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十,靖安公的二十萬先行大軍已經到達盛京附近,成包抄之勢,從三個方向包圍盛京城。
後面還有三十萬軍隊,距離盛京也不過三百裡,數日之内就會趕到。
漫山遍野的軍隊覆蓋了好幾片山谷,遠遠望去地面似乎都變了顔色。
烏坦軍隊、東越軍隊和即墨缺自己的軍隊都聚集到了盛京城,但最多隻能守住一時,靖安公五十萬大軍一到,盛京城很快就會被攻破。
靖安公宣稱要反了西陵朝廷,趕下即墨缺,以一己之力扶即墨霄登上皇位,并非危言聳聽,的确是有這個實力。
西陵滿朝文武都急壞了,他們當初沒有站在靖安公那邊,按靖安公那個火爆的性子,一旦等到盛京城真的被攻破,就算改朝換代的時候不會全滅了他們,他們必定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盛京城的第一批攻城軍隊和守城軍隊已經開始交鋒,但即墨缺還是不慌不忙,穩如泰山,一點也沒有要從别的地方再借兵力來的意思。
水濯纓知道他盤算的必定不是硬碰硬在戰場上取勝的主意。
如今她被關在宮中,幾乎處于完全閉塞的狀态,能得到外面消息的渠道少之又少,绮裡晔現在的情況如何她一無所知。
也就隻是問即墨缺的時候他會告訴她一些,但對于他說的話她從來不敢完全相信,隻能幾分真幾分假地猜測。
轉入八月份,西陵天氣漸漸開始變涼,水濯纓也得以常常在室外走動。
西陵的皇宮格局和東越不同,沒有大片的禦花園,而是各宮中自己帶有一片或大或小的園林。
皇帝起居的泰安宮中園林規模最大風景最好,即墨缺開始的時候帶她走了一遍。
泰安宮中有一片布置打理得極為宜人的竹林,千竿修竹碧影猗猗,森森鳳尾随風搖曳,地上不像一般竹林那樣堆滿枯枝敗葉,而是置了大片黑色山石,石間清泉蜿蜒流淌。
竹下石畔,泉池岸邊,錯落有緻地種了些玉簪、茉莉、珍珠梅等花草,花朵一色的素白。
竹林中綠蔭娑然,暗香浮動,極為清幽靜谧。
在這森嚴富麗的皇宮裡鬧中取靜,頗有一番返璞歸真的雅趣。
水濯纓在竹林中停留許久,在山石上坐坐,泉水邊站站,一個下午了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即墨缺見她喜歡這裡,道:“竹林中也有兩間竹舍,可以住人,今晚不如就住這裡吧。
”
水濯纓沒說話,不過看那樣子是同意了,即墨缺便讓人去把竹舍收拾準備出來。
他走到水濯纓剛剛停留過的一片假山山石旁邊時,假山後一個人影毫無預兆地猛然出現,手中長劍寒芒如霜,快得隻見劍光不見其形,閃電一般刺向即墨缺的後背!
這人影似乎是之前就一直埋伏在假山山洞中,出現的時候距離即墨缺不到一丈之遠,速度又快得不可思議,縱然即墨缺周圍暗衛高手不知道多少,這時候也來不及相救。
虧得即墨缺反應速度極快,頭也不回地側身一避,長劍劍鋒還是偏了尺許,沒有直接插入他的後背,隻在他肩膀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頓時鮮皿飛濺。
這時候才能看清那個刺客的身形,穿了一身黑衣,蒙着黑色面幕,看不清身形容貌如何。
隻是緊身的黑色勁裝穿在這人身上,居然也被穿出了一種飄逸如雲的感覺來。
刺客一擊沒有得手,即墨缺身邊的暗衛們已經紛紛現身,圍到即墨缺的四周。
那刺客似乎知道良機已經錯失,并不戀戰,兩劍逼開一個暗衛,再次進了他剛剛出來的那處假山山洞中。
“轟!
”
假山中随即傳來一聲爆炸般的巨響,整座假山被炸得崩裂開來,石塊紛紛塌陷下去。
煙塵四起,假山下面此後便再沒了一點動靜。
即墨缺肩膀上的傷口皿如泉湧,流出來的鮮皿幾乎是黑色的,很顯然剛才那刺客的劍上是帶毒的。
他迅速點了自己傷口,盤坐在地上,運内功盡量延緩毒素的擴散。
“皇上遇刺了!
快來人護駕!
……快傳太醫!
”
剛剛那刺客的速度實在是太快,從出現到刺傷即墨缺再到進入假山山洞消失,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除了即墨缺的暗衛之外,後面遠遠跟着的兩個太監和宮女都沒有反應過來,呆愣愣地站在那裡,直到假山被炸塌了之後,才驚慌失措地叫喊起來。
太醫很快趕到。
刺客劍上帶的毒是劇毒,隻不過這片刻時間,即墨缺白玉一般的面容上就浮現出一層濃濃的青氣來,就連嘴唇也成了紫黑色,看過去可怖異常。
而且似乎十分痛苦,坐在地上,頃刻間滿身便被汗水濕透,以他的意志力,竟然也需要緊緊咬着嘴唇才能不呻吟出來。
這毒藥盡管厲害,但西陵太醫也并非等閑之輩,立刻以針灸護住心脈不受毒素侵蝕,然後再設法解毒。
刺客劍上的毒由好幾種毒藥混合而成,幾乎可以說是無解,即便能解,也十分困難繁瑣。
太醫們焦頭爛額,忙了整整一個晚上,好不容易才穩住即墨缺體内的毒素,暫時保住性命無礙。
至于要解毒,那便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事情了。
刺客躲進去的那處假山被禁衛軍挖開,假山山洞下面原來是一條密道,密道口已經被炸塌下去的假山山石埋住,裡面也炸塌了一大段,已經無法再挖通,也不知道這密道是通往哪裡的。
難怪這暗衛能潛入到泰安宮中,而且還能守在這種地方突襲即墨缺,就算有再多暗衛也防不住。
即墨缺身邊的護衛向來是滴水不漏,住進皇宮之後,整座皇宮更是防守得猶如鐵桶一般。
泰安宮中早就被曆代皇帝檢查過無數遍,竹林裡不可能以前就有這樣一條密道而不被找出來,這條密道隻可能是這個刺客為了進宮而剛剛挖出來的。
但是很難想象宮裡沒有内應的話,從外面能挖出一條密道正好通到假山山洞中這種隐秘地方。
畢竟古代沒有現代的探測技術和精确定位,人在地下又看不到地上的情況,密道口往地上一開,很可能就開到人眼皮子底下去了。
不等即墨缺吩咐,端華宮裡就立刻對所有宮人進行了一場徹查,結果什麼也沒有查出來。
沒有易容者,宮裡的太監宮女和侍衛又都是宮中有時日的老人,并無可疑之處。
即墨缺到第二天早上才醒來,睜開眼睛,便看到了他寝殿中正在看書的水濯纓。
他臉上的那層青氣已經退去少許,但仍然沒有一點皿色,像是薄薄的青瓷一樣,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碎。
不知是不是毒素的影響,這時的聲音完全是啞的,不複平時的溫潤如玉。
“你在這裡陪了我一夜?
”
水濯纓把目光從書上淡淡擡起來。
“你死了我也得死,我總得知道你有沒有性命之憂。
”
即墨缺輕輕一笑:“也是……柳長亭應該還不知道這一點。
”
水濯纓一怔:“柳長亭?
”
“來刺殺我的那個刺客就是柳長亭。
”即墨缺說,“我分辨得出他的身形,而且武功到這種程度的,天底下并沒有幾人。
”
“容皇後從我離開璟王府之後就沒跟他聯系過,他自然不知道。
”水濯纓說,“柳莊主這樣來刺殺你,應該已經有很多次了吧?
”
“很多次。
”即墨缺的目光平靜地投向禦榻的帳頂,“也有好幾次是像現在這樣,不過大約是禍害遺千年,我還是活到了現在。
”
“你滅了他滿門?
”
“算是吧……”即墨缺笑了笑,“他的原名是即墨深,是前朝柳皇後嫡出的皇子,隻是後來柳皇後的娘家獲罪,被滿門抄斬,柳皇後自缢。
他那時候才六歲,此後流落江湖,後來就成了五湖山莊的莊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