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紙張,用的是炭筆,輕而細的線條寥寥勾勒,幾筆成形。
軒轅玦一頁頁翻閱,問道:“你畫的?
”
沈風斓瞄了一眼他手中的圖案,有些心虛,“嗯。
”
好像畫得太現代素描派了,也不知道軒轅玦會不會起疑。
他把幾張都看過,腳印是殘缺不全的,但并不影響他從中判斷出些什麼。
“大的腳印的确是男人的,這種鞋底是官靴的底,上頭有防滑的回形紋路。
”
“不過,官靴下至捕快小吏,上至侍衛官員,都有可能會穿。
要想憑着腳印判斷出是什麼人,不太可能。
”
他又拿起畫着女子腳印的紙,上面的筆觸比方才那張又輕了許多,大概是沈風斓要表示這個腳印留下的痕迹較淺。
這就更難辨認了。
“這個腳印太模糊了,紋路極淺。
”
她費盡工夫做的這一切,沒想到并沒有起到任何成效。
沈風斓有些喪氣,“這樣說來,得到線索也無用了嗎?
”
軒轅玦反問她,“你很想知道梧桐林裡有什麼秘密?
為了我?
”
那雙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灼熱。
自作多情,沈風斓腹诽一句。
她移開了視線,“不管殿下願不願意,你我既已成婚,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
她隻是為了自己着想,為了腹中孩兒着想,和他軒轅玦沒什麼關系。
“這兩個腳印雖看不出什麼來,事實上,我也不需要看。
”
他把紙張随手放到桌上,一邊嘴角微微勾起,帶着恣意輕狂之态——
“除了我的好兄弟們,也再沒有誰了。
”
沈風斓心下咯噔一聲,這和她最壞的猜想是一緻的。
“你很聰明,想必你是猜到了,才讓綠翹到外院做粗使丫頭?
”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很輕松,二人對視一眼,彼此了然。
沈風斓也坦白道:“是。
若綠翹真的是眼線,她到外院能接觸更多的東西,總比在内院裡,天天往殿下身邊跑卻被殿下拒見有收獲。
”
不怕她有收獲,就怕她沒收獲。
隻要有收獲,就能順着綠翹這根線,扯出她背後的那個人。
“不過……”沈風斓話一出口,有些遲疑地頓了頓,“殿下的兄弟很多,梧桐林那位,會是誰?
”
這個問題太敏感,她其實不該問的。
尤其是在軒轅玦對她沒有多少好感的情況下。
可她不能什麼都不知道,任人宰割,這不是她的風格。
軒轅玦幾乎想也沒想,“太子,甯王。
”
對于一個曾經被打上甯王正妃烙印的女子而言,沈風斓聽到這兩個字,會下意識地有些異樣的感覺。
但軒轅玦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她把心思都放到了另一個稱謂上。
“令尊壽宴那夜的事情,是太子在禦前揭發的,言他親眼看見我走進了你的閨房。
在我酒中下藥的,自然亦是他。
”
下藥!
沈風斓瞬間來了精神,“此話當真?
”
“禦前對質那日,令尊沈太師在場,太子、賢妃與我母妃盡在,你若不信,盡可問問他們。
”
旁人倒罷了,沈太師是出了名的不肯黨附之臣,絕不會幫着軒轅玦說謊。
原來,是太子。
沈風斓咬牙切齒,“虧他是太子,這等下流手段也能使得上?
”
偏偏是她,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吃了太子下流手段的虧。
若沒有這一出,她千金大小姐的穿越之旅,當是多麼順風順水……
“我從來沒有算計過我的兄弟們,因為我不屑。
可是他們想的和我不一樣,他們是能使詭計的。
”
她聞言暗暗腹诽,是啊,你晉王殿下幼有神童之名,少得聖上寵愛,母妃地位貴重,你自然不屑去算計。
“所以,殿下如今可不能再說什麼不屑了。
你不算計别人,别人就要算計你。
”
眼前的情況,太子已經略施小計算計了他,讓他徹底失去了聖上寵愛。
昔日高不可攀、完全不需要耍手段獲取聖心的他,一下子要接受這個現實,大概很難。
她忽然覺得,眼前的軒轅玦,似乎不是那麼讨厭了。
他和自己,不是一樣麼?
一個是金尊玉貴的太師嫡女,毫不知情就暗結珠胎,淪為妾室,就連下人都敢輕視她。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得寵皇子,意氣風發一場壽宴,誰知會被自己的兄長陷害,失去聖心失去權位。
從雲端落入塵埃。
沈風斓一向愛恨分明,從軒轅玦口中聽到真相那一刻,她就放下了對他的怨怼。
她真正該憎恨的人,應該是太子。
“那麼甯王……又是怎麼回事?
”
再說到甯王兩個字,比方才順溜了一些,其中細微差别,聽在軒轅玦的耳朵裡依然刺耳。
他忽得有些不快。
“甯王啊……”
“本王畢竟搶了他的正妃,他對我心生怨恨之意,也是情理之中。
”
這分明是賭氣的話,既然禦前對質那日賢妃在場,甯王必然也知道了這件事的真相。
“此事并非殿下手筆,甯王既然知情,定不會怨恨于你才是。
”
“哦?
娶了你的畢竟是本王,聽聞甯王與你在長公主府有救命之誼。
他對你有情,遷怒于我,難道不合理?
”
這話怎麼聽着那麼酸呢?
沈風斓無語,封建社會男子的占有欲還真強,哪怕他不喜歡自己,也不容許她和别人有什麼瓜葛。
她沒理會醋壇子,直接打斷了這個話頭,“殿下的諸位兄弟之中,出身最高的自然是太子,乃衛皇後嫡出。
其次便是殿下,再次,便是甯王。
”
“因先前婚約,我見過甯王幾回。
他溫潤謙和,廣施恩澤,在士子之中甚得人心。
遠的不說,就連我大哥沈風樓,都對他贊不絕口。
”
“不管甯王是真賢假賢,他盡得人心,我不信,他半點野心都沒有。
要說起來,他也确實有資格争一争。
”
沈風樓和陳執轼來過晉王府一趟後,都給她傳過信。
沈風樓言稱晉王此人與外界傳言不同,并非雕粱纨绔,從前犯了識人不明之過。
陳執轼則諄諄叮囑,要她保重身子,若在晉王府中受了委屈,他定要想法子替她出氣。
言下之意,他是對軒轅玦不放心。
一個說好話一個說壞話,兩位兄長難得意見如此相左,叫她哭笑不得。
“至于殿下其他的兄弟,就差這二位太遠了,你并未看在眼裡。
是也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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