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醜時。
夜空中無星無月,一片漆黑,厚厚的黑雲堆積在天穹上,帶來一種窒息般的詭異壓迫感。
因為瘟疫的肆虐,平日裡燈火通明的皇宮,現在隻有一些稀稀落落的宮燈和燈籠,在黑暗中有氣無力地亮着微弱的光芒。
皇宮周圍原本森嚴的守衛,也隻剩下三三兩兩的禦林軍士兵在站崗,并且顯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皇宮外面,一支軍隊分為兩路,正在迅速而悄無聲息地接近宮牆。
這是鎮國公府的私兵。
士兵們沒有點火把,都穿戴着輕便的暗色盔甲,軟質靴子,還在嘴上帶了防止意外開口出聲的木枷。
盡管人數有三千之多,但行動起來幾乎察覺不到任何動靜。
府兵來到皇宮宮牆外,解決掉那些零零散散的禦林軍士兵,然後搭建起雲梯,輕而易舉地攀進了第一重宮牆。
皇宮有兩重宮牆,第一重宮牆和第二重宮牆之間,本來應該有更多的禦林軍站崗。
然而,當府兵進入太和門,來到太和殿前面最大的一片廣場上時,這才發現了不對勁。
這裡竟然一片空曠死寂,連一個人都沒有。
“等等……”
率領府兵的統領攔住後面的士兵,望着空無一人的黑暗廣場,隻感覺一股詭異的森森寒意從他的脊背後面升起來。
他們的四周,似乎有無數鬼魂藏在看不見的暗處,正等待着伸出鬼爪,将他們拖進不見底的幽冥深淵。
而矗立在面前的太和殿,白天宏偉威嚴,此時卻像是黑暗中蟄伏的一隻巨大怪物,一眼望去,竟讓人有種莫名的恐懼。
“後退,這裡有問題……”
統領壓低了聲音的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前面太和殿的殿門兩邊,各自無聲無息地燃起了一點紅色的火光。
那是兩隻大紅燈籠。
四周都是一片混沌黑暗,隻有眼前這兩簇紅得妖異的火光,在太和殿的大門前幽幽地搖曳閃爍。
就像那隻蟄伏的巨大怪物,突然睜開了一雙皿紅的妖瞳。
“嗖嗖嗖嗖嗖!
……”
一連串箭羽破空而來的銳利聲音,突然在空中響起。
無數支燃着烈火的利箭,猶如暴雨一般,從廣場的周圍密密麻麻激射而來!
廣場上響起一片慘叫聲。
那些火箭中有一部分帶着薄紙包裹的火油包,在半空中散裂開來,火油漫天飛濺。
火箭在哪裡落下,哪裡就轉瞬間燃燒成一片熊熊火海。
中箭者紛紛倒下,着火者滿地翻滾,凄厲的哀嚎慘呼聲高亢不絕,廣場上頓時成了一片混亂而慘烈的地獄。
“……有埋伏!
我們中了陷阱了!
”
這些府兵們毫無準備,驚得魂飛魄散,亂成了一團。
不是說禦林軍大部分都染了瘟疫,根本沒有行動力麼?
這般萬箭齊發,至少需要好幾千名弓箭手,都是從哪來的?
“撤退!
趕快撤退!
”
府兵們本來是輕裝進行偷襲的,自然不會攜帶沉重的盾牌,在這麼大規模的密集箭雨下,簡直就像是人肉靶子一樣,倒在地上的一具具屍體都被射成了刺猬。
有些退得快的,已經到了太和門處,然而這時才驚恐地發現,太和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人關上,從外面嚴嚴實實地鎖死了。
他們被關在了宮内。
而太和殿的兩邊,黑暗中出現了無數的身影,足有數千人之衆。
正是那些本來應該身染瘟疫,在軍營中床鋪上痛苦呻吟的禦林軍士兵,手持槍戟,全副武裝,緩緩地包圍向那些正在箭雨和火海中慘呼的鎮國公府府兵。
“這……”府兵統領呆呆地望着那些根本不像染病模樣的禦林軍,“怎麼回事……”
嗤地一聲,一支利箭直穿過他的咽喉,皿花四濺,他直挺挺地往前栽倒下去,永遠也不會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太和殿前的廣場,徹底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屠宰場。
刀光、鮮皿與烈火交織成一片,照徹上方壓滿暗沉沉黑雲的天空。
……
丹瑞宮。
這裡距離太和殿雖遠,但仍然可以隐隐看到遠處映紅天際的火光,聽見刀兵相交和士兵呼喝的激烈戰鬥聲。
孟天香開始的時候還悠然自若地坐在房裡,一邊看書品茶,一邊等着鎮國公府府兵殺進皇宮,來丹瑞宮接她。
然而,過了一個多時辰,遠處的打鬥聲漸漸減弱下去,最後徹底平息。
又等了好一陣子之後,仍然沒有一個府兵如她所料來到丹瑞宮。
整座皇宮裡靜悄悄的,和往常一模一樣,甚至更加死寂上幾分,絲毫不像是正在發生宮變的樣子。
孟天香這才意識到不對勁,讓暗衛出去打探情況,結果第一個暗衛出去了半個時辰還沒有回來,第二個也是如此。
她終于生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和不安感,帶着兩名宮女想親自出宮,然而在丹瑞宮門口就被攔住了。
對方雖然隻是普通的大内侍衛,但态度極為冷淡強硬,不理會她的任何問題,隻警告她不準踏出丹瑞宮一步,否則殺無赦。
這時她才發現,整個丹瑞宮都像是鐵桶一般被密不透風地包圍了起來。
之後的好幾天,她都被囚禁在裡面,無法和外界傳遞或者接收任何信息,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也完全無從得知。
孟天香知道宮變肯定是出問題了,但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一點頭緒也沒有,隻能胡亂地猜測。
她本來并非沉不住氣的人,開始時還能強作鎮定,但随着時間一天天過去,這種在未知中充滿恐懼的等待,變得越來越令人無法忍受。
那種焦灼的煎熬,就像是被關在不溫不火的烤爐裡一點點烘烤炙燒,等待着自己被慢慢地烤熟燒焦。
比直接降臨的失敗和死亡要恐怖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