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師又叫住了她,猶豫的目光在她纖細的腰肢上停留。
這時候才覺得,要是府中有個女主人就好了,也不必他親自和女兒談這種話題。
他盡可能說得委婉,“你腹中……此事不能讓旁人知道,所以不能讓府醫為你診脈。
古媽媽是你母親留下的舊人,你若是……有何不适可以問她,萬萬不可私自請醫問藥。
”
就算她病死,也不能請醫問藥,讓她腹中胎兒為人所知,讓他沈太師蒙羞。
呵。
她沈風斓的命,乃至是腹中的骨肉,哪裡及得上沈太師的官聲重要呢?
她心中明知沈太師的為人,聽着這話直接說出來,還是覺着有些心寒。
皿濃于水啊……
罷了,左右那是原身的親生父親,與自己沒有什麼關系。
沈風斓自我安慰着,口中稱是退出了正屋。
在回到桐醴院的路上,旨意已經合府傳遍,家下仆人看她的眼神又有了變化。
有探究的,有戲谑的,甚至有憐憫的。
堂堂太師府嫡出小姐,從皇子正妃淪為側妃,聖上這旨意哪裡算得上是恩賞?
說是羞辱還差不多。
她擡眸,眼中寒光一掃,所有目光古怪的人都低下了頭。
――哪怕隻是晉王的側妃,他們也得罪不起。
古媽媽已從定國公府回來,站在院子裡等候着,見着沈風斓忙迎出去攙扶她。
浣葛站在一旁,面色有些讪讪。
想來浣葛經不住古媽媽的追問,将她懷有身孕之事和盤托出,古媽媽才這般小心翼翼。
她故意拔高了聲音,“媽媽也太過小心了,我這病都好了,自己能走。
”
這是說給那些院中的粗使下人聽的,免得她們疑心。
古媽媽一聽便明,攙扶沈風斓的手收了回來,“雖如此,小姐還是慢些走的好,免得又傷了風。
”
一行人走進屋中,沈風斓問道:“媽媽送回禮去,怎麼這樣早就回來了?
”
“國公爺親自見的老奴,知道是小姐親自挑選的太平和合扇,很是歡喜。
待聽到我離府之時有聖旨傳來,忙命我作速回府,聽聽那聖旨是什麼内容,可有大礙。
”
古媽媽的話聽得她心中一軟。
原以為這一世是嘗不到半點親情滋味了,沒想到還有個定國公府,陳徐行夫婦待她這個外甥女是極好的。
說到定國公府,她又想到了柳煙那個丫頭,“如今風波已定,父親對桐醴院也不再限制了,派人去把柳煙接回來吧,再給先前放出去的那些丫鬟們,每人家中送二十兩銀子。
”
那些被放出去的丫鬟們,到底服侍了她一場,她不能完全信任将她們召回,給些撫恤也是應該的。
古媽媽欣慰一笑,“小姐和夫人一樣心善,後福還遠着呢。
老奴去後頭瞧瞧老母雞炖好沒有。
”
她說着便從後頭小門走了出去,沈風斓有些奇怪,“浣葛,媽媽為何在後頭炖老母雞?
”
方才浣紗跟着她去接旨,院裡就是浣葛在。
浣葛道:“媽媽說,庫房裡拿出來的都是上品人參,每日要稱出一兩或是炖雞或是炖骨,給小姐補身子。
若要拿到廚房去做,就怕小家子見不得這樣的好東西昧了下來。
”
沈府治下嚴明,在沈太師的威權之下,廚房的雜役怎麼敢昧下她的藥材?
定是怕有人投毒。
先前她用廚房送來的飯菜都要以銀針試毒,古媽媽着實聰明謹慎,能和自己想到一處去。
她輕輕點頭,不再多話,浣紗二人也不敢提側妃一事。
想來聖上忽然把她改賜給了晉王,她腹中的孩子,十有八九就是晉王的。
堂堂晉王殿下,怎麼會做出趁着酒醉,輕薄良家女的龌龊事……
院外忽然傳來一聲通報,“二小姐,柳姨娘和三小姐來看您來了。
”
柳姨娘一向很少來桐醴院,自從兩年多前陳氏過世之後,她就更少來了。
桐醴院被古媽媽把持着,古媽媽是陳氏的陪嫁,在府中地位不凡,竟然奪了柳姨娘的權力。
兩人這二三年來,大事小事結下了不少的梁子,柳姨娘不敢不敬沈風斓,對古媽媽卻沒好臉色,不願進桐醴院相見。
如今聖旨一下,她也顧不得和古媽媽的龃龉,巴巴地就來了,還帶着沈風翎。
浣紗鼻子裡出了一口氣,小聲道:“黃鼠狼給雞拜年。
”
這個比喻甚是貼切,沈風斓不禁噗嗤一笑。
柳姨娘和沈風翎從門外走進來,原以為會看到沈風斓哭哭啼啼的模樣,沒想到她竟然笑得很是開心。
原準備了一肚子要“安慰”她的話,這下也說不出來了。
沈風斓往門口的方向看去,隻見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年婦人站在那裡,穿着輕薄的水紅色煙羅裙,頭上一柄赤金雙鳳钗顯得格外耀眼。
柳姨娘一笑,一雙吊梢鳳眼顯得有些狡詐,“二小姐身子可好些了?
前些日子就想來探望了,偏生老爺不讓來打攪。
”
沈風斓不接她的試探,隻微微一笑,“好多了,勞姨娘惦記。
”
說罷袖子一展,指着一旁精巧的玫瑰椅,“請坐。
”
沈風翎從她身後露出來,喚了一聲二姐姐,雙眼直往她面上、身上打量。
她淡淡地應了一聲,正好浣葛端茶上來,柳姨娘誇張地哎呦了一聲。
“怎麼能讓浣葛姑娘親自倒茶呢?
不拘叫哪個小丫頭來倒就是了。
”
桐醴院的丫鬟遣散了大半,沈風斓屋子裡就剩了浣紗浣葛二人,哪裡還有什麼小丫頭?
柳姨娘明知故問,不過是為了羞辱她一番罷了。
隻聽浣葛笑道:“姨娘說笑了,小姐給我體面是她恩寬,我卻知道自己到底還是個奴婢,倒個茶算得什麼呢。
”
好丫頭!
沈風斓心中暗贊,沒想到浣葛這丫頭,當着外人的面這麼會說話。
怪不得能在桐醴院十來個丫鬟中,脫穎而出,和古媽媽的女兒浣紗比肩。
柳姨娘面上的得意之色冷了下來,浣葛的話讓她想起了陳氏還在的時候,她作為姨娘常常要在正房端茶倒水地立規矩。
這便是妻妾之别,陳氏是主子,她是奴婢。
想到此處,她又得意了起來。
“聽聞二小姐被聖上親賜給晉王殿下為側妃,我們特意來恭喜二小姐。
”
她尖尖的眼角閃過刻薄的神色,妾又如何,她堂堂沈府嫡出小姐,如今不也要給人做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