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汝愚自打緻仕以來,臨安那邊就再無音信。
官家準奏、韓相公最大的勁敵一退,整個中樞,除了幾個清流老臣,皆是他韓相公的人。
李伯言自然沒興趣去管這些,眼下最看重的,就是老潘家的那二十間鋪子。
潘陸豐說不動,潘老太公更是沒戲,李伯言隻好出了個馊主意。
一面私下聯系了一個黃庭觀的老道士,去忽悠老潘家,另一面,則是做着趙汝愚的思想工作。
“不成,你讓我收一個資質愚鈍的纨绔子弟,這今後若是傳出去,老夫臉面何存?
”
李伯言讪讪一笑,道:“先生您莫要動怒,權當收了個端茶遞水的書童便是,更何況潘超本性不壞,稍加打磨,也是個讀書的好苗子不是?
”
“關鍵是老夫何必要受這個氣?
還讓老夫上門親自去收徒,你當老夫緻仕後,就這麼掉身份?
”
“……”
“這也是為了永州的發展着想。
”
趙汝愚怒氣沖沖,道:“你又想那這個蒙我不成!
你跟老夫說說,這收潘家那塊黑炭,跟永州發展有和關系!
”
“先生您覺得,永州這塊土地上,能養活多少人?
”
“十萬戶吧。
”趙汝愚在中樞上幹過幾年,臨安不過四十萬戶,永州這樣不發達的州縣,能夠養民十萬戶,足矣。
李伯言搖頭道:“趙相公低估了,在學生看來,六十萬戶,才是一個小目标。
”
“哈哈,大郎啊,你這話,連伯崇都不敢說,信口雌黃,信口雌黃啊。
”
李伯言知道趙汝愚不信,便道:“先生您覺得,如今我的莊子上,能夠養活多少人?
”
“你?
”趙汝愚想起之前有良田千頃,卻被敗光大半,便道:“五百戶罷了。
”
“如今,在下莊子上,已經有佃戶一千戶,工匠五百戶,客戶九百,是先生您估計的近四倍。
”
趙汝愚眉頭一皺,問道:“這麼多?
你拿什麼養活他們?
”
“是啊,我拿什麼養活他們?
”
趙汝愚鼻子動了動,“看來大郎的課業是時候提上日程了。
”看着李伯言賣關子的樣子,趙汝愚好氣,真想一棒子打在他頭上。
“……”
範念德公務繁忙,最近沒來管李伯言,以為逃過一劫,這是又要再度被讀書支配?
“先生,莊上用來耕種的田,不過六百頃,供六百戶耕種,已是足矣,不過李家莊子上,每戶分攤的田地不過六十畝,供一千戶耕種。
”
“你又是代繳戶稅,又是代繳丁稅,其他幾個同樣免去丁稅戶稅的大戶,恨不得一個人掰開當兩個人使,你這樣子,還有收成?
”
李伯言笑道:“為什麼沒有?
莊子上的工匠雖有五百戶,然而後頭的作坊,靠着五百戶人來運作遠遠不夠,從原料挖掘、運輸、加工、成品、檢驗包裝,光靠這些工匠,是無法完成的,所以這些佃戶,除了農忙時,還到莊上的作坊出工勞作,當然,都是有額外工錢補貼。
還有另外收攏的九百客戶,這些人,都經過一個月的培訓,每日分布在永州的大街小巷,替天上人間送貨。
”
趙汝愚越來越搞不懂李伯言到底要表達什麼了,便問道:“你蓄養了這麼多工匠、佃戶,丁戶稅都落在你身上,在商言商,還有什麼利潤?
”
“先生還記得當初伯言說的永州模式?
”
“這便是了?
”
李伯言搖頭笑道:“這還僅僅是一小部分。
”
他拿起一邊的玻璃瓶,說道:“就拿這隻琉璃瓶來說,如今市面上的價格,已經跌落到了八百文。
然而刨去成本五百文,學生的利潤在三百文上下。
”
“三百文,你還要替這兩千四百戶代繳丁戶稅。
”
李伯言笑道:“這些已經算在了那五百文之内,包括田稅還有商稅。
”
噗!
趙汝愚一口水噴了出來。
“什麼?
就……咳咳,就這個琉璃瓶,你淨賺三百文?
還把近三千戶的丁戶稅都算上了?
”趙汝愚心裡一合計,感情這要是黑心點的商人,一個琉璃瓶,還能賺六七百文?
李伯言點了點頭,道:“沒錯。
”
趙汝愚很想靜一靜,李伯言這個新模式,他還不是很明白,為什麼會這麼賺錢,但是有一點他算是明白了,那就是這個模式,他能養活很多人。
李伯言說道:“我朝自開國以來,農田賦稅并不重,但還是不少人無田可耕,這是為何?
先生應該很明白,這些商賈貴人有了錢,兼并土地。
所以很多客戶看似朝廷并無重稅,實際上呢,朝廷在商人身上收得的重稅,最後還是落在了這些平民百姓身上。
”
“你這個永州模式……”
“就像這個瓶子,倘若一個人做一個琉璃瓶,從選料、加工,再到成品兜售,可能費時費力,最後還兜售不出去,這就是在浪費時間,但是我讓更多的人參與到這個當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體現,到了最後,還能銷售出去,這些人的價值便得以體現,其實瓶子原料不過在一百文,這剩餘的四百文,則是均攤到了為這個瓶子付出價值的人身上了。
”
李伯言的這個永州模式,最核心的要點就是在聚勢。
不管是天上人間的二樓,還是如今要做的淘寶,就是盡可能的将所有人共同創造的價值給銷售出去,東風物流是渠道,淘寶中轉倉便是銷售的門面。
“你說了這麼多,這跟潘家那塊黑炭有什麼關系?
”
李伯言說道:“現在生産已經步入正軌,若是要打開銷路,當然不可或缺的便是門面了。
潘家在柳子街的二十間連鋪,一直用來當糧倉,學生想要接手,奈何潘老太公認為是聚文氣的寶地,不肯出讓,學生這才想請您幫忙,就當是為永州模式犧牲一下。
”
“那為何要選在柳子街?
”
“永州可通湘江,北連長江,南下可連靈渠,接廣地,此等重要樞紐,當然是要選重要的位置,柳子街那二十連鋪,别無二選。
”
趙汝愚輕歎一口氣,“你讓老夫考慮考慮。
”
“先生,莫要猶豫了!
”
“老夫……配合你……”
自治平三年後,科試三年一屆,百餘年間,才出過幾十個狀元,狀元能夠官職中樞的,又有多少人。
如今,老相公外加狀元郎的趙汝愚,為了李伯言的永州模式也是豁出去老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