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我,自然是為激怒東方明日,然他的唇觸上我的唇,他陡然怔了一怔。
他清明的黑眸變得幽暗,突然不想去管外面正看着這一幕的東方明日,突然不想去理那原本激怒豫王的目的,他将車簾放下,不願車内旖旎春情為外人看也。
他禁锢住我的後腦,原本隻與我四唇碰觸的他,往我口中探進了唇舌。
我咬了他一口,我的口中他的口中都是他的鮮皿,他似陡然驚醒過來,暗沉的黑眸盯視住我,突然一把将我推開,力道之大,我的後腦勺重重地撞擊上了車壁。
我捂着吃痛的腦袋,恨怒地瞪着他。
他更是冷沉地盯着我。
“滾!
”他陡然暴怒地呵斥我。
昏睡中的夜雨流雪被他揣下了馬車,我也被他從車廂裡踉跄地推了出去。
人群仍舊熙攘逆行,我護着昏睡在地的夜雨流雪,以防潮水般的人群踩踏了她們。
我恨怒地盯着蕭奕然的馬車遠去,想當初初見蕭奕然,怎麼會覺得他雍雅莞爾,他簡直,就是個瘋子!
潮水般的人群熙攘蠕動,等到不至于被他們踩踏時,已經過了午時。
夜雨流雪也總算醒轉過來。
夜雨流雪從地上翻身坐起,“奴婢二人……怎麼睡在地上?
”
流雪鎖眉道:“奴婢最後有意識,是在賭坊被人砍了一記手刀。
”
說來話長,我已懶得解釋。
“嗯,我們大鬧賭坊,被賭坊的主人下令丢到了這裡。
”
也不算妄言。
我們三人可不是被那賭坊的主人,被蕭奕然丢在了這裡。
夜雨看了看天色,請求道:“已經下午了,夫人已經出門很久了,我們……回王府了罷?
”
“好。
”我答應道。
回去豫王府,依舊行去了蘭溪院。
卻驚見東方明日埋首在膝,坐在蘭溪院的門口。
墨風無語站在一邊。
看兩人架勢,似已候在那裡許久。
“夫人。
”墨風見我歸來,與我抱手行禮。
“夫人……回來了?
”東方明日一臉歡喜地擡首,踉跄着站了起來。
随着他的動作,清冽缤紛的酒氣散發出來,兜頭迎面地蹿進我的鼻息。
我皺了皺眉,他是喝了多少?
站在離東方明日丈遠處,我觑着東方明日。
想起護城河邊的琴笛合奏,想起他将沉浸在心魔中的我帶出,到底還是身心震動的。
若他不是不止息去愛柳玥多好,我們琴瑟和鳴,原本那樣相稱相配。
可世間沒有如果。
我繞過他,要進去蘭溪院。
“夫人……”他卻執住我的手,俊顔眉目溫好,望住我言笑晏晏。
我看了他一眼,要掙脫手,進去蘭溪院。
卻陡然聽聞他幽怨如訴,“夫人……不要我了麼?
”
我存疑轉首看他。
他有些不對勁。
“怎麼回事?
”我問墨風。
墨風懊惱道:“夫人和丞相……丞相的馬車走了後,王爺回府就開始喝酒。
魏國的燒刀子烈酒,一缸都見底了。
一缸十斤呢!
”
我知道他喝酒了,然而觥籌交錯,他絲毫不在話下。
沒想到他真是喝醉了。
借酒裝瘋麼!
“夜雨流雪,你們侍候下你們家王爺。
我要回蘭溪院吃飯午睡了!
”
留了本來就是東方明日丫鬟的夜雨流雪服侍他,我就想進蘭溪院了。
本來就被東方明日執住的我的手,更被他緊緊拉住。
“夫人餓了?
夫人跟我回日月殿吧。
今日上元佳節,廚房煮來的酒釀圓子,擱桌上還沒動呢。
我們去吃酒釀圓子吧。
”他俯首笑吟吟望着我臉頰,溫軟吐氣道:“魏國的燒刀子烈了些,我們喝米酒過佳節吧。
或者喝梅子酒也可以。
年前我們親手做的梅子酒已經可以喝了。
”
年前,我們是親手做下了梅子酒。
心裡不是不觸動,何況望着他酒醉後眉目溫軟的笑顔。
可他最想攜手共度一生的人終究不是我。
我隻不過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墨風,王爺醉的厲害,扶他回日月殿吧。
”他如此醉法,夜雨流雪兩個女流恐鎮不住他。
我想進蘭溪院,他蓦然将我擁住,俯身,下颚枕在我肩上,“回王府已經八天了,夫人為什麼還是不願意理我?
是因為蕭奕然嗎?
”他吐着酒氣幽幽道:“我本來還想,是不是我真的做錯了什麼,可是我看到夫人跟蕭奕然之間卿卿我我!
看到夫人跟蕭奕然在馬車裡吻的難舍難分!
那狗娘養的除了親你……還在馬車裡對你做了什麼?
夫人現在才回來?
”他氣恨道。
他怎麼會覺得我不願意理他,是因為蕭奕然?
不是不明白,是在以别人纾解他的過處吧?
我冷淡看着他,“豫王殿下這般忌諱,怎麼沒有跟上去看看?
”
“我一時被夫人氣糊塗了!
氣僵在那裡動也動不了。
等我緩過神來,人潮洶湧,那狗娘養的的馬車已經尋不到蹤迹了!
”他喝罵完,努力凝聚着醉酒恍惚的眸子,判研看我,“他到底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
我望着東方明日。
他若信我,無需我解釋自己的清白;他若不信我,我再是解釋的言辭鑿鑿,他心裡還是會有猶疑。
“我累了。
”我意欲進蘭溪院。
不想這看在他的眼裡,竟成了我在回避。
“你跟蕭奕然……不像是今天才攪到一起!
”他吐着酒氣,醉酒恍惚的眸子中的碎片緩緩凝聚,鋒銳盯向我,“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私相授受的!
你在蘭溪院足不出戶七天,是不是忍不住了去找他?
!
你想要了為什麼不來找我?
!
”他瘋魔似地吼出,蓦然低頭,往我唇上咬來。
一番的掙紮肉搏,我總算将他推開,我凝淚退後兩步,勉強抑制住自己道:“你喝醉了。
我不想跟一個醉酒瘋言瘋語的人計較什麼。
就當從沒聽你說過這話!
”
他的強吻,被我毫不留情地推開,他的目光猩紅,掩飾不住的羞怒嫉恨,“我有在胡言亂語嗎?
!
你跟蕭奕然勾搭在一起,不是我親眼看到的嗎?
你讨好蕭奕然,在外面以琴勾引人!
滿皇城的男人都在為你瘋狂!
勾搭外面的男人也就罷了,連六弟你也勾搭!
”
我氣的顫抖:“你胡說什麼!
”
“六弟喜歡你,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你……”
今日撫《蘭陵王破陣曲》時,本就被那異族男子的箫音沖擊的五髒六腑氣皿翻湧,此刻又被他氣到,兇中又泛起腥甜氣息來。
我蹲了下去,勉強克制住要湧上喉頭的腥甜。
“夫人?
”
沒有再擠兌我,東方明日蹲下身來,醉酒恍惚中,他的指腹摁上我右腕脈搏。
“夫人!
”他驚痛。
平複了會氣息,兇中翻覆的氣皿總算沉緩了下去。
我站起身來,跨進蘭溪院,去拉攏蘭溪院的大門,想要将大門關閉。
東方明日卻伸進手臂來,阻擋我合上大門。
他晃了晃醉酒恍惚的頭,似要逼迫自己清醒。
可燒刀子性烈,後勁兒又大,他又酗酒過量,晃過頭之後,他還是不太清醒,卻是曉得不要再氣我了。
“夫人,你受了内傷,讓師叔給你瞧瞧可好?
——那個吹箫的,應該是江湖上有名的‘鬼嘯’,有着一身陰詭内力,他以内力吹出的箫音,常常令人陷入心魔無可自拔,他從而取人性命,不費吹灰之力。
”
我将門軋向他的手臂,他并不抽手躲避,他眉目溫軟瞧我,“夫人,幾個月來,你與我形影不離,我知道你跟蕭奕然沒有什麼!
今日一切,定是他脅迫于你。
隻是你以後切莫私下再見他了。
他看來……是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份!
你如此聰明,應也知道,他今日在算計你,他想覺醒你的記憶。
”他幽怨狀訴,“便是他真對你半假半真,說什麼甜言蜜語,你也切莫被他騙了。
”
他複又眉目溫軟笑道:“夫人,我才是真的喜愛你啊!
啊!
夫人!
”他痛叫。
卻是我以門用力軋了下他的手,趁他吃痛收手,我重重将大門阖上,插上插梢。
“夫人!
開門!
”他在外面拍門,“夫人,開門啊!
”
“夫人,你出來!
我要見你!
夫人……”
“夫人,你開門!
夫人,你出來啊!
”
“夫人……”
……
……
是真的喜愛我,可心裡卻更念想柳玥。
真想見我?
為何不破門而入?
為何不翻牆入室?
隻因為應允柳玥,一輩子不踏進蘭溪院,所以求我出門相見。
而即便再想見我,以他清醒時對我不欲理他,想跟他解除婚姻的氣恨冷視,他也不會求着我相見。
不過是醉了酒,放浪形骸,行為瘋癫罷了。
我抿笑,隻管吃飯,隻管喝湯,不去理會他在院門外的拍門呼喊。
睡了個午覺醒來,尚躺在床上未起的我,聽得夜雨在外寝低聲道:“王爺這刻在院門口睡着了,總算是安靜了。
”
“還得讓墨風看着他,别再讓他喝那麼多酒了!
醉酒了的王爺真是鬧騰!
”
“夫人可能還要睡一會兒,我們也回房稍作休息吧。
我們真是在賭坊被砍了一記手刀就被丢到街上的麼?
為什麼我感覺全身酸痛,好像被人從高處揣落地似的。
”
“我也是……”
……
我起床,坐桌旁倒着茶喝。
因為敵人是虞浚息,梁钰離開東淄國皇城,帶走了梁門在東淄國皇城全部的精銳。
原來布置在東淄國皇城,收集情報,互通消息的梁門門下璇玑閣的部分人馬,卻并沒有撤走。
梁钰臨走時關照我,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可以去城西雲意樓找那個說書先生。
他是璇玑閣的百曉生,不僅知曉雲州大陸的許多辛密,還能掐會算,睿智機敏,可以為我出謀劃策。
那百曉生腦中裝着雲州大陸的許多辛密,又能掐會算,我想去請教,東方明日如何肯給我一紙休書?
再不濟,可以問些可以掣肘東方明日的,東淄皇族的辛密。
如他與柳玥的私情。
我做不到以他的安危來脅迫他給我一紙休書,對于東淄皇族,我并無好感,他若執意心裡念想着柳玥,還不肯放手我,抛出東淄皇室的醜聞,我是做得出來的。
可今日出門遇到蕭奕然,所有計劃被打亂。
便想起箫音陰詭,緻我陷進魔障中時,我腦中浮現的,奚濱的模樣,曆曆在目的,奚濱的死因。
我端着茶,看着茶霧缭繞。
“撲!
撲!
”窗外有什麼東西在撲哧作響。
我過去打開窗戶,卻見是一隻信鴿在我卧房的窗外飛旋不走。
見我開窗,見到我,那隻小東西望着我,飛過來停在我面前。
我觑了眼它的爪子,見綁着絹帛,便握了它,将絹帛解下。
原來是離開東淄國皇城整整一個月的梁钰,與我捎了口信回來。
虞浚息身邊真正的曦曦小姐,果然是奚曦。
隻是梁钰并勸不動奚曦離開玉侯府。
奚曦要虞浚息皿債皿償。
而虞浚息對奚曦寵的要命,昆山之玉,東海之珠,天山雪蓮,極地冰蟾,等等稀奇古怪的東西,但凡奚曦開口要的,無不給予她。
我古怪地蹙眉,梁钰為奚曦小姐着迷我知道,可我為什麼在他的信中,讀到隐隐憂慮。
不是對奚曦小姐要虞浚息皿債皿償以身犯險的憂慮,而是……奚曦小姐對虞浚息動情了的憂慮。
桌上有半碗我睡前沒有吃完的酒釀圓子。
今日本是上元佳節。
被陰詭箫音帶進魔障中時,我看到的奚濱,梁钰飛鴿傳書中的奚曦……
我舀了勺已經冷卻的酒釀送進口中。
……
上元燈節向來舉行五日,五日裡都很熱鬧。
街上人多雜亂,是最好擺脫豫王府眼線的時候。
昨日賭坊鬧事,我意欲趁亂甩脫夜雨流雪,她們今日随我出府想來已有防備,要擺脫她們不是那麼容易。
可我不得不去城西茶樓找那個百曉生。
然而我才剛走到王府門前,便見東方明日一身蟠龍王袍,從門口側方轉出。
不再是昨日醉酒後,看我的眉目溫軟言笑晏晏,東方明日負手背後,冷冷看着我。
“想去哪兒?
去跟丞相約會?
還是繼續客串舞樂坊的琴師,勾引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