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濯纓和绮裡晔是客人,氈帳位置在獵場營地的中間,好死不死地還靠近野牛群沖過來的那個方向,别的情況下這裡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但現在就十分要命。
他們的反應算是快的,聽到遠處蹄聲傳來的時候,水濯纓已經穿上衣服,一把抓起地上還是癱屍狀态的肚兜塞到衣袋裡面,和绮裡晔出了氈帳。
“蛇信”暗衛們早就準備好馬匹,在那裡等着他們。
獵場營地裡到處都是受驚而奔蹿的馬匹,以及尖叫着四散奔逃的人群,亂得不可開交。
這時候性命危機當頭,就像是大災難來臨之前,無論什麼樣的号召和震懾,都控制不住恐慌的人群。
營地裡又不全是烏坦人,其他四國的賓客根本不聽從烏坦可汗薩爾勒的号令,隻顧着自己逃命,把場面攪得更加混亂不堪。
水濯纓和绮裡晔被夾在亂成一團的人群裡面,每往前走幾步都要撞上人或者馬匹,“蛇信”暗衛們竭力給他們開路也沒有用。
這片獵場營地規模不小,裡面有數百個大大小小的氈帳,現在住了兩三千人,平時騎馬從這一邊走到那一邊都要花個一盞茶的時間,這時候速度更是慢了不知道多少倍。
還沒看到營地的邊緣,野牛群就已經沖進營地裡來了。
“先上氈帳頂,出了營地再說!
”
绮裡晔眼看那些橫沖直撞的野牛越來越近,而營地裡前面還是一片混亂,堵得不可開交,在地上騎馬肯定來不及沖出去。
還不如先棄了座下的馬,以輕功從氈帳頂上先逃出營地,營地裡那麼多脫缰的驚馬都是逃往那個方向,到時候應該還能再找到無人乘坐的馬。
他一把拉住水濯纓,足尖一點,帶着她從馬背上飛掠到了前面一座氈帳的頂上。
其他的“蛇信”暗衛們也紛紛棄馬,上了氈帳頂端。
烏坦氈帳雖然隻是以木架和毛氈搭建而成,并非真正的房屋,但強度很高,上面承受一兩個人的重量完全沒有問題。
不過這裡的氈帳和氈帳之間相隔距離很遠,也隻有輕功一流的人才能在氈帳頂上來去自如。
從氈帳頂上通過果然快得多,頃刻間便到了營地的邊緣。
但這時候野牛群也已經摧毀了幾乎整個營地,後面所有的氈帳都被瘋狂的野牛在地上踏成了爛泥,一片狼藉。
後面更多的野牛還在朝這邊湧來,從上方看過去,隻能看到一片黑壓壓的野牛脊背,密密麻麻地聳動着覆蓋了整個營地。
粗野的咆哮聲和轟隆隆的踩踏聲混合在一起,淹沒了其他所有的聲音,腳下的氈帳都被震得劇烈地顫抖。
“那邊有幾匹馬!
”
水濯纓在一片混亂嘈雜中,指着營地外面的遠處,五六丈開外有一小群馬正在奔逃開去,馬背上都是空的。
“我先過去把馬攔截下來,對面那座氈帳恐怕受不住我們兩個人的重量。
你跟在我之後。
”
绮裡晔指的是他們和那幾匹馬之間的一座小型氈帳,其實隻能算是個簡單搭起來的棚子,估計是用來存放雜物的,搭建得很簡陋,兩個人踩上去估計就得倒塌。
而這個時候,他們下方的地面上全是最後一批來不及逃離營地的人,後面的野牛群近在咫尺,所有人都在尖叫哭喊着,你推我搡地拼命往營地外面逃。
要是現在落到地面上的話,幾乎跟落進野牛群一樣危險,在生存欲望驅使下的人群比什麼都可怕,還不等被野牛群踩死,恐怕就得先被擁擠而恐慌的人群踩死。
绮裡晔朝着那一座小型氈帳飛掠過去,足尖在氈帳頂上一點,再次輕飄飄地飛出足有十來米的距離,直接落到了遠處其中一匹馬的身上,然後便驅馬去追趕其他的馬匹。
水濯纓緊跟在他後面,那座小型氈帳距離這邊并不遠,她的輕功掠過去綽綽有餘,不過後面估計就得先落地之後再上馬了。
然而,就在她的足尖踏到那座氈帳的頂上時,下方突然傳來喀喇喇一陣木料斷裂的聲音,緊接着腳下便是一空。
氈帳竟然在這個時候倒塌了!
水濯纓在半空中猛然提氣上躍,但小型氈帳的結構本來就簡單,一塌下去就是全部倒塌,根本沒有什麼緩沖的餘地,也沒有可以借力的地方。
在一片嘩啦啦的倒塌聲音中,她聽到遠處的绮裡晔在喊她,下一瞬間,整個人就已經落在了塌到地面的氈帳廢墟上。
還是虧得剛才的一提氣,才勉強保持住平衡站穩了腳跟,沒有摔下去。
她猛然一擡頭,就看到數十上百頭的野牛已經沖到了她的面前,和她幾乎就是相距咫尺,她甚至可以看到瘋狂的野牛嘴邊因為狂奔而噴出的白沫,無數彎曲鋒利的犄角正密密麻麻地對着她頂過來,下一秒鐘就會紮穿她的身體。
“上來!
”
這一瞬間,一匹紅馬突然從斜刺裡猛然穿出,馬上的一個紫衣人影斜下身子來,一把将水濯纓從野牛群的前方拉了上去。
即墨缺緊接着便帶着水濯纓在馬背上站起身,座下的紅馬一下子便被好幾頭野牛的犄角頂了起來,抛向半空中。
在紅馬的慘聲嘶鳴裡,兩人直接落到了一頭體型最大的野牛背上。
而紅馬則是全身噴着鮮皿,摔到地上,後面無數的野牛轟隆隆地從它身上踩過,一下子就把它淹沒在了一片黑壓壓的海洋中。
水濯纓人在即墨缺的前面,感覺到他碰到自己後背的那一瞬間,整個人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反射性地伸手就要去解頭發上的青絲劍。
手腕立刻便被後面的即墨缺一把扣住,聽見他的聲音在耳邊沉聲喝道:“……現在不是動手的時候!
”
水濯纓咬牙,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下面那頭野牛感覺到兩個人落到了它的背上,立刻瘋狂地掙紮起來,想把兩人甩下去。
周圍全是正在狂奔中的野牛,這時候要是落下地去的話,立刻就會被踩成一灘肉泥。
水濯纓頓時顧不上即墨缺,隻能以緊緊抓住野牛背上的毛發,不讓自己被甩落下去。
野牛的力氣比馬大得多,而且脊背又高高隆起,本來就不容易待在上面。
水濯纓全部的力氣都用在了穩住身子上,隻感覺五髒六腑都要被狂奔的野牛給颠出來,連回頭看後面绮裡晔的功夫都沒有。
似乎有叫喊聲從後面遠遠傳來,但也被野牛的咆哮聲和踩踏聲掩蓋得所剩無幾,根本聽不清楚。
即墨缺一直壓在水濯纓的背後,雙手同樣在兩邊死死地抓着野牛的毛發,把她護在下面。
水濯纓沒法坐直身子,隻能半趴在野牛的脊背上,能看到的隻有面前那片長滿了黑毛的野牛後脖頸,一股強烈難聞的膻臭氣味撲鼻而來。
野牛群一直往前狂奔,也不知道狂奔了多久,竟然半點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而且還是緊緊聚在一起,一直沒有散開。
水濯纓緊緊攀附在野牛的背上,失去了時間概念,隻覺得像是過去了幾千幾萬年那麼漫長。
她的力氣已經快要用完了,全身僵硬緊繃得幾乎無法動彈,尤其是兩隻手,早就沒了任何知覺,隻是憑着求生的本能,仍然緊緊地抓着野牛的脊背。
隻有幾次抓住機會,勉強擡起頭來朝周圍看了一眼,除了前面以外,左右和後面全是密密麻麻的野牛脊背,而他們在牛群的最前頭,正被夾在中間,還是沒法從野牛的背上跳下來。
更不可能從野牛的脊背上踩踏過去,這哪怕是輕功最好的絕頂高手都不可能做到,更不用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