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水濯纓留下訊息引得柳長亭追來,即墨缺讓她暈了好幾天時間。
這次被他當場抓住她和绮裡晔之間的傳信,水濯纓本來以為她也要付出點代價,沒想到這次即墨缺并沒有把她怎麼樣,甚至連她的調理都一如既往,沒有任何變化。
時至七月,是西陵一年中最熱的時候,西陵氣候潮濕,即便在盛京這樣的大城市裡也是蚊蟲頗多。
璟王府裡雖然幹淨些,白天夜裡仍然都必須關着紗窗紗門,防止蚊蟲飛進屋裡。
水濯纓一天晚上泡完藥浴回自己房間的時候,習慣性地以透視能力往房間裡面一掃,在門口停了下來。
她的床鋪上鋪的是一層薄薄的藕荷色冰絲床單,夏日裡涼爽透氣,又不像竹席那麼冰涼。
但是現在這張冰絲床單下面,包括她的枕頭和床上的幾個迎枕裡面,竟然全是活着的蟲子。
密密麻麻,足有數百隻,鋪滿了整張床,還在床單下面緩緩地爬動,看着都讓人毛骨悚然。
水濯纓走過去掀起床單,那蟲子是一種叫做青腰蟲的飛蟲,身子像大黃蜂一樣呈黑黃兩色,是一種夏季裡危害很大的蟲類。
人遇到青腰蟲的時候是不能直接拍打的,因為青腰蟲的體液帶有毒性,一碰到人的皮膚,開始的時候麻痹沒有感覺,但很快就會導緻皮膚大片大片地起泡潰爛,疼痛難當,并且不容易愈合,就算愈合後也會留下斑白醜陋的疤痕。
就這床上的幾百隻青腰蟲,她如果剛剛往這床上一躺的話,蟲子被她壓碎,她全身的肌膚恐怕都得爛掉。
青腰蟲喜歡潮濕的環境,璟王府裡面池塘流水很多,經常可以見到青腰蟲,但是絕不可能像這樣幾百隻自己出現在一張床上,而且隻在床單下面爬行,并不飛走。
水濯纓細細地檢查了床單,發現床單背面有一種隐約的白色痕迹,像是什麼藥粉沾染在了上面,聞上去有股極淡的木頭味。
因為床本身就是紫檀木的,所以這味道混在裡面,基本覺察不出來。
這恐怕就是能把周圍的青腰蟲吸引到這裡來的原因了。
負責水濯纓住處的一應生活用品的人是汀蘭,不過可能經手她這條床單的丫鬟很多,洗床單的,晾床單的,給她鋪床的,都有可能。
水濯纓對着床鋪上滿床的青腰蟲凝思了片刻,把床單鋪回去,随手從房間裡找了一隻細頸花瓶過來,隔着床單和枕套将那些青腰蟲一一全部碾死。
然後再從櫃子裡找出一條冰絲錦被來,嚴嚴實實地鋪在床上,确認完全隔開那些青腰蟲屍體了,才在上面躺下睡覺。
……
第二天傍晚的時候,汀蘭例行公事地來到水濯纓的院子裡,問她有沒有什麼需要。
第一眼便看見水濯纓的臉上遮着好幾重面紗,就連眼睛都用半透明的薄紗擋了起來,手上也纏着紗布,一點肌膚都不露。
“怎麼回事?
”汀蘭詫異道,“為什麼弄成這個樣子?
”
水濯纓的聲音從面紗後面傳出來,聽上去又悶又苦:“不知道昨天碰到了什麼髒東西,臉上身上都起了大片的水疱,根本沒法見人了。
”
汀蘭連忙問道:“請大夫看過沒有?
”
上次她對即墨缺提過藥方的花費之後,即墨缺就不讓她再過問水濯纓調理身體的事情,她現在照管的隻是水濯纓的生活起居。
“看過了。
”水濯纓悶悶地說,“大夫說可能是被蟲子咬了,隻是按理來說蟲子不可能咬得這麼厲害才是,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已經開了藥,現在感覺還好,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疤痕。
”
“璟王府上大夫醫術高明,應該不會的。
”汀蘭說:“府上今天剛剛送來了一批驅蟲草,據說種在房屋周圍能防止蚊蟲靠近,我這就讓花匠在外面院子裡種上一圈。
”
“那就多謝汀蘭姑娘了。
”水濯纓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對了,我背上也起了水疱,但是自己不方便上藥,能不能請汀蘭姑娘幫我一下?
”
她這個要求本來很不合理。
這種事情要房間裡伺候的小丫鬟來做就可以了,汀蘭在璟王府好歹也是管事,身份頗高,自己下面都有好幾個丫鬟伺候着,本來根本不應該做這種下人做的事情。
但她隻是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好,請曦和長公主去裡間。
”
裡間和淨房要用來更衣、洗澡、解手、出恭,一般是暗衛們默認不會盯着水濯纓的地方。
汀蘭和水濯纓進了裡間,幫水濯纓掀開身上的紗裳,露出後背,頓時臉色驟變。
水濯纓的背上一片光潔柔膩,雪白無暇,比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還要瑩潤三分,根本就沒有什麼水疱!
“你……”
汀蘭臉色驟變,猛然睜大眼睛,下意識地往後倒退了一步。
水濯纓放下紗裳,轉過身來,拉下面紗,對她微微一笑。
面紗後面露出來的那張絕色面容也是完好如初,肌膚皎潔透白,連一粒小紅點都沒有。
“很遺憾,我并沒有沾上那些青腰蟲的毒液。
”水濯纓說,“不知道我是哪裡得罪了汀蘭姑娘,要對我下這種毒手?
”
“什麼青腰蟲的毒液?
”汀蘭也并非簡單人物,臉上變色隻是剛剛一瞬間的事情,随即就露出一臉困惑的神色來,“曦和長公主這是在跟我開玩笑麼?
”
水濯纓不答,而是把目光落到了汀蘭腰間懸挂的一個海棠金絲紋香囊上面:“汀蘭姑娘這香囊裡面裝的香料倒是獨特。
回延香,味道雖然和栀子香幾乎一模一樣,但是這其實是一味去腐消肌的藥物。
如果身上有傷口的話,再帶着回延香很容易讓傷口腐爛,變得更加嚴重。
這回延香可不是輕易能夠買到的藥物,汀蘭姑娘總不會是一時不慎,把回延香當做其他香料給裝進香囊裡面了吧?
”
汀蘭的臉色隐隐發白,沒有說話,水濯纓接着說下去。
“汀蘭姑娘在我的床單背面灑了藥粉,引來大量的青腰蟲到我床上,想要讓我毀容。
然後還擔心青腰蟲的毒液效果不夠,要是被治好了沒留下疤痕,那就白忙活了一場,所以又帶着這去腐消肌的回延香來找我,好讓我身上的傷口爛得更深。
剛剛汀蘭姑娘答應幫我上藥,一來是為了看我的傷勢如何,二來就是想跟我待得更久一點,更能發揮回延香的效果,對麼?
”
汀蘭一張溫婉柔美的臉上更加毫無皿色,站在那裡定定地望着水濯纓,半晌之後,才輕輕笑了一聲。
“傳聞曦和長公主聰明絕頂,果然不假。
”
“過獎。
”水濯纓也一笑,“我很好奇汀蘭姑娘跟我素不相識,到底有何仇怨,不過現在看來,汀蘭姑娘并沒有意圖取我的性命,隻是想毀了我的容貌而已。
我猜……這應該是出于情感方面的恩怨吧?
”
她饒有興緻地打量着汀蘭:“我和汀蘭姑娘以前并未見過,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就是這座璟王府,唯一有交集的人……是璟王爺?
”
汀蘭是即墨缺後院的管事,而且還是即墨缺身邊唯一有點身份的女人,應該也算是即墨缺的妾侍。
恐怕是看見即墨缺表面上對她太好,所以有危機感了,生怕她搶了自己的位置,但她是重要的人質,又不敢要她的性命,就想毀了她的容貌,把隐患掐死在搖籃中。
要是這樣的話,當真是可惜了這姑娘一雙漂亮的眼睛,差不多就是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