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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舉樓主番外(下)

禍國妖王寵毒妃 一襟晚照 5413 2024-01-31 01:11

  絕壁上有不少斜長出來的松樹,拓跋焱在半空中一拉我,轉了一個方向,他在下我在上,緊接着便是“砰”一聲巨響,他的脊背撞上了一棵細細的松樹。

  “咔嚓!

  松樹在這一撞之下,立刻便折斷了。
盡管樹幹不粗,但我們已經下落了相當遠一段距離,這一撞上去的力道非同小可,就算這松樹樹幹跟牙簽一樣細,也足夠把普通人的脊梁骨撞斷。

  拓跋焱當然不是普通人,他那一身銅筋鐵骨連刀都砍不進去,斷的自然隻有松樹。
隻是我在他的上方,有他的身體作為緩沖,仍然被震得全身骨骼猶如折斷般一陣劇痛,眼前漆黑一片,兇口氣皿翻湧,一股濃烈的皿腥味頓時從喉嚨口沖了上來。

  我是間接撞上去的,尚且被撞成如此,拓跋焱承受的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這時我已經知道了拓跋焱想要幹什麼,盡管不敢置信,但本能還是讓我在那一瞬間猛然一掌拍出,落在已經折斷的松樹樹幹上,借着力道,把我們推向側下方的另一棵松樹。

  然而這絕壁上隻有岩石,沒有泥土,紮根在這裡生長的松樹隻能勉強生存,根本不可能長到多高大,剛剛那棵被撞斷的已經算粗壯的了。
這一棵還不到人的手腕粗,我的手剛剛抓住樹幹,樹幹又一下子折斷了,下落的趨勢根本沒有減弱多少。

  這一路落下去,也不知道折斷了多少棵松樹。
眼看下方缭繞的雲霧之中,已經隐隐出現了谷底,是一片茂密的樹林。

  以眼下這種速度落下去,還是不死則殘,但這一段絕壁上,竟然連一棵可供減緩的樹木和都沒有,也沒有凸起的岩石。

  “嘩啦!

  我們落進了繁茂的樹梢裡。
拓跋焱仍然在我的下面,我的眼前飛快地閃過無數黃綠的樹影,隻聽見接連不斷的斷裂聲令人心驚肉跳地傳來,不知道多少根樹枝被我們一路撞斷下去,身體除了劇震和疼痛以外什麼也感覺不到。

  最後隻感覺重重地摔落在堅實的地面上,四肢百骸猶如砸在地上的爛泥般,仿佛一瞬間散落一地,失去了一切知覺。

  ……

  我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個反應是已經到了陰間。

  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痛,像是被無數的鐵釘紮入,鐵錘捶打,被巨大的鉗子夾住了每一塊皮肉和骨骼,用力地往四面八方撕扯……想要睜開眼睛,眼前卻隻有一片黑暗,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暗暗苦笑。
我這一輩子殺了那麼多人,死後必定是下十八層地獄,現在這痛苦,應該就是正在刀山火海裡面贖罪。

  隻是這刀山火海似乎也沒有傳說中那麼可怕,甚至還沒有我以前屍毒發作時的痛苦那麼令人難以忍受。
倘若地獄隻有這種程度,還不如人間苦難的話,那着實是有點諷刺。

  很快,我就聽見了說話聲。

  “好像醒了……”

  “總算醒了一個……”

  “給他把眼睛上的紗布拿開吧,他的右眼沒受傷……”

  這肯定不是地獄裡那些牛頭馬面的聲音。
随即,便有人揭開了我右眼上的遮蓋物,光亮刺得我一下子眯起眼睛。

  眼前一張女子的絕色面容漸漸清晰起來,是我以前見過的東儀皇後,水濯纓。
另外還有一個眉目清淡的男子,似乎是東儀皇身邊的六翼護衛之一,正在查看我的傷勢。

  “你的左眼眼皮上被劃傷了,眼球沒事,不過這段時間最好先包紮着。
另外身上斷了十二處骨頭,腑髒也有受傷,要躺上幾個月時間。

  水濯纓的語氣不是很好,顯然是看我不太順眼。
不過這也難怪,畢竟我們上次見到的時候,我把她作為人質抓回了引荒樓總壇,還想把她的皮活剝下來用來易容。

  我竭力開口說話,隻是稍微一用力兇腔裡面就一陣劇痛,說話說得十分艱難。

  “拓跋焱呢?

  “他傷得比你更重。
”水濯纓更加沒好氣,“現在還沒醒來。

  我想擡起頭看拓跋焱在什麼地方,但全身根本不聽使喚,隻能看到我的上方,似乎是在一間簡陋的茅屋裡面。

  “這裡是山谷底下?

  “一個村子裡面。
”水濯纓說,“你們在這裡待了好幾天了。

  “你們怎麼會找到我們?
”我記得這裡是在崇安附近,但水濯纓是東儀皇後,沒道理這麼巧合地正好跑到這深山老林裡來。

  “格罕王從引荒樓殺手手中逃脫了,來崇安向我們求助,我們搶在引荒樓殺手之前發現了你們。

  水濯纓掃了我一眼:“當時拓跋焱是在你下面墊着的,他不想讓你死,不然我們根本不會救你。

  我沉默。

  我以為拓跋焱能幹脆利落地殺了我就已經算是他心地善良,可是他不但幫了我,甚至還護着我。

  當時的情形,拓跋焱不與我為敵,格罕王便有性命之憂。
但他不想殺我,那便隻有兩人一起落入山谷中,兩人都生死不明的情況下,引荒樓自然是把用來威脅拓跋焱的格罕王撇在一邊,先去找我的下落。

  這二貨倒還沒有蠢得徹底。

  隻是他為什麼會不想殺我?

  過了三四天後,我的傷勢略微有好轉,盡管仍然不能下地,但已經可以勉強起身,看到跟我在一個房間裡的拓跋焱。

  拓跋焱還是沒有醒。
他的傷勢果然比我重得多,哪怕是再刀槍不入的銅筋鐵骨,也經不起從百丈懸崖上摔落下來。
白翼說他身上的斷骨有将近二十處,砸落到樹上的時候,肩膀和背部還被樹枝紮出了兩個窟窿。

  這小子以前無論被怎麼折騰,都是生龍活虎活蹦亂跳的,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這種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的模樣,第一次見到他那麼蒼白的臉色,那麼氣若遊絲的呼吸。

  格罕王也來了。
他在逃離引荒樓殺手的時候受了點傷,在崇安養了幾天時間,不放心兒子,剛好轉一點就來了。

  有其子必有其父,拓跋焱的那性子十有八九便是這位格罕王教出來的,格罕王來見我,第一句話便是直截了當粗聲粗氣地:“喂,老子的兒子跟你是什麼關系?

  我也不知道該回答他什麼關系,隻好簡單地說:“我跟大王子有交情。

  格罕王用一種十分詭異的目光打量着我:“那上次在客棧裡面……”

  我聳聳肩:“那應該是大王子不願意遵照格罕王的意願娶妻,所以故意那麼說的。

  格罕王罵罵咧咧:“這臭小子……都多大年紀了也不知道收心回來娶個老婆,比他小的幾個弟弟孩子都會滿地跑了……他娘的,老子白給他操碎了一顆心……”

  倒也沒有抓着我不放。
想來也是,沒有哪個當爹的會願意相信自己兒子真的是喜歡男人,就連我也不相信。

  白翼的醫術很高,水濯纓說拓跋焱剛剛被救回來的時候,幾乎是連最後一縷氣息都沒了,但現在傷勢已經穩定下來,沒有性命之憂。

  又過了兩天,拓跋焱終于醒了。

  他醒來的時候,正是晚上,房間裡隻有我一個人。

  醒過來看見我,又看了看周圍屋裡的燭光和屋外的夜色,在那裡呆呆地怔了半天,第一句就是:“艹!
你怎麼還沒死!

  還好,能這麼中氣十足地發出這個标志性的“艹”,就說明的确是沒有大礙。

  我說:“你為什麼要救我?

  拓跋焱那張嬌嫩嫩水靈靈,但因為重傷而顯得十分蒼白的面容,一下子就漲紅了,又回到之前那種猶如鮮花春曉般的嬌豔模樣。

  “艹!
誰他媽救你了!
老子明明是被你拉下懸崖去的!
你居然還敢把老子墊在你下面!

  我:“……”

  這貨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簡直爐火純青。

  拓跋焱想站起來,但全身都纏着厚厚的繃帶和紗布,動彈不得:“艹!
老子居然受了這麼重的傷!
全是你這小白臉害的!

  我忍不住笑:“好好,都是我害的。

  拓跋焱噎了一下,臉色更紅:“你他媽笑個屁!
等老子好了,老子拆光你身上的骨頭!

  我還是想笑。
不知為什麼,我的心情從來就沒有像現在這麼愉悅過,甚至比之前逃亡的時候更好。

  拓跋焱随後就開始大叫大嚷:“老子要換地方!
不要跟這個小白臉在一個房間裡!
老子看見他那張娘們一樣的臉就眼疼!

  被他喊過來的人,聽着他用的形容詞,全都用一種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看着拓跋焱。
拓跋焱理直氣壯:“看什麼看?
老子說得有錯?
快給老子換房間!

  水濯纓歎口氣:“白翼,我覺得你可能還得給格罕大王子治治眼睛和腦袋。

  拓跋焱鬧得太厲害,衆人不得不把他換到了隔壁的另一個房間裡。
我的雙腿腿骨都骨折了,沒法下床,然而到第二天的時候,隔壁又傳來了中氣十足的喊聲:“艹!
老子咽不下這口氣!
把那個小白臉給老子弄過來,老子要揍他一頓!

  水濯纓像是在哄一個鬧别扭的三歲孩子,語氣又溫柔又耐心:“大王子,别鬧了,乖一點。
雖然我理解你現在的矛盾心情,看見他覺得害羞,不看見他覺得想念,但你的傷勢實在不适合經常移動,等你好了之後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啊?

  又傳來拓跋焱震天響的大喊大叫:“艹!
老子有個屁的害羞想念!
老子隻想廢了他!

  沒人再搭理他,水濯纓走到了我的房間裡,關上門,把拓跋焱的叫聲隔在外面。

  “霍樓主好本事。

  水濯纓打量着我,敵意已經沒有之前那麼濃了,倒是帶着一種十分詭異的興味,簡直可以用興緻勃勃四個字來形容。

  “什麼時候跟格罕大王子攪和到一起的?

  我笑笑:“三個月。

  “三個月……彎得夠快的。
”水濯纓一臉意味深長地自言自語,“不過我早就猜到,格罕大王子那個長相,真要給他追到了哪個女神那才是暴殄天物……你們其實也不錯,可以發展發展,就是誰當攻可能沒那麼好決定,估計要打很長時間的架。

  我:“……”

  為什麼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水濯纓沒理會我,繼續說:“隻可惜你的身份和處境實在是糾結了點,自己都朝不保夕的……你打算怎麼辦?

  我說:“引荒樓的勢力遍布整個中原,我在中原肯定是不能再待下去,如果能逃得走的話,自然是去其他地方。

  我不可能再當殺手,也不能再出現在世人的視野中,最好的下場,應該就是在哪個遙遠偏僻之地,與世隔絕,隐姓埋名地生活。
隻要不使用趕屍術的話,身上的屍毒不會發作,也不需要活人鮮皿來壓制毒性。

  水濯纓道:“那拓跋焱呢?

  我搖了搖頭:“拓跋焱的刀槍不入之身,這次都因為我而受了這麼重的傷,東儀皇後覺得我還應該跟他牽扯在一起嗎?

  對于拓跋焱,我并沒有什麼奢望。
我們本來就不應該有什麼關系,他應該像格罕王說的一樣,娶上幾位嬌妻美妾,生一群的孩子,以後繼承格罕王位,圓滿走完一生。

  這段時間已經像是從不屬于我的别人那裡偷來的,我不能太貪心。

  水濯纓仍然意味深長地盯着我片刻,那表情和目光微妙得我全身不自在,最後總算是“啧”了一聲。

  “那你想去哪裡?
看在拓跋焱的份上,我說不定可以幫你這一次。

  我想了想:“烏坦吧。

  可惜引荒樓的總壇現在在南疆,我不能再去南疆。
烏坦和格罕的國土都是在平原之上,民風粗犷,精擅馬術,至少有很多地方頗為相似。

  水濯纓又是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可以,等你傷好了之後,我派人幫你離開中原,到了烏坦之後就是你自己的事情。
至于拓跋焱,既然你要跟他斬斷關系,那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我笑笑:“多謝。

  ……

  一年多之後。

  烏坦的大草原上,天似穹廬,籠罩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我雙臂枕在腦後,躺在一大叢水令花中,仰望着上空猶如棉花般的大團大團白雲,在微風的吹拂中悠悠而過。
周圍的草地上,一大群牛羊正在低頭吃草,牧羊犬懶洋洋地在陽光下張着嘴巴打呵欠。

  我似乎很有放牧的天賦。
剛剛來到這裡時的五六隻牛羊,在短短一年時間裡就被我發展到了一大群,其中大部分都是今年剛出生的小牛小羊,全是一隻隻由我接生出來的。

  用曾經殺過不知道多少人的手,幫助一個個新生命的誕生,竟也如此順利,仿佛有些可笑,也仿佛有些蒼涼。

  那感覺是恍若隔世的滄海桑田。
蒼穹之上白雲蒼狗,前塵過往一場大夢。

  遠處有馬蹄聲疾馳而來。

  我在花叢裡坐起身,眯起眼睛朝遠處望去。
我現在所在的,是烏坦草原上很偏遠的一個角落,最近的牧民聚居點離這裡也有數十裡路,平日裡幾乎不會有人來這附近。
而這一騎人馬的馬蹄聲,十分急促,分明就是目的清晰地朝着我這邊趕過來的。

  那是一騎白馬,馬背上一個嬌小玲珑的身影,披了一條火紅的毛皮鬥篷,上面蓬松濃密的大毛領,簇擁着上面一張小臉,下面一截纖腰,更顯得那臉蛋如花似玉嬌嫩水靈,腰身弱柳扶風不盈一握。

  白馬疾馳到我面前,馬上嬌花弱柳般的美人指着我的鼻子,怒氣沖天,破口大罵:

  “艹!
你他娘的居然躲在這種地方!
老子滿天下找你找了一年多!

  我笑了起來。

  “你找我幹什麼?

  拓跋焱噎了一下,理直氣壯地:“老子跟你的帳還沒有算完!
小白臉,沒出息,打不過老子就跑,有種你别再躲起來!

  我笑意更深,慢悠悠站起身,朝他走過去。

  “好,我有種。
既然你來了,我不躲就是,我們繼續好、好、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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