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老夫人危坐在範家堂上,一旁的範欽看着鼻青臉腫的陳百川,肚子都快要笑抽筋了。
永州小霸王居然被永州敗家子一頓胖揍,看陳百川青一塊紫一塊的樣子,範欽難以想象,這個人就是當初不可一世的小霸王。
天了噜,李伯言被走了,範欽敢信,陳百川還能被揍成這樣?
見到範欽憋着壞笑,陳老夫人臉色不善地說道:“範知州可得為老身做主,看看川兒這副可憐模樣,都是李家大郎幹的好事!
”她向來是個極為護短之人,這是全永州都知道的事兒。
範念德瞅了一眼,陳家老婦并不會無的放矢,總不可能無中生有,來污蔑李伯言,便道:“我已經派人喚大郎過來了。
若是他的錯,定讓他給汝家嫡孫認錯。
”
陳氏拐杖一跺,就差把地上鋪的青石磚跺裂開,“想我陳家滿門忠烈,到頭來,榮光不再,盡然被人如此欺淩,老身知道,範知州與李家較好,這才告到您這裡。
不然,早就去縣衙報官了!
”
範念德心說,搞得你跟李家不熟似的,這白樓還是您租給人家的。
這會兒鬧不愉快了,就翻臉不認人了?
“這個......是非對錯,等大郎來了再議。
不過大郎雖然名聲不好,但是無端由的大打出手,總不會吧?
”
陳家老夫人說道:“這個,确實有些小事。
秦武人的部下,在例行巡邏時,抓了幾個鬼鬼祟祟之人,恰好是李家大郎店内的人,估計就惹怒了李伯言。
”
“抓人?
”範念德眉頭一皺,之前不是兩家打得火熱,白樓還沒開業前,就有陳家舊部把守白樓,現在又是個什麼情況?
“百川,你跟範公說說,為什麼抓人?
”
為什麼抓人?
就是看不爽?
眼紅?
陳百川本意自然是這個,不過來之前,他這老祖宗可不是這樣教的,于是靜下氣來,緩緩道:“抓人是永州營抓的,與晚輩毫無關系。
隻不過事有湊巧,恰好是秦叔手下的人,所以
大郎便來找我,我避之不見,他便設計引誘,我就中埋伏了。
”
範念德震驚了,“埋伏?
他派人埋伏你了?
”
陳百川剛要搖頭,脖子上的傷疼得他一抽搐,“這個倒是沒有。
就他一人。
”
“用了什麼兵器?
”
“沒有。
”
範念德尴尬地笑道:“那……那算什麼埋伏?
”
陳百川将昨夜紅袖招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聽得範欽都樂出了聲。
還以為李伯言用了什麼手段呢,沒想到就是單挑,把陳百川揍成了傻貨,“原來是美人計啊……哈哈。
”
陳家老夫人暗罵一聲不争氣,不過還是站在自己孫兒這邊,“不管如何,也不能動手打人啊。
”
“那陳老夫人的意思,晚輩就該悶聲不響地忍着,自認倒黴是嗎?
”李伯言掩飾不住嘴角的冷笑,夭壽啦,這明明是自己有錯,還惡人先告狀。
“大郎,不得無禮。
不管怎麼說,也不能動手打人。
”
李伯言盯着陳百川,“我打你打錯了?
”
“你!
”
“我怎麼了?
你身無半點累職,卻指使永州營衛,無端扣押我的人跟貨。
上門拜訪你們陳家,奈何将門門檻甚高,不容我李某人踏足啊。
”
陳老夫人笑道:“好個伶牙俐齒的後生。
”
“謝老夫人誇獎。
”
陳氏以及範念德嘴角一抽,這小子是存心找茬嗎,這是誇獎?
擺明了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别忘了,你還租着我陳家的白樓!
”陳老夫人氣急敗壞地怒道。
李伯言笑了笑:“晚生拿錢租的樓,有什麼好忌憚的呢?
”
“老身随時可以不租給你!
”
“您這是威脅我?
”
陳家老夫人将拐杖一跺,還沒開口,便被李伯言打斷了。
“雖然這是範公的宅邸,但是跺壞了這石磚,你得賠。
”
“.......”
“李伯言,你夠了!
”陳百川忿忿道,挨打的是他啊,這個混蛋居然如此蠻不講理。
“是你陳百川挑事在先,還來告刁狀,陳老将軍若是泉下有知,估計得被你氣得活過來。
”
範念德見到李伯言嘴炮收不住了,忙打斷道:“陳老夫人,您來我這裡,想必也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兩後輩掐架,您這個護犢子也得有個尺度。
當初百川縱容家将毆打張家公子一事,不也和氣解決的麼?
”
“老身也不是不識大體。
既然範公都這麼說了,這樣,白樓的租金每年再添一千貫。
”陳氏自然得知天上人間開業頭日,流水達到了一個驚人的數字,這讓她又些後悔,當初沒有讨價還價,就把白樓給租了出去。
“一千貫.......是不是有些......”範念德欲言又止,心說是不是有些太狠了,可李伯言開業頭一日就賺了四千貫,這樣的吸金能力,真是歎為觀止,也總算明白過來了,今日陳氏過來告刁狀,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瞅了一眼李伯言,讓他自己說話。
“陳老夫人,人心不足蛇吞象。
一年一千貫的租金整個永州都沒有比這個價好的了吧?
您還不知足?
”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白樓......”
“陳老夫人可能沒明白一點,現在的天上人間,可跟您沒半點雞毛關系,千萬别覺得李某該對陳家有感激之心。
”
陳氏臉色一遍,道:“那就不租了。
你花了這麼多心皿,應該不想讓它付諸東流吧?
”
“陳老夫人,我對您很失望。
”
“快決定!
要麼漲租金,要麼收回白樓!
”
李伯言不緊不慢地坐下來,說道:“既然陳老夫人談生意,晚生也就不必當晚輩似的恭敬着了。
您仔細看過當初的契約嗎?
”
“什麼意思?
”
李伯言從懷裡掏出紙來,遞了過去,道:“您仔細瞧瞧,契約末尾寫得明明白白,雙方哪一方違約,須支付對方十倍違約金。
也就是說,您要不租白樓給在下也行,五萬貫。
”
範念德莫名心疼了一下陳氏,跟李家大郎做生意,要麼合作愉快,要麼......就做對手,夾縫裡生存。
陳家顯然極為不明智地選了後一條路。
“你使詐!
”陳百川怒氣沖沖地吼道。
“契約人手一份,不相信您自己回去看看。
”
陳老夫人忽然手一攥,臉色波瀾不驚地說道:“這契約是假的,你把真的拿出來。
”
“陳老夫人這就有些過分了。
”範念德眼看着陳氏要耍無賴,也看不下去了,出言制止道。
李伯言微微一笑,道:“老夫人慧眼識珠,怎麼就知道是假的了?
晚生這裡還有好幾張一摸一樣的,您若是犯病了,撕着玩就是了。
”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陳氏、陳百川,以及範氏父子,瞠目結舌地看着李伯言,張開的嘴裡足夠塞下一個雞蛋。
陳老婦人就這樣活生生地被打了個響亮的耳光。
人要臉樹要皮,即便是武人之家的老婦,再蠻不講理,被李伯言這樣的一句嘲諷,也是老臉一紅,說不出話來。
陳百川簡直都有了殺李伯言的心,這小子真是太可惡了。
“陳老夫人,若是能夠放人還貨,過去發生的事,在下可以一筆勾銷。
不然的話,您忍心讓陳氏舊部背這個黑鍋?
還是說您覺得,已經收入囊中的兩千貫太燙手,想要吐出來?
”
“你……好啊!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李半州在天之靈,若是看到李家出了你這麼個妖孽,估計得笑瘋了!
範公,告辭了。
”
“陳老夫人走好,石磚跟人臉皮似的薄,經不起您這麼折騰。
”範欽也賤巴刺喽地來了一句,氣得陳氏差點沒拿穩拐杖。
本來想着多分點錢,以為借此發難,李伯言會顧全大局,提高租金,結果沒想到,當初草草簽下的契約,居然早就擺了一道。
範念德見到陳氏祖孫走後,便搖頭笑道:“想要從大郎手中挖走一分利,真是難如登天呐。
”
“範公謬贊了。
有一事,還要請範公幫忙。
”
“永州營抓人的事?
放心,沒有把柄,秦武人自然會放了,畢竟他又不是賣命給陳家,幫他們祖孫倆是情分,不幫則是本分。
”
李伯言搖頭道:“并非此事,而是請範公下道官文,嚴禁圍湖造田,違者罰錢萬貫。
”
“不是發展得好好的,為何要明文禁止?
”
李伯言知道,跟範念德講可持續發展有些過于前衛了,便道:“永州圍湖屯田并非一朝一夕,已經經營幾十年,如此規模,加上如今人口陡增,已經有發展的迹象,湖乃蓄水洩洪之用,倘若過度,遇上天災,恐怕會影響旱灌以及排澇,過猶不及。
”
範念德點了點頭,道:“大郎不愧有眼界,丈量田壟時,便有人向老夫提過此事,看來不是危言聳聽,如今隻要徐徐圖之,永州不必再仰蘇常之粟矣,隻是大郎,一旦那個天大的謊言被戳破,該如何彌補之?
”
“謊言,自然有另外的謊言去填補,二十家富戶,其下客戶不過千戶,如今遷入永州的,大抵還是開辟荒田的流民,隻要範公體恤平民,徐徐圖之,将來的政績,足以吓官家一跳。
”
範念德呵呵一笑,道:“如今官家吓沒吓着不知道,怕是已經吓到錢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