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老臣像是高齡單身汪過年回家時的七大姑八大姨,天天逼婚,逼得水今灏頭都大了。
他和齊望月如今兩情相悅,對于他這種正統的古代人來說,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就是耍流氓,喜歡上了人家姑娘就該對姑娘一輩子負責,兩情相悅就應該成親了。
前段時間他實在是忙得抽不出時間精力來,而且奪權大計又還未成,今天都不知道明天會如何。
他要成親就必須是隆重地成親,不能馬馬虎虎草率了事,總不可能挑在這種節骨眼上,所以和齊望月的事情隻能暫時擱置下來。
現在他坐上了皇位,這才一下子發現,他和齊望月的關系已經不那麼簡單了。
以前他和齊望月雖然身份也十分懸殊,但男女雙方各自家庭成分都簡單,沒有背景拖累,也沒有人管得着他,他愛娶誰就娶誰。
但現在他是夏澤皇帝,齊望月是江湖女子,雙方實在是差距太大。
要是像陸曼那樣,有一個陸岱宗那樣雖然是江湖人但被封了太師的爹,自己身為地位尊貴的太師之女,那就沒有問題。
偏偏齊望月的父親齊軒在複國戰争中當了夏澤的叛徒,身敗名裂,現在還逃亡在外,齊望月作為他的女兒,自然也會受到連累。
他如果要納一個這樣的女子為妃,衆臣大概還可以接受,想立她為後卻是難上加難。
就算不說立後還是納妃的問題,除了齊望月之外,他根本就不想有其他任何女人。
當初好不容易接受齊望月都已經費了他那麼長的時間,在他眼裡隻有齊望月可以親近,一想到要是還有三宮六院一大群女人等着他去應付,他就覺得毛骨悚然,情願不當這個皇帝也不想面對這麼可怕的場面。
水濯纓也知道水今灏的為難之處。
當皇帝自然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地方,水今灏又不是那種心狠手辣獨斷專行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底下大臣屁都不敢放一個的暴君。
不是所有統治者都像绮裡晔那個死變态,恣意放肆我行我素,緻力毀人三觀事業三百年,身為皇後都能納妃子。
水濯纓先去找了齊望月。
水今灏那邊是什麼态度她知道,但是齊望月的意思還是得問清楚。
現在水濯纓住的是夏澤皇宮裡面的重華宮,是給公主輩分居住的最好的一座宮殿。
齊望月卻沒有搬進宮來,因為她的身份很尴尬,不是水今灏的妻妾也不是皇親國戚,在沒有定下名份之前,長時間住在皇宮中不合規矩。
所以齊望月現在還是住在明郡王府,水今灏直接把這座府邸送給了她,改為齊府,也免得她一直都是客居在這裡。
齊望月顯然也處在糾結之中。
她畢竟隻有十七歲而已,跟無數情窦初開的少女一樣,她最早的時候喜歡上水今灏,就是非常純粹的喜歡,根本沒有想到未來這麼多的事情。
“這些問題你一定要想清楚。
”水濯纓正色道,“你願不願意嫁給哥哥?
願不願意進入皇宮成為一位将來要母儀天下的皇後?
即便現在願意的話,以後會不會後悔?
”
“我當然願意嫁給他。
”
齊望月半點沒有一般閨閣少女的羞澀矯情,第一個問題回答得斬釘截鐵,然而到第二個問題時就停頓了下來。
“但是……纓兒,說實話,我從來沒想過要進宮當皇後。
你也知道,我從小在江湖上長大,完全是江湖人的性子,一場酒一場架就能解無數恩怨情仇。
皇帝的後宮對我來說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我無法想象自己在裡面當皇後會是什麼樣子,更不用說什麼母儀天下……”
她苦笑了一聲。
“如果一定要問我願不願意的話,我想我還是願意的,我花了那麼長的時間才讓他接受我,不想在這個時候連試都不試地就這麼放棄……但問我将來會不會後悔,我真的不敢确定。
尤其是我知道他不可能立我這樣的一個江湖女子為皇後,就算有可能,也必定要承擔很大的壓力或者付出很大的代價。
就算我自己無怨無悔,總有一天也會為他而後悔,畢竟我們……太不合适了。
”
水濯纓能理解齊望月的所有這些想法。
就她看來,齊望月确實是很明白事理的一個女子,沒有為了愛情不顧一切飛蛾撲火,也沒有尋死覓活地逼着水今灏一定要立她為後,這已經是很難得了。
水今灏要空置後宮隻立齊望月一人為後,并不是沒有辦法,隻是就像齊望月自己所說,他們身份差得太遠,要面對無數阻力,經曆無數坎坷,最後還未必一定會是美滿的結局。
齊望月如果願意成為妃嫔的話,大概算是最容易的折中一條路,但水濯纓不可能勸着齊望月這麼做。
她自己是來自現代人的思維,容忍不了男人三妻四妾,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不會慫恿别人去走這條路。
更何況水今灏自己也不想要别的女人。
“我讓哥哥先在那些老臣面前一口氣把話說絕。
”水濯纓沉思着說,“就說他對女人沒興趣,根本不考慮立後納妃的事情,然後要等上相當長一段時間,等到那些老臣對這茬事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他才提出立你為後。
這樣來自于群臣的壓力應該會小些。
”
這其實很好理解。
降低期望值就會降低接受值。
就比如說一個當媽的要兒子娶老婆,開始的時候橫挑鼻子豎挑眼一定要找個最好的媳婦,結果這兒子宣布他是個gay不喜歡女人,當媽的肯定傷心無奈,崩潰絕望,以為自己家得絕後。
然後等某一天兒子突然帶了個女人回來說要娶她,就算這女人長得跟如花一樣,當媽的肯定也是欣喜若狂。
當然,就算群臣能接受齊望月為皇後,也不意味着就能高枕無憂,後面會出現的問題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一個皇帝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空置六宮獨寵一後,終究隻是言情小說裡面YY出來的,真正要做到談何容易。
隻能盡人事聽天命,看他們到底有多深的緣分多大的造化。
……
水濯纓從齊府出來,回到重華宮中,绮裡晔正在那裡等着她。
她從明郡王府搬到這裡,绮裡晔一點都不客氣地随着她搬了進來。
他從來不會顧忌什麼規矩不規矩,想住哪裡住哪裡,連水今灏都奈何他不得,整個夏澤誰還能管得了他。
“有事?
”
绮裡晔沒有一回來就用襲兇來歡迎她,水濯纓立刻覺得是發生了什麼大事,這死變态正常的時候,就是有不正常事情發生的時候。
“有。
”绮裡晔說,“今天東越那邊剛剛傳來消息,陸曼說她知道岑山詭醫在什麼地方。
我已經讓人把她送回來了。
”
自從水濯纓在山洪暴發後偶然在徽陽和衡州之間遇到一次岑山詭醫,此後盡管水今灏和绮裡晔都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去找,但岑山詭醫又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再沒有被找到過。
陸曼上次在太師府門口鬧了一場,被拖進太師府,當天夜裡就被“蛇信”殺手擄走了,直接送往東越崇安,這會兒才剛到東越邊境上。
因為不能一直讓人處于昏迷狀态,押送的殺手今天把陸曼弄醒過來,她一醒就拼命地反複說她知道岑山詭醫在哪裡,但是一定要見到容皇後了才能說。
“蛇信”殺手送人回來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就又把陸曼送回了徽陽。
在路上沒有足夠的設備和工具,真正的酷刑要到十八獄那邊才開始,所以現在也還沒對陸曼如何,隻是挑斷了她的手筋腳筋,拔了她的牙齒以防她自盡。
至于眼睛鼻子舌頭耳朵這些,為了讓人有足夠清晰的感官來感受更高層次的痛苦,進十八獄之前一般是不會動這些地方的。
“你為什麼會知道岑山詭醫在什麼地方?
”
陸曼被送進了宮中,暫時安置在天牢裡面。
水今灏最近國事纏身,實在抽不出空,所以隻有绮裡晔和水濯纓兩人來審問她。
“因為我前世裡也找過岑山詭醫,而且找到了……”
陸曼的滿口牙齒都已經被拔了,現在說話都漏着風,含糊不清。
前世裡她的身體也一直不好,生下第一個兒子之後就更差,後來第二次懷孕的時候,太醫說她的身體已經受不了再生孩子,很有可能會母子雙亡。
唐嘯威那時候寵愛她寵愛得跟眼珠子似的,滿天下地為她去尋找傳說中能夠生死人肉白骨的岑山詭醫。
也是機緣巧合,正好在她有孕六個月的時候,偶然探聽到了岑山詭醫的所在。
唐嘯威派人去找岑山詭醫,對方果然脾氣詭谲,提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異想天開的條件。
唐嘯威耐着性子滿足了一半,剩下一半實在做不到,岑山詭醫也就隻保了她安全生下第二個第三個孩子,但并沒有徹底治好她,後來的幾年裡她也一直還是那副弱不禁風病怏怏的身體。
現在水濯纓既然頂着她的這具身體,以後肯定也會出現同樣的問題。
容皇後和水今灏那麼寵她疼她,說不定也在為水濯纓遍尋天下的名醫調理身體,包括傳說中的岑山詭醫在内。
她重生後對他們來說最有價值的信息,就隻剩下這一條可以拿出來,說不定能給她換一個痛快的死法。
“那岑山詭醫在哪裡?
”绮裡晔問道。
陸曼口齒不清地:“你們先答應我,我告訴你們之後,你們直接殺了我……”
“那要看你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绮裡晔冷冷說,“如果确實不假的話,本宮可以考慮在找到岑山詭醫,愛妃身體完全恢複之後,給你一個痛快。
”
他要讓陸曼活上三年,無非就是不想讓她死得太舒服,但是跟水濯纓的身體比起來,這三年微不足道。
要是水濯纓這纏綿多年的先天不足之症真能完全治愈,到時候他心情一好,直接殺了陸曼也不是不可以。
陸曼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談條件的權利,唯一能指望的就隻是對方能大發慈悲,這時候倒也不敢再拿腔拿調。
“我的前世裡,岑山詭醫自從十來年前歸隐之後,極少出現在世人眼中,因為他根本就不在這片陸地上。
從這裡往西南方向,到南疆的南海沿岸一個爪形海灣處,再從那裡往海外大約行駛個兩天的航程,海中有一座島,岑山詭醫這些年來就一直住在那座島上,隻是偶爾才會上一趟陸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