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玖一笑,“六娘和阿兄還有事,便不在此作陪了。
二兄同你這位友人就請自便吧。
”
言罷,甯玖對甯璋行了一禮便要離去。
她走了幾步,似是想起什麼似的,偏過頭來對甯璋道:“對了,有一事六娘想要提醒二兄一下。
一筆寫不出兩個甯字,我們既是一家人,日後你這位友人若要出口抹黑我阿兄,你還是及時提點一下的好,省得叫人看了我們東陽侯府的笑話。
”
“甯六娘,你……”甯璋被甯玖這話嗆得面色通紅,他找不出反駁的話,隻好一哼,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你,簡直是胡言亂語!
”
這個甯六娘口齒如此伶俐,若是再繼續待下去,指不定她那張嘴裡還會說出什麼不得了的話來。
為了不生出更多的事端,甯璋打定主意,想要先行離去。
甯璋頭也不回的往國子監内行去,他雖行的極快,步步生風,但怎麼瞧怎麼有種落荒而逃的意味。
柳弘文面有不甘,先是罵罵咧咧的看了看甯玖和甯珏,而後又看了看甯璋離去的背影,啐了甯玖一口,去追甯璋去了。
甯珏無奈地搖了搖頭,伸出手撫了撫甯玖有些微亂的發頂,而後收回手笑道:“你呀。
”
面上雖是無奈之色,但他的眼中卻滿是寵溺之色。
這樣善解人意,這樣護短的她,可叫他怎麼辦才好?
甯玖勾唇一笑,“那甯璋自以為聰明得很,撺掇柳弘文來抹黑你,還真以為旁人都是傻子不成?
”
“他們錯就錯在不該将矛頭指向你。
”
甯珏道:“以後行事還是要穩妥些,被他們說上一說,也不會少幾塊肉,随他們說去便是。
六娘放心,很快阿兄便可以為自己正名。
”
甯玖搖頭,“你為你正名是你的事情,但讓旁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抹黑你,我是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的。
”
“平日裡祖父都要贊你一聲沉穩持重,怎的今天竟這般孩子氣?
”
甯玖語氣堅持,“這不是孩子氣,這是我的底線。
”
甯珏說不過她,隻好道:“好好好,阿兄不說便是。
”
“不過,六娘這樣維護阿兄,我很歡喜。
你看重阿兄,阿兄同樣看重你。
”
“阿兄不想拂了你的心意,所以似今日這種情況,阿兄才會讓你替我出頭。
但你要知道,如若維護我會讓你陷入窘境,我甯願不要你的維護。
我是兄長,本當由我護着你,哪裡有做妹妹的立在前面,做兄長的躲在後頭的道理?
”
沉吟片刻,甯玖道:“我知道了,日後我行事會注意,不會讓阿兄為難。
”
甯玖瞧了眼甯珏,心中微微酸澀。
甯珏見她神色有些異常,不由得調笑,“不過今日見六娘你這暗諷人的功夫着實是厲害,為兄在你面前怕是都要甘拜下風。
”
正在此時,前方忽然傳來一陣車輪滾動的聲音,接着一輛七彩華蓋翠帷的馬車便停在了國子監的門前。
甯玖面色一變,七彩華蓋翠帷,以及那馬車上的家徽……這是崔家的馬車。
果然,先是身着藍色圓領袍服的崔泓從内由仆從攙扶着而出,接着便是着霞色刺繡纏枝紋上襦,下并十八副香羅裙,臂間挽了一個翠色披帛的女子緩緩而出。
她先是探出了嫌棄潔白的手臂,而後整個人才越過車簾出現在衆人眼前。
甯玖眸光凝住,這是……薛貞。
是了,原本崔泓也是國子監的學子。
上一世,崔泓在甘泉行宮摔斷了退後,便因腿腳不便不再去國子監了。
他今日未着國子監統一的監生服,想來應當是來處理退學的事情的。
甯玖第一眼便看見了崔泓夫婦二人,二人似乎是有所感應,視線竟穿過茫茫人海,落在了甯玖兄妹二人的身上。
崔泓看見甯玖的時候先是眸色一亮,而後面色梭然陰沉。
這個甯六娘,上次還差一步就能吃到嘴了,實在是可惜!
甯珏見崔泓面色不善,神色一凜,他上前幾步,将甯玖不動聲色的擋在自己的身後。
甯珏再度擡眸,用眼角餘光瞧過去的時候見崔泓已經移開了視線,他這才滿意了幾分。
可這一瞧,他卻冷不防的對上了身着霞色襦裙,一身珠翠的薛貞。
薛貞的目光本來是被甯玖吸引住了,卻在不經意間瞧見了甯玖身後那個身着藍色監生服,長身玉立,豐神如玉的俊美郎君。
郎君面若冠玉,眸光清冽,一頭柔順的長發束得一絲不苟,藍色圓領袍服裡面的白色交領中衣的領口拉得比尋常人要高,再往上,便是他那性。
感的喉結……
這個郎君,面如玉,身如竹,氣如蘭……
他的眉眼,他的身形,他那種隐隐疏離的态度……全部都戳中了薛貞心中的那根弦。
曾經她也是個純情的小娘子,那時候她也曾幻想過日後自己的夫君,自己的驸馬會是何種模樣,是英武的武将,抑或是秀雅的文士……
忽地,眼前的甯珏同她夢中的情郎的相貌重合了。
薛珩眸光一瞬極亮,身體裡的皿液叫嚣着,是他,就是他。
是了,她想要他!
她有一種感覺,對面的那個俊美郎君,天生就該屬于她。
而被目光灼灼的薛貞注視着的甯珏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他從未如此厭惡過一個人的目光。
便是他最讨厭的繼母安平郡主,他都沒有如此厭惡過。
可方才被對面那個婦人盯住的那一瞬,甯珏的心中卻泛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惡心和厭惡。
甯玖看見薛貞恨不得黏在阿兄身上的目光,渾身皿液瞬間涼透。
薛貞那眼神,她瞧得太清楚了。
那裡面湧動着興奮,急切,興趣以及勢在必得。
甯玖斂眸,借機掩住裡面森寒的目光,唇畔揚起一個極冷的弧度。
薛貞這個賤人,上輩子害了她阿兄一次。
這一世,斷然沒有再讓她害第二次的道理。
“阿兄,薛貞其人尤為歹毒,切記遠之。
”
甯珏收回眸光,點頭道:“她一瞧我,我便覺心中極惡。
方才還不知曉緣由,而今聽你這般說,原是如此。
為兄記住了。
”
言罷,兄妹二人朝反向而行,甯玖走到一旁等了她許久的甯璇身邊,二人一起進入了明文堂。
甯玖和甯璇二人被明文堂裡面的人引到了一處極為寬廣的大殿内。
殿内擺滿了長長的翹頭案,一張桌案之後有三個坐塌,想來是三人共用一張桌案。
由于貴女們并不知曉先生的秉性,是以最前頭兩排的位置基本還是空着的,坐得最滿的反而是中間靠前的位置。
旁的貴女不知這明文堂的先生的底細,甯玖卻是知曉的,當即對甯璇道:“我們便坐第二排左邊的位置吧。
”
甯璇點頭點頭,和甯玖一起往她們二人看中的位置走過去。
不過有人比她們還要先一步,甯玖二人走到一半的時候,那個小娘子已然在其中的一個塌上坐下了。
甯璇看了甯玖一眼。
甯玖道:“無礙,反正是三人共用一張長案,如今正好還有兩個位置。
”
甯玖這話才說完,便見一人走到了方才坐下的那女子跟前,居高臨下的瞧着她道:“這位娘子,這個位置是我們先看中的,麻煩你起身讓一讓罷。
”
由于在場的衆人都是着統一的學子服,是以甯玖方才還沒怎麼注意,眼下一聽聲音,立時就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甯玖眼眸一沉,崔婉。
崔婉面色雖看似和婉,但那語氣和她無意間流露出來的氣勢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她渾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種無形的咄咄逼人。
崔婉的身後是範陽盧氏的盧婉怡。
盧婉怡也道:“是了,凡事講究先來後到,你還是讓一讓罷。
”
被崔婉和盧婉怡要求讓座的那名小娘子臉色有些難看,她驚訝的看着崔婉和盧婉怡二人,“你們也說了,凡事講究先來後到。
分明是我先坐下的,為何要我讓座?
”
她面上表情越發不解,“再有,你們隻有兩人,我身旁還有兩個位置,你們可以坐在這邊啊。
”
少女指了指自己旁邊的空位。
崔婉揚唇一笑,“很可惜,我并不想坐你的旁邊。
你既然這般好心,不如起身讓座?
”
少女的面色有些難看。
甯玖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但她偏偏看不得崔婉得意的樣子。
再看那個被崔婉和盧婉怡圍住的小娘子,她雖生得柔和,神色卻很是堅決。
她的肩膀微微地縮着,顯示出她還是有幾分害怕,但她的脊背卻是挺得很直。
至少在刁難她的人面前,少女并不想露怯。
見此,甯玖不由對少女有幾分側目,她上前幾步,對着少女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指了指她旁邊的位置:“請問這邊有人嗎?
”
少女有些驚訝,本來以為甯玖也是來找茬的,見了甯玖面上溫和的笑意她才知對方并無惡意。
少女搖了搖頭。
甯玖笑:“我和家姊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
甯玖的笑容很是惑人,少女有些愣了,下意識點了點頭。
“如此甚好,我和家姊便在此坐下了。
”
說完,甯玖也不管崔婉是個什麼表情,就這般坦然地在少女的旁邊坐下。
甯璇跟着上前,看了眼面色漲紅的崔婉,想着上次在甘泉行宮崔婉不安好心,非要跟着她一起去尋甯玖,事後見甯玖無事,崔婉便失望之極。
臨走時,崔婉竟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至此,甯璇便知這崔婉不是個什麼好人。
既然梁子已經在甘泉行宮的時候就已經結下了,甯璇也不怕再得罪她,挨着甯玖坐下。
崔婉終于忍不住,勃然而怒,指着甯玖道:“這位置分明是我們看中的,甯六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
甯玖一邊将自己的東西往桌案上擺放整齊,一邊頭也不擡道:“沒甚意思。
坐了便坐了。
”
甯玖這般波瀾不驚的态度使得崔婉更加窩火,拳頭都攥得發白。
周圍的人一直暗自關注着她們這邊,眼下見甯玖也加入,不由得低低議論起來。
崔婉知曉,今日自己若是就這樣退去,必然會成為他人的笑柄。
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若是她不能在此坐下,豈不是在甯六娘面前自願低頭?
崔婉此人本就心高氣傲,向他人低頭對她而言無疑是一件恥辱。
遑論是向甯玖低頭?
她知道甯玖不好拿捏,于是便隻好撿軟柿子捏。
此時此刻,崔婉滿心想着就是自己不能再甯玖面前低頭,竟顧不上貴女風儀,直接伸手去拉那個少女,“你起身,這個位置是我們先看中的。
”
崔婉動作太大,身上的夜合花香粉味道便全部鑽入了甯玖的鼻中。
甯玖眸中微亮,看向崔婉的時候唇畔便帶了抹譏笑。
她知曉崔婉喜歡夜合花,但沒想到這人這般蠢,今日居然還擦了這種香粉。
崔婉被甯玖這眼神刺得更怒,扒拉少女的動作就更更狠。
甯玖連忙上前,拍開崔婉的手,“崔四娘子這是在做什麼,眼見說不過,便要學那市井潑婦動手動腳的嗎?
”
盧婉怡不動聲色的在崔婉身後拉她的衣袖,提醒她莫要着相了。
盧婉怡終于忍不住了,對少女道:“韓二娘,這位置的确是我們先看中的,正要往這邊來的時候你卻搶先坐下了,你還是莫要争了。
”
崔婉聽此,驚訝極了的問盧婉怡,“你認識她?
”
小娘子們天性。
愛美,可由于明文堂要求學子身着統一的素色襦裙,她們隻好在自己的首飾上花功夫來區别于其他娘子了。
崔婉發上的發飾看似簡單,實則卻是極為罕見的西域琉璃攢成的珠花,光是一朵便已價值不菲。
盧婉怡的發飾和腰間用來壓裙角的環珮自然也是不凡。
可眼前這個韓二娘發間帶的是什麼?
居然是一直雕工極為拙劣的銀钗,這簡直是太寒酸了。
加之這個韓二娘面生得緊,所以崔婉毫不懷疑,這個韓二娘必然是個小官家的嫡女,且她父親的官職絕對不會高于三品。
盧婉怡的面色有些尴尬,生怕崔婉将自己同這個韓二娘劃分到一類人去。
這樣實在是太掉價了。
盧婉怡尴尬地笑道:“她叫韓嫣,他的父親名為韓源,去年才從範陽調任到永安城,目前在中書省任中書舍人。
”
“由于她父親同我阿爺有些交情,姑且算是認識,不過并不熟。
”
崔婉一嗤,中書舍人不過是五品官員罷了,也敢在她面前擺譜?
“難怪韓二娘這麼大的譜,原來尊父竟是五品大員。
”
甯玖面露異色,心中十分意外。
她此番進入明文堂,其中有極大的原因便是為了這個韓嫣而來。
未想她不過随手替人解圍,便幫了她想要找的人。
韓嫣見盧婉怡點名自己的身份後,崔婉聽了自己父親的官位面露不屑,心中頓覺不快。
她素來敬重父親,可這人卻對自己的父親露出這般神色,這簡直……
韓嫣剛要開口替父親辯駁,便聽甯玖道:“原來令尊竟是是韓公,實在是久仰。
韓公當年在金銮殿上被聖上點為探花郎的風采六娘曾多次聽祖父提起,我曾有幸拜讀韓公詩作,實在傾歎,我尤喜韓公的《田園賦》,今日有幸得見韓公之後,實在甚是欣喜。
”
韓源的确是個極有才學的人,而甯玖所言曾讀過韓源的作品也不是虛詞,而是确有此事。
南秦從高祖開始便開設恩科,意圖打破門閥把持朝政的僵局。
可門閥根基深厚,豈是一朝一夕能夠打破的?
如今宣德帝當政,門閥大族的影響已然被削減了許多,但像韓源這樣一無所有的寒士能走到的這般地步,實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韓嫣目光微亮,“你讀過我父親的作品?
”
甯玖笑道:“自然,韓公作品引進論據,實在精彩。
”
崔婉在一旁瞧見着二人,不由一嗤道:“甯六娘,你無需在那邊惺惺作态,肆意吹捧,沒得讓人惡心。
”
此時殿内已經聚滿了不少的人,崔婉她們這邊的動靜本就不小,便顯得尤為醒目。
正在此時,一個身着素色衣裙的女子緩緩邁步而入。
原本有些嘈雜的殿内立時雅雀無聲。
女子已然走到崔婉跟前,她本欲越過崔婉徑直向前,下一秒,她面色忽然僵住,轉過頭來看向崔婉,神色冰冷至極。
女子以手掩鼻,連連後退幾步,嫌惡之狀溢于言表,“你,給我坐到最後排,越遠越好。
”
崔婉頓覺愕然,這人是誰?
居然敢對她大呼小叫?
她下意識回頭便要反駁,卻眼尖的瞧見了眼前的女子所穿的衣物。
此乃是明文堂先生的衣服,這麼說,此女乃是明文堂的先生了。
瞧着那女子對自己的嫌惡,崔婉心中微怒,卻不得不壓住心中的怒火,面上露出不解之色道:“先生讓我坐到最後排,敢問有何理由?
”
盧婉怡見女先生掩着摳鼻,不由湊近崔婉嗅了嗅,神色忽然僵住。
當她瞧見這先生的身後還有兩個抱着瑤琴的琴童,心中頓悟。
難怪,難怪這個女先生對崔婉這般嫌惡了……
若是沒錯,此人應該是明文堂裡教琴的林先生。
周圍離崔婉離得近的人聞到她身上那股濃郁的夜合花香味後,也明白了林先生突然發難的原因。
唯有崔婉一人不明就裡,面色茫然。
鄭娴恰好在此時踏進殿内,一進來便瞧見崔婉吃癟,心中歡喜得不得了,就着第三排靠右的位置便和與她相攜而來的王蘊一起坐下。
眼見崔婉居然厚臉皮的詢問自己緣由,林先生氣笑了,她道:“明文堂事先下發的冊子想必你沒看過,既然沒看過,那也沒資格問我原因了。
我讓你去後面,你自去便是。
”
崔婉面色微紅,明文堂發冊子她自己看過的,不過隻草草的翻看了幾頁後便沒在意了。
她若是知道自己今日會被明文堂的先生為難,必然會仔細翻看那冊子。
崔婉心中對眼前這位冷面的女先生很是不服,但她若在明文堂的校考前便得罪了教習先生,這對她三日後的校考成績影響極大。
崔婉暗暗咬牙,将這個仇記下。
等她校考之後,看她怎麼收拾這個不知天高地厚擺譜的先生。
盧婉怡壓低聲音提醒崔婉道:“林先生對夜合花過敏,明文堂的守則裡面明文規定學子不得使用夜合花香粉,違者重罰。
”
崔婉恍然,敢情就是因為這個罰她?
!
崔婉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耐着性子裝出一副乖順的樣子,順便托出自己的身份,希望這個先生看在她家族的份上,不要再為難于她。
“崔四娘在此給先生道歉,四娘這就去後面。
”
誰知這個女先生竟是個油鹽不進的貨色,她搖了搖頭,唇畔的笑容很是有些不以為然,若是細看甚至還能品出其中的幾分厭惡。
甯玖一眼便看出了崔婉打的主意,心中暗罵她愚蠢。
崔婉故意報出自己乃是崔四娘,無非是想讓林先生看在崔家的份上放她一馬。
若今日站在此地的乃是普通的先生,或許的确會如崔婉所願放了她。
可惜,今日站在這裡乃是這個林先生。
林先生名為林瑤,她的祖父林易乃是一個在琴道上面非常出色的人物。
林易乃是高祖身邊的琴待诏翰林,他九歲習琴,在琴上的造詣極高。
他并不拘泥于已有的知識,尤擅融會貫通。
後來,林易極集百家所長,彈奏雜調三百,大弄四十,轟動一時。
林易演奏的曲目之廣,可以說是當時南秦琴之第一人。
林瑤也繼承了這方面的天賦,小小年紀便極為出色。
但凡是有些才情的人,都有些孤傲,林易也有這個毛病。
他此生最受不了旁人對他的樂曲指手畫腳。
七年前,林易在一場宴會上得罪尚書右仆射崔缇,說他不通音律,是個粗俗之人,這讓崔缇大大落了臉面。
那些想要巴結崔家的人猶如過江之鲫,見此機會心中大喜,有人在林易的馬上動了手腳,到崔缇面前去邀功。
事後林易從馬上摔了下來,不治身亡。
林瑤父母死得早,是由祖父撫養長大的。
祖父的死對她的打擊極大,五年都不曾碰過琴,直到兩年前,她才開始重新撫琴。
此事雖不是崔家直接動手,林易卻相當于是被崔家害死的。
對于崔家的人,林瑤恨都恨不及,怎會給崔婉好顔色?
林瑤冷笑,“既然你提起了,那我少不得要給在座各位說些規矩。
”
頓了頓又道:“醜話先說在前頭。
不管你家世多麼顯赫,父親官職多大,一旦進了明文堂,所有人都需要遵守明文堂的規矩,違反者按規處置。
”
《明文堂訓》裡面提過,若有犯事嚴重者将會剝奪學習資格。
一些貴女聽此,面色微變,神色變得小心起來。
“無規矩不成方圓,你既然未讀《明文堂訓》那你便罰抄五遍,也好讓你長長記性。
”
崔婉驚道:“什麼?
”
林瑤加重語氣,“五遍嫌少?
很好,那抄十遍。
”
正是因為那《明文堂訓》太厚,所以她才沒能耐着性子看下去,可眼下這個窮酸先生,居然罰她抄書?
崔婉不敢再多嘴,怕反抗一句,這個林先生就再給她加個幾十遍。
林瑤面上帶笑,“不服氣?
若有人不滿,大可告到聖上跟前。
”
明文堂裡的教習先生乃是宣德帝親點的,這便意味着明文堂裡的先生比一般的先生手裡的權利更大。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崔婉還能說什麼?
難不成她還真告到聖上跟前?
崔婉隻能咬着牙,硬着頭皮受了,心中對林瑤的恨意更深。
她一邊往後一邊在心中暗罵林瑤,當看到一旁的鄭娴幸災樂禍的笑容的時候,氣得肺都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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