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缺仍然一臉平靜,聽言子衿全部說完之後,才笑了一笑。
“皇後願意主動來向朕坦白,朕甚感欣慰。
皇後可否再告訴朕,五湖山莊莊主是用什麼來威脅的皇後?
”
言子衿低着頭,停頓了一下,才低聲道:“臣妾……在進宮之前曾經失手誤殺了臣妾的妹妹,沒有被人發現,但是被五湖山莊莊主查了出來。
”
言子衿是言家的嫡長女,但是無論容貌才情,都比嫡次女言子悠要遜色。
言子悠在盛京名頭更響,在言家更受寵愛,因而顯得比言子衿耀眼許多。
即墨缺選皇後的時候,本來對言家姐妹都有意,但就在選後之前,言子悠在言府中意外身亡,這個皇後的位置便落到了言家唯一的嫡女言子衿身上。
言子悠出色受寵,性情自然也飛揚跋扈些,兩姐妹并不和睦。
言子衿當時确實隻是和言子悠起了争執,一時失手導緻言子悠身亡,但這事一旦說出去的話,沒人會相信她是不小心的,隻會認為她是惡毒地害死親妹,搶奪皇後的位置。
那她也就完了。
柳長亭手裡握着她殺人的證據,告訴言子衿的時候,她已經被選為皇後,隻待進宮,無路可退。
她知道自己這個皇後當得如履薄冰,随時有可能會摔進無底深淵之中,所以也比其他任何人更沒有奢望。
即墨缺溫和的笑意絲毫不變:“看來朕原先對皇後的了解還遠遠不夠,皇後和朕印象中相比……相去甚遠。
”
言子衿在外的名聲一直是端莊賢淑,文靜柔婉的大家閨秀,現在看來,在争執中失手誤殺自己的親妹,還能瞞着這件事進宮當了這麼長時間的皇後,這也絕不是什麼善茬。
言子衿跪了下來:“臣妾殺人在先,後又将外敵帶入皇宮中,罪該萬死,任憑皇上處置。
”
即墨缺沒有動,隻是目光深邃地盯着她。
“看皇後的樣子,并不是來任憑朕處置,而是來向朕投誠的吧?
”
來自首任憑處置的,那應該是心如死灰,不抱着能活命的期望,根本不是言子衿現在的樣子。
言子衿微微一驚,擡頭望向即墨缺:“皇上……”
“皇後放心。
”即墨缺平和地說,“朕并沒有說你不能向朕投誠,朕處置了你,除了得到一具屍體以外毫無意義,但你還有别的用處。
”
言子衿再次低下頭:“臣妾聽憑皇上吩咐。
”
“暫時不需要你做什麼。
”即墨缺道,“你隻要一切照常即可。
”
這時,房間外面又有宮人敲門:“皇上,人帶來了。
”
即墨缺道:“進來。
”
兩個侍衛帶着一個太監打扮的人進來,那人毫無生氣地軟綿綿挂着,嘴角流下一道黑皿,卻是一具顯然已經死亡的屍體,隻有面色仍舊如常。
言子衿往後退了一步,臉色隐隐有些發白。
除了看見死人的恐懼以外,更多的還是對于即墨缺的驚駭。
原來在她來向即墨缺坦白之前,他早就已經懷疑上了她帶進來的這個假扮成太監的伽印族人,如果她沒有自首的話,現在必定也是一并被問罪的下場。
“屬下無能。
”兩個侍衛在即墨缺面前跪下,“趕過去的時候,此人早就已經在自己的住處服毒自殺。
”
“倒是個反應快的。
”即墨缺望着那具屍體的面容,“把他臉上的人皮面具揭下來。
”
侍衛上去揭下了那人臉上的一層薄薄人皮,露出下面的真面目。
是一張俊美的面容,五官極有立體感,膚色比中原人稍微深一些,臉上有一道斜跨過大半張面容的細長疤痕。
即墨缺轉向言子衿:“這是不是你帶進來的那個人?
”
言子衿不敢細看那張慘白發青的死人臉,點了點頭:“是,五湖山莊莊主把這個人帶來的時候,臣妾見過一次他的真容,就是這個人。
”
即墨缺擺了擺手:“把屍體處理掉。
在宮裡另外找一個跟這人身形相仿,容貌也合适的侍衛或者太監,帶上這張人皮面具,扮作這個人。
”
言子衿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皇上是想讓東儀皇帝和五湖山莊莊主那邊仍然以為他們的人還在宮中?
”
“對。
”即墨缺說,“這段時間裡,你多帶着假扮者去跟纓兒說話,靠得近一些也無妨,東儀皇帝和五湖山莊莊主在皇宮中都有眼線,會以為纓兒的幻術已經在解除。
”
言子衿不說話了。
那邊以為水濯纓已經清醒過來,而實際上她仍然處于幻術當中,那麼如果即墨缺借着她的名義傳消息出去,東儀皇帝和五湖山莊莊主就會信以為真。
這顯然是想要借着這個機會一并對付那兩人。
不過後面的計策即墨缺肯定不會告訴她,她也就識相地不再問。
……
北晉,邺都皇宮,玉漱宮。
楚漓不顧聿凜的阻攔,跌跌撞撞地從亭子上沖到下面池塘岸邊,在近處看清了插在莫秀容喉嚨上的那根赤金鑲嵌碧玺簪子。
那的确是她的簪子。
她不喜歡在頭上帶太多首飾,簪子發钗一般隻用單獨一根,這一根便比一般簪子長些重些,否則壓不住。
金簪簪尾鋒利,用來紮進人柔軟的脖頸綽綽有餘,正刺破了大動脈和氣管。
莫秀容滿身淡紅色的皿水,在寒冬臘月冰冷的空氣裡,很快便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皿冰來。
楚漓微微顫抖着,回頭望向後面跟着她下來的聿凜。
“我……不是我殺的她……”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眼前這一切迹象,都很明顯地昭示着,莫秀容就是她殺的。
是她把莫秀容單獨帶到了這邊來,而且還是一副要對莫秀容興師問罪的架勢,完全有這個殺人動機。
即便她本意不想殺人,在争執中兩人扭打了起來,扭打中她抽出自己的發簪,下重手紮進了莫秀容的喉嚨殺死莫秀容,這也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唯一一點就是剛才衆人趕過來時,她是神志不清的。
但她的脖頸上有被掐過的痕迹,衣服頭發散亂不堪,也可以理解成她是在打鬥中被莫秀容弄暈了過去。
聿凜臉色很沉,緊蹙眉頭望着楚漓。
他在玉漱宮門口等了足有半個時辰,還是沒等到楚漓回來,覺得不對勁,走過去也沒有聽到楚漓和莫秀容說話的聲音。
到了亭子裡一看,才發現楚漓倒在亭子臨水一面的邊緣,而莫秀容已經落進了池塘裡面。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真的不是我殺了她……”
楚漓又是恐慌又是害怕,聲音裡帶着哭腔,語無倫次。
她以前也沒少見過死人的場面,但看着别人殺人,跟自己可能剛剛親手殺了一個人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就算莫秀容死了沒什麼,但她一死,就意味着齊妃的病沒有人治療,最後也要跟着死。
“先别怕。
”聿凜沉聲說,“你冷靜下來,把事情如實說一遍。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
“我不知道……”楚漓的聲音還在抖,“我把莫秀容帶到這個亭子裡來,隻說了一兩句話,聽到後面有響動傳來,莫秀容一臉驚駭地盯着我的背後看,我一回頭,就感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什麼都不知道了,剛剛你叫我的時候才清醒過來……”
從莫秀容看着她背後的反應來看,她背後十有八九是出現了其他人,就是這個人襲擊了她,殺了莫秀容,并且制造出是她在打鬥中殺害莫秀容的假象,把殺人的罪名栽贓到她的身上。
然而這終究隻是她自己的一面之詞,聿凜會不會相信她,那又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