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缺輕笑一聲。
“不過這也無妨,你沒有想到這麼做,我替你想到就行了。
”
水濯纓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要幹什麼,他突然一掌拍在那頭已經幾乎沉沒的野牛脊背上面,從泥沼中抽身騰空而起,朝着岸上地面那個方向撲過去。
野牛在他這一掌之下,幾乎全沉進了爛泥裡面,而他這一撲撲出去的還不到一丈距離,距離岸邊還有一丈多。
而且因為落下的沖力,飛快地往下陷去,爛泥一下子就吞到了他的大腿處。
“過來。
”
他剛才這一掌用的力道不小,受到内力的震動,落下的時候一下子吐出了一口鮮皿。
嘴角邊挂着一道色澤格外豔麗的皿迹,眼中卻仍是笑意平靜而溫柔,對着水濯纓伸出手。
“你把那頭野牛徹底踩下去,跳到我這裡來,我試試看能不能把你抛上岸去。
”
水濯纓怔住。
她一向善于揣測人心,識人斷人,卻從來沒有理解和看透過即墨缺。
這個人外表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永遠帶着那種優雅溫和的微笑,仿佛無論什麼事情都無法讓他露出喜怒哀樂的常人神情,在她面前也是如此。
而内裡心機城府深沉得猶如一片黑暗的無底深淵,涼薄無情,冷酷狠辣,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幾乎沒有底線。
他對待她的态度,充滿了複雜的矛盾。
在西陵璟王府的時候,一邊竭盡所能地優待她,一邊利用她來牽制绮裡晔,在她有危險的時候卻又不惜動用内力救她,落下一輩子的病根;機關算盡地離間她和绮裡晔之間的關系,設下埋伏暗害绮裡晔,在她跳下懸崖的時候不顧安危地跟着她跳下來,而在自己将要摔落的時候,又拉着她和他一起下地獄。
他害過她和绮裡晔很多次,也救過她很多次,無法說清他對她到底隻是一種想要得到她的扭曲執念,還是真的對她有感情。
即墨缺現在距離岸邊還有一丈多的距離,要是她跳過去把他作為借力點的話,雖然她自己還是跳不了這麼遠,但如果加上他的幫助,的确有可能把她抛到岸上。
但這樣一來,他必然會更快地立刻沉下去,她就算回頭再來救他也來不及。
更何況,她都不一定會去救他。
這樣一個自己下地獄也要拖着她一起下去的人,會願意舍棄自己的性命作為她的墊腳石,讓她活下去?
“快點。
”即墨缺催促她,“再下沉就來不及了。
”
水濯纓咬了咬牙。
爛泥也已經沒到了她的膝蓋以上,沒有時間再猶豫,她這時候就算不相信即墨缺,也是一個死在沼澤中的下場。
她把雙腿從爛泥中拔出來,踩到了已經完全沒入泥中的野牛背上,竭盡全力,朝着即墨缺那邊跳過去,一腳踏在即墨缺伸出來的雙手手掌上,然後再次借力躍起。
即墨缺在她落下的時候,雙手把她往上一托,朝岸邊的方向送去。
而他在這一踩一托之下,整個人陡然下沉一大截,爛泥一下子吞到了他的兇口之上,連着肩膀和脖頸也在飛快地沉入沼澤中。
水濯纓這一跳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然而一丈多的距離還是太遠了些,似乎仍然無法跳到岸上。
她現在隻能賭一把,希望靠近岸邊地方的爛泥沒有這裡這麼深,要是仍然深得足夠把人吞沒的話,那她就必死無疑。
就在這時,她下方的即墨缺臉色微微一變,還沒有沉進泥中的右手突然伸出來,手腕一翻,一把抓住了水濯纓的腳踝,把她往下拖去!
“你……”
水濯纓霎時大驚。
她人在空中,被即墨缺這麼一拉,一下子摔進了泥沼,跟着即墨缺一起往下沉去!
沼澤這時候已經吞沒到了即墨缺的口鼻位置,他最後深吸了一口氣,整個腦袋沉進泥中,竟然是用力地繼續把水濯纓往下拉!
水濯纓在爛泥中無法掙脫即墨缺,抓也抓不住他,頓時被拉得大半個身子都沒進了沼澤。
抓住她腳踝的那隻手就像是鐵箍一樣,絲毫沒有放松,無情地拖着她一起沉入泥沼的深處。
她早就知道即墨缺不可能犧牲自己的性命換她活着離開!
爛泥飛快地沒到了水濯纓的脖頸處。
這裡的泥漿很稀,并不厚重,淹沒到兇口以上也沒有什麼壓迫感。
水濯纓隻來得及同樣最後深吸了一口氣,随即便徹底沉入爛泥中,柔軟潮濕,充滿臭烘烘氣味的惡心泥漿一下子淹沒了她的所有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