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裡晔猶豫了一下,也答應下來:“那就請西陵皇把孤的皇後放過來,孤保證讓西陵皇以及西陵所有人安然離開,返回西陵。
”
五國聚首都已經鬧成了這個樣子,即墨缺也不可能再北上返回烏坦的庫裡城,肯定是走近路,從這裡直接回西陵。
即墨缺對旁邊一個護衛使了個眼色,那護衛給水濯纓解開身上的穴道,即墨缺放開水濯纓,把青絲劍也還給了她,然後在護衛的簇擁下立刻往後退去。
水濯纓隻往前走出一步,绮裡晔身形一晃,上一瞬間還在兩三丈開外,這一瞬間已經到了她的面前。
伸出手臂攬住她,嘩啦一下抖開身上的外袍,把她緊緊地包裹進懷裡。
被裹進他寬大懷抱的那一瞬間,水濯纓猶如琴弦一般緊繃着的神經這才一下子放松下來,整個人猶如虛脫一般,鼻尖一酸眼睛一紅,眼淚都幾乎落下來。
在即墨缺制住她的時候,她盡管告訴和逼迫自己要冷靜,要淡漠,要不把這當做一回事,但實際上怎麼可能真的不把這當一回事。
沒有哪個正常的女子在這種時候不害怕,那種對于最嚴重的傷害的恐懼,甚至可以比拟對于死亡的恐懼。
更何況她眼前的那個人還是個黑暗扭曲的魔鬼,為了讓她能恨他,能記住他,隻會以最殘忍最恐怖最刻骨銘心的手段來對待她。
绮裡晔緊緊摟着水濯纓,能感覺到她的身體綿軟無力得像是棉花一般,身上還帶着劇烈的顫抖。
她極少在他面前露出這麼脆弱的一面,可想而知她在地底下的時候受了多大的委屈,那時候她該有多害怕。
他對于即墨缺的殺意已經升到了高得不能再高的頂峰,但這時候還是壓抑着先撇在一邊,隻是安撫地抱着水濯纓,讓她從他的懷裡露出一半。
同時做了個手勢,讓旁邊的白翼過來。
“西陵皇現在還不能走。
”绮裡晔對即墨缺冷笑道,“孤之前領略過西陵皇的為人,烏坦可汗願意相信西陵皇,孤卻不願意相信。
先等孤檢查過皇後,确認西陵皇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不該留的東西之後,西陵皇才能離開。
”
盡管即墨缺在當時那麼緊急的情況下,身上帶着毒蠱之類的可能性不大,但此人詭計多端深不可測,不怕一萬隻怕萬一,不得不防。
即墨缺什麼也沒說,平靜得一如既往的目光,意味深長地落到了水濯纓的肩膀位置上,似乎是想說他已經在那裡留下了不該留的痕迹,但終于還是沒有說出口來。
绮裡晔眉心微微一跳,霍然一個轉身背對着即墨缺,擋在水濯纓的身後,不讓即墨缺看到她。
白翼上來給水濯纓診脈,搭了足有五分鐘時間的脈,然後又檢查了水濯纓身上能露出來的所有地方,查看了她的眼睛、舌苔和喉嚨之類,确認沒有任何問題之後,才對绮裡晔微微點了點頭。
绮裡晔揮揮手,呈弧形半包圍在即墨缺等人周圍的“蛇信”衆人散開,讓這一行人出去。
“孤不動西陵皇,僅限于西陵皇回到西陵之前。
”绮裡晔冷冷地道,“西陵皇一入西陵國界,孤便不做任何保證。
隻要孤和西陵皇一日在位,東儀和西陵一日勢不兩立,必有一存一亡。
”
之前他們的矛盾還沒有放到明面上,不過是私人恩怨而已,否則薩爾勒也不會同時邀請西陵和東儀兩國同時來到烏坦參加五國聚首。
但現在作為西陵皇帝的即墨缺都當衆挾持了作為東儀皇後的水濯纓,事關一國榮辱顔面,東儀和西陵的惡劣關系自然也升到了國際層面上。
“朕在西陵恭候東儀皇指教。
烏坦可汗,告辭。
”
即墨缺和西陵衆護衛們這時候已經騎上了馬,彬彬有禮地朝薩爾勒告辭,薩爾勒正因為不得不放走即墨缺而沒好氣,沒有搭理他,隻是從鼻孔裡哼了一聲。
即墨缺轉身策馬,正要離開,突然回頭朝绮裡晔微笑了一下,那笑容裡隐隐透出一分詭異的妖氣,全然不像他平日裡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模樣。
他的目光極其暧昧地在水濯纓的身上從頭到腳掃過去,盡管水濯纓這時候還被绮裡晔裹在懷裡,隻露出了一個腦袋來,但在他這目光裡,卻像是她身上一絲不挂,赤裸裸地出現在他眼前一樣。
“難怪東儀皇隻獨寵東儀皇後一人,朕總算是明白了其中原因,東儀皇後……果然值得這寵愛。
”
最後幾個字,說得一字一頓,悠長無比。
绮裡晔全身本來就已經到了巅峰的殺氣,這一瞬間幾乎是轟然爆炸開來,朝着即墨缺席卷而去,被水濯纓一把拉住了手。
“别信他。
”她壓低了聲音,對着绮裡晔搖搖頭,“他不過是在故意激怒你而已,我沒有被他怎麼樣。
”
绮裡晔周圍的戾氣和殺意就像是惡魔暴怒時炸開的無數黑色觸手,瘋狂地在半空中翻卷飛舞,像是能扼殺絞斷遇到的一切東西,盡管水濯纓拉着他,也絲毫都沒有要消下去的意思。
“西陵皇現在倒是一點都不怕死……”绮裡晔森然冷笑,“人還沒離開,就敢跟孤說這種話,是不是希望孤甯願出爾反爾,也要帶西陵皇去十八獄住個三年五載?
”
即墨缺這次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再次微微一笑,已經回到了一貫的優雅從容,溫潤如玉。
“不敢,是朕失言了。
再會。
”
然後才在衆護衛的簇擁之下,縱馬而去。
水濯纓在後面望着即墨缺一行人的背影,隻覺得背後隐隐發涼。
剛才那句露骨而充滿挑釁之意的話,是以前即墨缺絕不會說的,至少不會在這種情況下說。
他人還沒有安全離開,就去惹怒绮裡晔,無疑是在找死。
畢竟绮裡晔一向性情恣肆率性,根本不是多重視自己和東儀名譽的人,一怒之下,說不準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先廢了他再說。
在水濯纓的印象裡,即墨缺一直是個理智到極點的人,城府深不見底,喜怒不形于色,無論在什麼時候優先考慮的都是利弊關系。
這樣一個人,本來應該永遠是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絕不會做出隻顧自己一時痛快,就拿性命去冒險的事情。
他現在的狀态,恐怕跟以前又有所不同了。
也許是因為在地下宮殿裡的時候,他終于對她撕下了那張永遠戴着的溫文有禮的面具,露出真正的面目。
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像是第一次掙脫了束縛,嘗到了皿肉味道,因而瘋長開去的魔花一樣,再也不受控制,無法再回到那種永遠理智的狀态。
彈簧被壓得越緊,到突然松開的時候,彈力就會越大。
一個原本越理智的人,到了無法一直維持理智的時候,往往也會變得越瘋狂,越可怕。
她和绮裡晔以後要面對的危險,恐怕會比現在更甚。
绮裡晔顯然也和水濯纓想到了同一點上,但他絲毫沒有忌憚之色,隻是把水濯纓攬得更緊了些。
“我們回去。
”
現在這裡人多,不是地方,一切回去之後再說。
“等一等。
”水濯纓突然想起來,“再帶我去下面的藏寶室裡,那裡的牆壁上有一幅畫,我要把它臨摹下來。
”
這條蚩羅墓的線索,對于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
以前水濯纓還覺得蚩羅墓的傳說太過虛無缥缈,真實性有限,并不怎麼當一回事。
但現在,柳長亭那張地圖和這張畫疊在一起,這座古墓的存在一下子就變得有眉有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