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
衛玉陵沒想到竟有人敢當面頂撞她,恨恨地一跺腳,隻覺得沈風斓靠她太近如同挑釁,便用力将她推了一下。
沈風斓渾身筋肉緊繃着,就是等着她這一個動作。
她感受着衛玉陵推在她肩上的力度,比尋常女子的力氣大了五分,約莫能将她推後兩三步。
這兩三步,足矣。
方才她故意向着衛玉陵走近了兩步,就是為了站在衛玉陵和曲橋的石欄之間。
這一推足以讓她撞到身後不過半人高的石欄,而後跌入蓮池!
衆人皆知沈風斓在冬月裡跌入湖中受了寒,此次再跌入水中,她就有把握讓府醫給她一個體寒難以生育的診斷。
――府中内院過半是她和古媽媽做主,何況還有屬于她的嫁妝,用來收買一個府醫綽綽有餘。
聞得朝堂之上風雲變幻,衆王争位,誰會願意娶一個子嗣艱難的嫡妃呢?
到那時,隻怕是那位甯王殿下要絞盡腦汁想法子退婚了。
她不禁翹了嘴角,感覺身後撞上了堅硬的石欄,一咬牙便用力向下倒去。
在仰倒的那一刻,她聽見了岸上女眷的驚呼,最後看到的是衛玉陵要伸手來拉她的動作。
她合上了雙眼,抱歉了小郡主,這個黑鍋隻好委屈你背了。
嘩――
衣袂破空,沈風斓的身姿如一朵白蓮在水面怒放,還未讓人看清花開的動人,便枯萎沉沒在池中。
不遠處一座飛檐涼亭立在假山之上,影影綽綽藍白色衣裳的男子,如玉山上行的溫潤氣度,臨風站着袍角帶起些許波瀾。
他的眼始終看着曲橋上這段小小的風波,沒有錯過半分細節。
包括,沈風斓落水時身姿的小小怪異。
他的嘴角淡淡地勾起來,“有意落水麼,真是有趣……”
衛玉陵愣在那裡,手指上還殘留着水墨绫裙劃過的細膩觸感。
差一點,她就能夠抓住沈風斓的裙擺了。
異樣的感覺在她的心中蔓延,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又想不出來。
這種感覺猶如池水一般讓她抓不住,又流不去,格外撓心。
待要細想,隻聽沈風翎的尖叫如炸雷在耳畔響起:“快來人啊!
快救我二姐姐!
”
岸上人的奔走和呼叫,隔了一層池水聽在沈風斓耳中,仿佛遼遠的地方傳來的呢喃。
沉在水中的沈風斓面容安詳,原身不識水性,她卻熟識得很,在水中閉氣一會兒是小菜一碟。
以長公主府奴仆的訓練有素,這一會兒的工夫後必能将她救起。
到時她隻需裝作體不勝寒,誰也想不到她能在水中安然無恙。
撲通――
平靜的池水中似乎投入了什麼重物,想來是長公主府裡熟識水性的家仆來救她了,沈風斓捏緊了裙角。
她今日若是穿輕薄的夏裳,入了水少不得曲線畢露,故而穿了這身層層疊疊的春衫。
微涼的水波一圈圈地漾在她面上,救她的人想來是一把好手,在水中遊動的速度極快,所以水波越湧越烈。
她不禁微微睜開眼,隔着薄薄一層水,隻見水面上一張面如冠玉的清俊容顔望着她。
“沈二小姐,莫要掙紮,我帶你上岸。
”
一把比泉水還要溫潤的嗓音,讓她一時失神,嗆了一口水。
“咳咳……”
清俊的男子一把攬住她肩膀,向上一提,她腦袋冒出水面,不斷地咳。
“得罪了。
”
他彬彬有禮地緻歉,而後攬着沈風斓,快速地向岸邊劃去。
沒想到這男子看起來溫柔文雅,力氣倒不小。
沈風斓閉眼暗暗思忖着,此人容貌氣度,絕非是尋常的家仆。
她過目不忘,方才那一眼之下,已将眼前男子的形容記在了腦子。
他頭上束的金冠倒看不出什麼,上頭嵌的那塊拇指蓋大的白玉卻是上品。
腰部以下未曾看清,不知道佩了什麼香囊或是扇墜。
那身白底寶藍色吉紋的直裰紋路繡得栩栩如生,似乎是某種祥瑞的神獸……
她心内咯噔了一下,是蟒!
蟒和龍極像,鹿角駝頭,金鱗蛇身,而四足生五爪為龍,四爪為蟒。
正因為這種相似,蟒袍非鳳子龍孫不可穿着。
眼前這個年輕男子,極有可能就是某位皇子!
神思飛亂間,那男子已将她放到了岸上,一時間衆人都圍攏過來。
“咳咳……”
她掩口輕咳,長長的睫翼挂着水珠,猶如驚恐之中落下的淚。
浣紗原和其他女眷的丫鬟們一起被安置在下房喝茶,聞得沈家的小姐落水了,吓得魂不附體趕來查看。
見着沈風斓渾身濕透被人從池中撈上來,她眼眶通紅,忙上前去照看。
“小姐,你哪裡覺着不舒服?
”
她一面用帕子替沈風斓抹着面上和發上的水,一面用帶來備用的衣裳替她披上。
衛玉陵已不見蹤影,隻有沈風翎站在一旁皺着眉,貝齒咬着唇瓣。
“沈二小姐可救了上來?
現在如何了?
”
人群外傳來熟悉的莊重嗓音,圍觀之人紛紛讓開,長公主在仆婦簇擁之下疾步走來。
她一眼望見沈風斓渾身濕透躺在地上的模樣,吃驚地睜大了眼。
她又看向站在一旁同樣渾身濕透的男子,越發吃驚。
“澤兒,你親自救了沈二小姐?
”
澤兒。
沈風斓心弦一動,三皇子甯王殿下,名喚軒轅澤。
軒轅澤拱手一禮,笑容朗潤,“正好我在此處,見有人落水便下去相救,原來是姑母的貴客沈二小姐。
”
他來此處本就是長公主安排的,好讓他們一對未婚夫婦能夠有機會熟識,不想軒轅澤還能正好救了沈風斓。
長公主聞言點頭,微微曲身湊近沈風斓,柔聲問道:“斓姐兒可覺着哪裡不舒服麼?
”
轉頭又嚴厲地呵斥丫鬟,“太醫怎麼來得這樣慢?
”
沈風斓聞得太醫兩字,不敢再裝虛弱,“勞長公主挂心,風斓此前曾經落水,身有舊疾。
現隻覺渾身發冷,想向長公主先行告辭。
”
長公主不問為何落水,想來是已經聽下人禀報了事情的緣由,不想讓自己的愛女擔上罪名。
這本是她自己的設計,無意讓衛玉陵背黑鍋,故而也按下不提,隻要求離開。
長公主松了一口氣,覺得沈風斓十分識趣。
“這哪成?
我已命人去請太醫了,相信很快就到。
斓姐兒就在我府中醫治,我定要還沈太師一個活蹦亂跳的女兒才行。
”
沈風斓自然不願在長公主府醫治,太醫是不會順應她的心意說出她想要的話的。
她委婉道:“風斓先前落水多虧府醫,否則怕是撿不回這條命。
他是深知風斓脈症的……”
宮中的太醫自然比太師府的府醫要強,不過治病診脈未必看醫術強弱,熟悉自己脾性的大夫的确更好用。
沈風斓雖言辭柔婉,自有一番堅韌在其中。
長公主聽及此也不好勉強,若是耽誤了她的性命,自己和衛玉陵都難逃責任。
她點頭吩咐下人,“快把沈二小姐用春藤椅擡上馬車,送回太師府!
”
沈風斓睫翼輕顫,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這才感覺到喉中一股腥氣,不由掩口幹嘔了起來。
軒轅澤沒有錯過這一動作,他眉梢一擡,若有所思。
“送佛送到西,本王親自送沈二小姐回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