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突厥公主被害一案的結果出來了。
殺害突厥公主的罪名,最後還是落在了晉王身上。
可是由于晉王已中毒身亡,此時若要再追究晉王的責任也是毫無意義。
是以宣德帝象征性的打殺了幾個與此事牽連之人以及晉王手下的奴仆,再賜予了突厥使臣豐厚賞賜,此事便算作罷。
至于回鹘使臣那邊,宣德帝則是嚴加警告,并揚言,若一旦發現他們有絲毫不臣之心,南秦的鐵蹄将會毫不留情的踏平回鹘。
崔缇聞此判決後,心中大駭。
眼下晉王已死,他付出十多年的心皿,就此功虧一篑。
事已至此,他也無可奈何,隻是最為可恨的是宣德帝非但不為晉王正名,還将殺害突厥公主的罪名落在了他的身上。
這是打算讓晉王的名聲一臭到底嗎?
崔家與晉王向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眼下,晉王落得如此境地,崔缇實在不忿,對此判決更是不服。
下了早朝後,崔缇便到禦書房外候着,要親自求見宣德帝。
禦書房内,宣德帝坐于上首批改奏折,聽着陳德說尚書右仆射崔缇求見,他手中的筆一頓,面上揚起一抹冷笑道:“事到如今,他還有臉來見朕,哼!
”言罷,思忖片刻後道:“喚他進來吧,朕倒要看看這次他又要耍什麼把戲。
”
崔缇一進來,便開始抹淚,先數了一番他崔家跟随先帝南征北戰的功勞苦勞,随後又說到晉王慘死,暗指那個秦瑟是多麼的惡毒,幹出如此膽大包天之事。
至于他自己多年前對秦家,對秦瑟的父親所犯下的罪行,他卻是絕口不提,宣德帝越聽心中便越冷,面上依舊是不動聲色。
待到崔缇的話說完,他此番求見宣德帝的目的終于道明,他無非是讓宣德帝好好查明。
秦瑟的事,殺害突厥的公主之事……他希望宣德帝能還晉王一個清白。
待崔缇全部的話說完了,宣德帝忽然從上首上站起身來,雙手背負在身後,一步一步往下走到崔缇面前。
崔缇見宣德帝過來了,連忙喊冤。
宣德帝看着他冷冷道:“朕見崔仆射傷心至深,似是有些操勞過度。
不若崔仆射便回府好好靜養一些日子,緩一緩吧。
”
崔缇聞言神色一震,宣德帝這是要架空他的權力?
他忽而擡起頭,面上賣慘的神色凝住,定定的看着宣德帝,語氣也沉了幾分,“陛下這是說的哪兒的話?
老臣身子康健的很,何來操勞過度之說。
”
宣德帝聞言一笑道:“突厥公主一案的判決,朕已判決已下。
崔仆射卻還來朕面前說東道西,豈不是操勞太多?
”
這話讓崔缇後背冷汗涔涔,汗一直冒,再也不敢造次。
“崔仆射莫不是以為秦瑟一死,多年前秦家的事情便沒人查得出來了?
”
崔缇一震,僵在當場。
“崔仆射操勞過度,又因晉王之事傷心過度,也該是時候靜養靜養了。
”
“陛下,臣――”
宣德帝揮手打斷他的話,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帶一絲問題,“殺人夫,奪人妻,按南秦律,當斬,崔仆射不會不清楚吧?
”
“看在你崔家曾追随先帝的份上,朕便讓步至此,你莫要再得逞進尺。
否則朕不介意讓刑部重審當年秦家一案。
”
崔缇冷汗涔涔,兇腔湧出的怒火幾乎将他吞沒,他卻隻能隐忍不發,氣得面上的筋都在抖。
良久,崔缇朝着宣德帝恭敬一禮,道:“聖上所言極是,臣老了,也該學王仆射在家靜養。
”
最後,崔缇灰溜溜的夾着尾巴走了。
崔淑妃聽聞晉王的消息後,欲求見宣德帝。
崔淑妃唯恐自己前去宣德帝不見,于是便想拉攏其他妃嫔同她一道,可眼下崔家陷入了這麼大的風波,其他妃嫔自保還來不及,哪裡還敢去做這個,當即連連稱病推辭。
無奈之下,崔淑妃隻好親自出面到禦書房去堵人,跪在庭外的石階上磕了一個又一個的響頭,口中直喊晉王冤枉,要宣德帝務必為他要回一個公道!
崔淑妃的頭都磕破了,卻未得到宣德帝一絲一毫的回應。
眼看日頭越來越高,在庭外跪了三個多時辰的崔淑妃體力不支,雙眼一黑,便倒了下去。
回廊上的宮人們當即心慌不已,忙上前去攙扶她。
一時間場面十分混亂。
晉王遭難,崔淑妃昏倒的消息落入崔婉耳中的時候,她正在府中品茶,待婢女将此事一一為她細說後,她忙将手中的茶盞重重地磕在桌案上,發出‘砰’的一聲響,雙眸睜大,訝異道:“此事當真?
”
阿綠點了點頭道:“此事千真萬确。
”
昨日傳出晉王消息的時候,崔婉還以為是有人故意散布惑亂人心的謠言,未想晉王真的在牢中暴斃,而宣德帝還下了這樣的判決。
片刻之後,崔婉唇畔不由綻開一抹笑意,有些暗自慶幸,她上次在甘泉行宮也算是因禍得福,好在當時發生了那事……不然,今日晉王一敗,她可就要遭難了。
身為宣德帝賜給晉王的妃子,待他死後,就算可以再嫁又如何?
莫非還能找一門高得過親王的婚事?
再者說,若是與親王有婚約之後,再想另外改嫁他人,就算她想家,朝着又有什麼人敢娶呢?
畢竟,不是誰都可以得罪皇家的。
崔琬慶幸之餘,又不免有些擔憂,晉王與他們崔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如今晉王倒台,那他們崔家的榮光,必然不複以往!
想到此,她的心中便不免多了一絲惆怅之感。
崔婉拿過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眸光沉沉,開始思索着自己接下來的路該如何去走。
崔婉将阿綠打發走,稱她自己想單獨靜靜。
未過多久,阿綠再次折回,手中還拿了一張拜帖。
而她的身後,則是跟着幾個捧着托盤小丫頭。
崔婉看見那些小丫頭手中托盤盛放的是什麼東西後,不由得蹙眉道:“這些東西是哪兒來的?
”
阿綠點頭道:“這是方才端王殿下送來的,說是這些都是他在甘泉行宮獵到的上好的皮子,由于前些日子繁雜事太多,一時間脫不開身,眼下一得了空閑,便給四娘子送來了呢。
”
崔婉的目光在那些皮子的身上掠過,有些不屑,可随後又覺得端王對她如此畢恭畢敬的态度,很是受用。
漸漸地,她面上打了幾分笑意,伸出被鳳仙花汁染得鮮紅的手指,在阿綠跟前道:“給我吧。
”
阿綠連忙将手中的信件奉上,崔婉接過信後看了她一眼,阿綠便明白崔婉是什麼意思,連忙退了下去。
崔婉将信件慢條斯理的拆開,細細的看了一眼,上頭的字讓崔婉目光微微一滞,随後視線再度落在那些丫鬟捧着的皮草之上。
她将手中的信紙收起,上前看了一眼捧在最上面的那一張剝得完好無損,雪白無痕的狐狸皮毛,撫了撫道:“将這層皮子放下,其他的都收入庫房吧。
”
丫鬟們聞言立時照做,唯獨隻有那一盤盛放着雪白狐狸的盤子,被放在了原處。
崔婉揮了揮手,讓丫鬟們都退下,自己便到盤子前站立,她向四周看了看,見四周門窗都已關好,這才放了心。
她将那狐狸皮拿到房間内拆開,很快,便從縫隙裡取出一張裹得小小的紙條。
待崔婉将紙條看完後,崔婉神色一震,難怪信上寫道,讓她務必要親眼瞧一瞧那白色的狐狸皮。
原來如此,端王竟想單獨邀她一見。
崔婉原本不想赴他這個約,可轉念間又有些好奇端王葫蘆裡面賣的是什麼藥?
想了想,最終還是讓阿綠替她梳妝打扮,假借出門訪友為由,去了東市的一間酒肆。
因為甘泉行宮一事由端王妃變為晉王妃的柳若靈,原本欣喜不已,今日突然聽到這樣的消息,一瞬間如天堂跌入地獄,其間滋味僅有個人可體味。
如今突厥公主的案子既已查明,耽擱行程已久的各國使臣便要啟程回國。
甯珊作為和親對象,這一次自然也随突厥使臣一并回突厥。
東陽侯府,漪瀾院。
眼見就要離去,可甯玖這個心腹大患卻遲遲未能除去,甯珊便不由恨得牙癢癢。
一想到就連府中那個身份卑賤的庶女也得了太子殿下的恩寵,被封為了太子良娣,她便更覺怒意難當。
甯珊心中生出一種焦急和惶恐,不得已下便來到了鄭氏的漪瀾院。
“阿娘,如今這段日子你給那個甯瑜送了那麼多東西,也該是時候讓她派上用場了。
”
鄭氏拍了拍她的手,輕聲道:“此事為娘自有主張,你不必操心。
要不了多久,我必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
*
琳琅滿目,熱鬧非凡的東市,一個頭戴大帽,渾身裹得嚴嚴實實,戴着大胡子的胡人進了一家毫不起眼的珍寶鋪子。
隻見他和這家的掌櫃叽裡咕噜說了什麼,掌櫃便立時将他引入内室。
等到進了内室之後,胡人便脫掉頭上的帽子,撕掉帖子面上的假胡子。
在這件靜室等候已久,一身着青色圓領袍服的男子聞聲轉過身來,對着來人做了個請的手勢,二人齊齊往前,在室内的一張桌案前相對坐下。
那個胡人擡手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汗,小心的環顧了四周,而後道:“眼下京中風聲正緊,端王殿下這個時候約我前來,所為何事?
”
端王聞言一笑,然後道:“本王這次約小可汗前來,是想問小可汗對這次的補償滿意否?
”
來人正是突厥的小可汗,阿史那穆。
聞言,他臉上揚起一個輕快的笑意,這個表情自然足以說明一切。
這次宣德帝為了補償突厥,賜給了他們名貴的器皿無數,雲秀絹帛成堆,并承諾會全力扶持他登上突厥可汗之位,幫助他對抗他的那兩個兄弟。
用一個随時可能叛變的妹妹換取這些實在的權勢、财富,對于突厥小可汗而言,無疑是十分劃算的。
思及此,阿史那穆爾朝着端王拱了拱手,當下表示謝意,“這次多虧了端王殿下出謀劃策,我才能得到這些東西。
”
端王面上依然帶笑,神情謙遜,絲毫不居功,“此事乃是小可汗自己所得,和本王毫無關系。
”
小可汗點點頭,随後他想起一事,不由得皺起眉頭。
此去突厥,山高路遠,若是永安城内有何情況,他自然無法第一時間掌握。
聽聞這些南秦人狡猾多端,雖然他已與宣德帝已達成盟約,但他仍擔憂到時候宣德帝會暗中對他的其他兄弟提供幫助,扶持他們起來對抗他,從而在突厥造成内亂,以此消弱他突厥的實力。
端王見突厥小可汗面帶難色,開口道:“小可汗因何故皺眉?
”
有了這一次的合作,阿史那穆爾對端王甚是信任,當下便道:“端王殿下說得沒錯,本王确實是在為一件事擔憂。
待我回到突厥後,傳信必會困難。
若你想要知曉草原各部的消息,或是我想要知曉永安城的消息,都會極為不便。
”
阿史那穆爾長篇大論說了一番,想要表達的無非便是日後他們二人往來的通訊問題。
端王聞言面上露出了然一笑道:“這有何難。
”
阿史那穆爾見此眉眼不由得一亮,聽他這語氣,顯然已經有了應對之策。
當即便追問道:“端王殿下可是有了什麼妙計?
”
端王道:“實不相瞞,今日我邀你相見,便是因為此事。
”
阿史那穆爾點點頭,伸手示意端王繼續,端王接着道:“小可汗莫不是忘了這次你回突厥之後,還要迎娶我南秦新封的縣主甯二娘。
”
阿史那穆爾不解道:“可,迎娶她與我們通信有何關?
”
端王道:“自然有關。
屆時你我若要傳訊,借此女的家書傳遞便可。
一來可以掩人耳目,二來行事也更加穩妥。
”
阿史那穆爾聞言眉眼不由一亮,當即便一拍大腿道:“此法甚妙!
甚妙!
還是端王殿下聰慧,本汗怎麼就沒想到這便利的法子呢?
”
剛剛欣喜過沒多久,小可汗面上又有些遲疑道:“隻是我們之間往來的信藏在他們的家書之中,必然還是有些風險,若被那東陽侯府的人發現了……”
據阿史那穆爾所知,現在東陽侯府的三房還未分家,來往信件自然也是一并送入東陽侯府中。
以甯晟的警覺,難保不會發現一些什麼,到時候若被他揪出什麼東西,那可就糟了。
端王點點頭,伸手扣了扣桌案,發出幾聲脆響,輕聲道:“小可汗的思慮,甚是有理。
所以在此之前,你需要和甯二娘結成同盟。
”
阿史那穆爾聞言,很是驚愕,掙着雙眼道:“同盟?
不可能,那甯二娘本是不願嫁于我的,後來也是迫于壓力,不得已為之。
再說,我與她的第一次,她也是不甘不願,若要與我結成同盟,怕是不大可能。
”
端王笑道:“小可汗,先别急着否認。
隻要你能夠替他們二房解決掉心腹大患,與他們結盟并非難事。
”
“甯家二房與大房素來水火不容,雖然表面上看着和諧,但東陽侯府的爵位隻有一個。
那甯濮又是個能力不足,卻又心比天高,不甘人下的。
這樣的人很好利用,加之甯二娘與甯六娘關系不善,這事自是十分好辦。
”
“我有一計,小可汗不妨一聽。
”說着,端王便将自己最近謀劃的一件事情細細道來。
小可汗聽完之後,思索半晌道:“此事能成嗎?
再過一兩日我們便要啟程回突厥了。
”
端王道:“此事必然能成,隻要你說通他們,餘下的事情便由我代你完成。
”
小可汗聽聞此言,不由的深深的看了端王幾眼,心道,這端王還真是藏的深。
為了挑撥東陽侯府大房與太子的關系,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不過也虧得他如此,才讓他有了一個極好的合作對象,眼下他的确是需要端王在南秦為他提供一些幫助。
随即,突厥小可汗點頭道:“那好,便按你所言行事。
”
言罷,小可汗向他告了辭,複又帶上自己小胡子和大帽出門。
翌日上午,突厥小可汗便向東陽侯府遞了拜帖,上東陽侯府求見。
雖然帖子下的是東陽侯府,但帖上擺明要見的是二房等人。
今日突厥小可汗親自上門是要商讨一下和親的相關事情。
鄭氏和甯二娘即便再不想見他,在這樣的關鍵時刻也不得不見他。
突厥小可汗本是打算求娶南秦公主的,所以這次來時便已老早将聘禮備好。
不過眼下這聘禮不是下給公主,而是下給甯二娘。
所以來之前,突厥小可汗便已差人将原本要豐富得許多的聘禮減下了不少,不過分隆重,也不會落人閑話。
甯濮不在,東陽侯需要休養,這種事情李氏做不得住,是以鄭氏隻好親自出門迎接,“小可汗,請入正廳。
”
一番交談後,鄭氏才發現這個突厥小可汗生得高大英俊,言談之間彬彬有禮,并不像外界所傳言的那般粗鄙無禮,心中的印象便比之原本好了許多,但由于他是胡人,鄭氏的心中始終還是有幾分芥蒂。
兩人在正廳相談到最後,突厥小可汗道:“請甯夫人禀退左右,某有話與夫人單獨相談。
”
鄭氏覺得很是奇怪,但見他神色有些鄭重,最後點了點頭,答應了他的請求。
阿史那穆爾道:“今日我上門,一是為了聘禮之事,第二則是為了一件大事。
”
突厥小可汗面上的笑意淡了幾分,與方才在鄭氏面前侃侃而談的模樣截然不同,他的神色有幾分凝重,沉聲道:“此事若你答應我,自是皆大歡喜,但若不能答應,待到二娘子嫁入突厥後……”
阿史那穆爾話到這裡就停了,并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但這個笑容已足以讓鄭氏冷汗直冒,鄭氏挺直身子,咬牙對突厥小可汗道:“你,你這是威脅我。
”
是了,方才阿史那穆爾的那個笑容分明是威脅的笑。
阿史那穆爾聞言笑着搖了搖頭道:“甯夫人這說的是哪兒的話?
這怎麼能叫威脅呢?
二娘子即将嫁入我突厥,成為我的王妃,我愛護她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威脅?
剛才的話是你聽岔了,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
“我知二夫人和二娘子的父親都在為二房日後的前程擔憂,更知道你家大房與二房素來水火不容,二娘子和甯六娘也有諸多芥蒂。
”
聽到此處,鄭氏的面上漸漸露出狐疑之色道:“小可汗此話是什麼意思?
”
阿史那穆爾一笑道:“我助你們達成你們想要達成的願望,但同時你們隻需要與我一些便利即可。
”
鄭氏聞言神情一震,直直的看着他道:“你想要我們做什麼?
”
阿史那穆爾便将自己想要他們替他傳訊的事情說了出來。
鄭氏聽後面上的驚駭之色更濃,背心的汗瞬間浸透了幾層,連握住杯盞的手都開始瑟瑟發抖。
阿史那穆爾見此道:“二夫人不必擔心,隻是幾分尋常的書信,并不涉及國事。
”
怎麼可能不涉及國事?
鄭氏雖是個内宅婦人,卻也是世家當中出來的。
前朝便是因為胡人南下而滅,他們這些世家對于胡人的痛恨由來已深,眼下這個胡人卻要她們與他狼狽為奸!
鄭氏當即便想要反駁。
可阿史那穆爾好像是識破了她的意圖,先她一步道:“甯夫人莫不是忘了方才本汗說的話。
不日後,甯二娘子就要嫁到突厥,到時候她過得是榮寵,還是如何……全在甯夫人一念之間。
”
鄭氏氣憤更甚,額角的細汗已然滾成了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往下落,她咬了咬唇,絞着手中的帕子,而後深深的吸了幾口氣道:“此事關系重大,容我與我夫君商議之後,再回小可汗的話,如何?
”
阿史那穆爾滿意的點了點頭道:“這是自然。
某恭候二夫人的好消息,不過我的時日有限,甯夫人必須得在我離京之前告訴我你的答複。
”
突厥小可汗道:“為了顯示本汗的誠意,我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二夫人。
”
鄭氏面上戒備未退,不由問道:“何事?
”
阿史那穆爾道:“再過幾日,清河郡李家,也就是你阿家家中的幼弟的一對兒女,要過來投靠東陽侯府。
”
這消息自然不是突厥小可汗能夠打聽得到的,此事乃是端王一手而為,阿史那穆爾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
鄭氏聽此更加狐疑了,李家?
他們也是今日一早才接到李氏母家有一對兄妹上京投靠的消息,怎麼這個胡人這麼快便已掌握此事?
忽的,鄭氏的心中感到了一陣後怕。
看見鄭氏的神情,突厥小可汗道:“夫人不必多想,我還沒有你想象中的那樣神通廣大。
本汗也是無意間得知此事,想着興許會對你們派上用場,于是便特意來此禀告。
”
“這對兄妹就是你們的機會。
”
阿史那穆爾面上似笑非笑,這笑的深意,鄭氏很快便想清楚了。
鄭氏猶豫道:“他們到底是我阿家的親戚……”
阿史那穆爾笑了笑,搖頭道:“親戚如何比得上你們二房一脈的榮耀,我隻是将信送至,至于具體什麼做,想必二夫人心中已有分寸。
”
最後阿史那穆爾又與鄭氏說了一些話,便向鄭氏告辭,離開了東陽侯府。
*
甯玖從明文堂回府之後,聽沉香說起今日突厥小可汗上門拜訪的事後,不由得有些驚訝,驚訝之餘,心中則是揚起了一陣怪異之感。
她下意識問道:“他今日來府拜訪的目的是什麼?
”
紫蘇回道:“說是為了聘禮的事情。
”
這下甯玖更加疑惑了,“若真是聘禮,那他大可派使臣前來,完全犯不着親自上門。
”
紫蘇回道:“當時小可汗說這樣才顯得他更有誠意。
”
聞言,甯玖的腦中忽然想起小可汗那張有些陰沉甚至暴虐的臉,心中的不安更濃。
她對紫蘇吩咐道:“你再去打探打探!
除了此事之外,他今日上門拜訪,可還有别的目的。
”
紫蘇點頭應是。
突厥小可汗上門拜訪的消息自然不止落入甯玖一人耳中,三房的甯珍聽聞這個消息之後,很是悶悶不樂,将自己一人關在房中,怕鬧出動靜太大,隻好捶着枕頭出氣。
眼下東陽侯府中,甯玖攀上了太子,甯珊攀上了突厥小可汗,連同為庶女的甯瑜也同樣得到了太子的青睐,唯有她,眼前竟一點着落也沒有。
再過幾個月,她便要及笄,但嫡母蔣氏似乎一點兒也不着急,壓根沒将她放在心上,反倒是替甯璇暗地裡相看了個又一個的俊美郎君。
不行!
甯珍忽然從床榻上坐起身子,她不能再這般自怨自艾下去,她的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甯珍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
隻是她一想到就連甯瑜那樣的人也能夠到太子的青睐,她便很是氣憤。
她自認比甯瑜好出百倍,自是不甘心嫁個平凡男子。
忽的,甯珍想起了一個被她遺忘已久的事情。
年初開春的時候,她曾在甘泉行宮撿到的一個玉佩,後來經過打探,她才知玉佩乃是端王的。
或許,她可以靠着這個玉佩嘗試一下,看看能否得到一些機遇。
眼下晉王倒台,朝中隻剩下齊王一人與太子對抗,而宣德帝寵愛太子,太子又是正統。
甯珍雖不懂朝政,但她隐隐覺得最後繼承大統的一定是太子。
如此一來,原本不起眼跟在太子身後的端王身價自然是水漲船高。
若是她當上了端王的妃子,最起碼也能與甯瑜平起平坐,并且她相信以她的頭腦和姿色,說不定有成為正妃的一日。
思及此,甯珍咬了咬牙,讓丫鬟替她打扮一番後,便坐着馬車出門了。
正巧此時沉香和紫蘇被甯玖派出來打探今日府中的消息,沉香見平日裡素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五娘子出門,頓時覺得有些怪異,想了想,就将院中的事情交給紫蘇,自己則是暗暗跟了上去。
最後看到甯五娘的馬車停在了端王府的側門,接着她從懷中拿出了一塊玉佩似的物事。
雖然隔得距離尚遠,但沉香一眼便認出那玉佩乃是今年開春時端王遺落在甘泉行宮的玉佩。
沉香不由得震驚,當時甯玖不是讓她将玉佩拿給宮人奉還嗎?
怎麼她還揣在身上?
沉香想了想,深感此事不同尋常,連忙回去将此事報給甯玖。
甯玖正坐在桌案前練字,聞言手中一滞,潔白的宣紙上染了一塊黑團,一張紙就這樣毀了,她擡頭沉聲道:“你說五娘子去了端王府?
她還拿着在甘泉行宮的那塊玉佩?
你可有看錯。
”
沉香搖頭道:“千真萬确!
奴婢确實看到五娘子将那玉佩遞給了門房,那門房顯然也是識得玉佩的,很快便有人将她領了進去。
”
甯玖聞言,思慮轉了轉,唇畔溢出一絲冰冷的笑意。
紫蘇在一旁搖頭道:“身為閨閣娘子,竟私自出門私會外男。
連帖子也不遞,便從偏門入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什麼他們有什麼不清不楚,五娘子這番做派着實不妥。
”
甯玖知曉甯珍向來是個想要攀龍附鳳、不安分的人,上一世,她便是如此。
上一世,她便是趁着在一次酒宴上得了齊王的青睐,最後如願的爬上了齊王的床。
看樣子,這一世她等不到遠在太廟的齊王,轉而朝端王下手了。
甯玖搖了搖頭道:“也好,看看她能翻出些什麼花吧。
接下來繼續派人盯着她,若她那邊有任何風吹草動,務必不要放過。
”
*
楚王府。
林管家看着剛從外面辦事回來,身着一襲紫色圓領袍服的薛珩,連忙上前揪住他。
薛珩皺眉下意識道:“林管家,你這是做什麼?
”
林管家道:“可算是讓我逮着人了。
”
這幾日薛珩因有事,所以時常不在府中,大半都是宿在寓所。
林管家常常尋不到他的人影兒。
林管家看着薛珩的目光帶着期盼,問道:“九郎,你的事情成沒成?
”
薛珩對于林管家這般毫無頭腦的話,很是不解道:“什麼事情?
”
林管家見他這般愚鈍,急得直跺腳道:“唉,還能是什麼事!
不就是你與甯六娘的事嗎?
你清白之身都失了,竟還瞞得如此嚴實。
若非我有一雙火眼金睛,此事便要被你瞞過去了。
”
薛珩和甯玖在甘泉行宮的事情知情的人并不多。
當時薛珩身子出現問題時,溫琅便第一時間帶他回了逍遙谷,雖耽擱了些日子,但幾乎是與他們前往甘泉行宮的人同時回京的,所以林管家不疑有他。
直到這些日子,他才漸漸發現薛珩很是有些不對勁。
林管家有好幾次都瞧見平素裡在府中沉着臉的薛珩,忽然猝不及防地兀自笑開。
這種少年懷春似的傻笑,林管家見過許多,他知道薛珩和甯玖的事情,所以這些日子特意避開這些話題,唯恐薛珩傷心。
但見薛珩忽然好似走出困境,好似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模樣,便覺不對。
于是他便細細打探,旁敲側擊,終于在溫琅的口中将此事挖了出來。
他實在是沒想到,薛珩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跳躍式的,連談情說愛的步驟都省了,直接入了洞房。
得了,事情既然發展到這個地步,若是薛珩不娶甯玖,林管家都饒不了他。
原本林管家以為薛珩心中有數。
可這幾日,林管家見薛珩似乎毫無動靜,對于要娶甯玖的事情一字未提,好似并未放在心上,不由得有些急了。
林管家着急的道:“莫非你不打算娶人家?
我告訴你,現在她還是太子名義上的未婚妻,你做的這事兒,若是讓聖上知曉,屆時……”
林管家話還未說完,薛珩便伸出右手立在他的跟前,打斷他的話,沉聲道:“此事兄長已然知曉。
”
林管家聞言,“什麼?
”随後意識到薛珩話中意思後,不由得瞪大雙眼,聲音都拔高了幾分,“什麼!
你說此事聖上已然知曉!
”
薛珩點頭,“此事他不但知曉,且不日之後便要讓太子與她的婚約作廢。
”
薛珩看着林管家,揚唇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道:“此事我早有章程,林管家不必擔憂。
”
林管家聞言不由得一笑道:“好小子,這下終于開竅了!
不過聖上那頭是搞定了,甯六娘那邊你要如何辦?
”
薛珩道:“如今她那邊并非是最關鍵的,我自有應對她的方法。
”蹙了蹙眉,接着道:“眼下我需要做的是以最快的速度安撫好她的父兄才是,若是此事不與她父兄說個清楚明白,他們一定不會同意聖上賜婚,反而會遷怒太子。
”
林管家聞言點頭,“你倒是說的極是,聽你所言,你心中已有計劃了?
”
薛珩點頭對他道:“所以這幾日,就拜托林管家好好瞧着府中的事情。
此事隻許成,絕不能敗!
若有哪個不長眼的近日要來找我不痛快,便勞煩你老人家收拾了。
”
林管家拍拍兇脯,保證道:“此事放在我身上,你盡管放心。
”
九郎的終身大事,便維系在他身上了,他不辛苦操勞些,怎麼能行呢?
這日恰好是甯晟與甯珏二人休息的日子,父子二人又一次接到了孟嘉邀他們去京郊狩獵的帖子。
之所以說是又一次,是因算起來,這帖子乃是孟嘉向他們下的第三封帖子了。
前兩次父子二人有事,一直未能得空,隻好推拒。
今日正好得空,再也不好推拒,于是便應了。
甯晟和甯珏二人應孟嘉之邀來到京郊的别莊後,才發現等在此處的不是孟嘉,而是一個讓他們意想不到的人。
甯珏看着殿中身着一襲紫色團窠圓領袍服,頭束金冠,腰系玉帶,面容不凡的俊美郎君,不由詫異道:“楚王殿下,你怎麼在此,三郎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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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退婚,不搞定老丈人和大舅子怎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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