則我們便斬了這五人。
”
楊興聽了這話,望了一眼張松,張松搖了搖頭。
楊興便又讓李山對答,“如果你們斬了那五人,石道的徒兒也不再前往,你們看着辦吧!
”
城外的飛龍盜沒有立即回話,而是聚集在一起,似乎在商量什麼。
過了一會兒,飛龍盜喊道:“那行,你們将石道徒弟送來吧!
”
“你們先将那五人送上來!
“李山急切地朝盜賊喊道,沒有等楊興的指示。
“不行!
先将石道的徒弟送來,不然,我們甯可攻城!
”飛龍盜斷然拒絕。
城牆上所有人的眼光都望向張松,張松的心劇烈地跳動着,雖說在做出決定之前對各種可能都作了充分的估計,斷定自己此去應無大險,但臨頭真要前往的時候,心裡又突然沒有了底。
李山上前安慰了張松幾句,順手将一把包裹好的短刀塞入張松腰間。
張松再次要求李山照顧好自己的家人,李山照例一臉嚴肅地答應。
張松臉色發白地環視了一下四周,周圍的人都欽佩地看着他,兩名世家大族中的來人也不再譏笑,而是有莫名的情緒。
張松做了幾次深呼吸,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便朝楊興行了一禮,道:“有勞縣尊了。
”
楊興沒有說話,隻是揮了揮手,便有早已安排好的幾人上前,将已蹲坐在籮筐裡的張松緩緩地從城牆上往下放。
張松的雙腳一踏上地面,便有盜賊上前喝問:“你那小子,可是石道徒兒?
”
張松答道:“是的。
”
“快跟我去見頭領!
”
到得那群盜賊跟前,張松這才發現,盜賊的穿着打扮與漢人迵異,他們都穿着皮衣,衣服短小,腳上穿的是皮靴,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酸味。
相貌也與漢人不同,皮膚略白于漢人,臉龐都很大,鼻梁高,額骨寬,眼眶深。
這應該是胡人,一番觀察後,張松得出結論。
“哥哥,我和母親去采野菜……”張松的弟弟見到張松後傷心地哭泣着喊道。
張松的三名好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眼睛裡滿是驚恐,眼淚不停地往下掉,張松母親臉色蒼白,雙眼淚垂,眼神驚慌失措。
張松心中一痛,便要上前拉起母親、弟弟與三名好友。
“站住,不許動!
”
張松站在母親身邊,朝弟弟與三名好友示意,安慰了一下他們,對盜賊說道:“還請遵守之前我們的約定,将這五人送回去。
”
“不行,誰知道你是不是石道的徒弟哪,他們五人得先跟我們回去,待你治好了頭領的病後,方可離開。
”說話的那人顯然是盜賊的首領之一,他陰測測地說道,一雙鷹眼不懷好意地盯着張松的母親。
張松抱着母親,翻手從腰間掏出了短刀,對準了母親的咽喉,說道:“現在就送他們回去!
否則我殺了母親後自殺,你們頭領的病就沒人醫治了!
”
張松母親驚恐地叫道:“松兒,你要幹什麼?
”
張松弟弟與鐘貴、範新、袁士也被張松的舉動驚呆了。
“你敢!
”鷹眼頭領大怒,右手伸向了腰間。
張松隻是冷冷地看着鷹眼頭領,一言不發,但是眼神堅定,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就在鷹眼頭領要将刀拔出來時,另一名年紀略長,身材粗壯,眼神冷厲男子制止了他,問張松:“我們憑什麼要相信你是石道大夫徒弟?
”
“就憑我能到這裡來。
”張松稍微地用了用力,短刀刺入了母親的肌膚,鮮皿滲了出來,“蝼蟻尚且偷生,如果我不是石道先生的徒弟,萬一将來治不了病,豈不是找死?
我豈會如此之傻!
”
眼神冷厲的男子盯着張松,片刻之後說道:“如果你不能治好大頭領的病,我定當将你剝皮挎腹,锉骨揚灰!
來人,将那五人送回去。
”
張松心裡一松,感覺後背涼飕飕地。
随後,事情進展得很順利,在眼神冷厲的男子的命令下,張松母親、弟弟與三名好友被城牆上的人用籮筐拉了上去。
臨别時,張松柔聲地向母親作了解釋,又勉勵了三名好友,最後還囑咐弟弟照顧好家人。
最後一人剛離開,張松就被盜賊撲倒在地,短刀被收繳,人也被綁了起來扔到了馬背上。
盜賊就這樣用馬匹載着張松背着朝陽飛奔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