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媚的命最後是結束在遲歸手裡的,沒有折磨她七天七夜,遲歸給她下了毒,最後也算是結束了她的痛苦。
魚非池看着遲歸結束如媚生命的樣子,他顯得尋常又淡漠。
原本魚非池還想着,或許像如媚這樣一個厲害的細作能做出些讓她側目的事來,大放光彩,哪怕她是與自己為敵,也不妨礙她成為令人驚豔的好細作。
遲歸生折了如媚的命,斷得突兀又急促,還未等到她再做些事,就已一命歸西。
魚非池看着如媚冰冷的屍體,身上蓋了件衣裳,遮住她流皿的兇膛,瞪大的眼中沒有不甘,隻有臨死前的痛苦。
她坐在椅子上,支着額頭想了想,為什麼好像如今這世道,命這種東西,這麼這麼的不值錢,不敢對任何人抱有期盼,因為你永遠也想不到,那些風頭正盛,隻等着迎風起航便可直上九天的人,會在哪一步台階,就死于非命。
似一首悅耳的歌曲,戛然而止,留給旁人的隻有驚愕。
“埋了吧。
”魚非池說。
“師妹。
”朝妍擔心地喚了一聲,她覺得魚非池對待死亡的态度平靜得讓她有些驚訝。
“朝妍師姐,把葉藏,南九,阿遲,米娅,阿克蘇大叔,一起叫過來,我有事要說。
”魚非池卻道。
“好吧。
”朝妍點點頭。
衆人聚齊,魚非池與石鳳岐二人坐在最上方,他們不是很懂魚非池二人要做什麼。
魚非池看了看屋中衆人,理了下話頭,又看了一眼石鳳岐。
石鳳岐沖她點點頭,示意她盡可開口。
魚非池不重的聲音在屋中緩緩響起:“這些天在蒼陵發生了很多事,這些事還牽涉到了白衹與西魏,甚至大隋。
我們所有人都疲于應對這些事,阻止蒼陵内亂,穩定白衹,查找兵器與奴隸的下落,排查細作,我們忙得團團轉,但我們在原地打轉。
”
“小師妹此話何意?
”葉藏不解,這怎麼是原地打轉呢,明明這些事都取得了極大的進展。
魚非池看着他,說:“是的,我們這些事都做出了一定的效果,我們阻止了蒼陵險些發生的内亂,穩住了白衹,找到了細作,還查到了兵器的下落,我們現在隻有一件事沒有查明,那就是那些奴隸到底被運去了哪裡。
但是,我們這些人聚在這裡,要做的事情,是這些嗎?
”
“師妹的意思是……”朝妍擰起秀眉。
“我們要做的事情是攻下商夷,一統須彌,而不是被這些雜事絆住腳,寸步不進。
”魚非池說。
“師妹你是說,有人故意制造了這些事端,看着都是事出有因,但其實根本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拖延我們的時間,擾亂我們的視線!
”葉藏立刻反應過來。
魚非池點頭:“是的,這些事看着的确都像是一個個的難關,于商夷有利,于大隋有害,我們必須要去處理,但是在處理的過程中,我們耽誤了時間。
而且,當我們所有人都在為這些事而煩心的時候,商夷早就已經收了局,他們得了他們想要的東西,不論是兵器還是時間,又或者其他,我們都被商夷徹底壓制住。
最可怕在于,這種壓制是無形的,我們難以察覺。
”
魚非池環顧衆人,繼續道:“如媚的死讓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這些人都是商夷的棄子,他們丢了棄子過來蒼陵,目的能不能達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讓我們無法集中精力在大統之事上。
就像蒼陵是不是真的會内亂,對商夷來講,也不重要,否則如媚被抓,不會沒有人前來營救,商夷也絕不可能隻派一個如媚來完成此事。
他們隻是給出一個信号,一個他們要亂蒼陵的信号,我們便要亂了陣腳。
”
“因為,商帝很清楚,蒼陵對大隋來說有多麼重要。
我們是一群謹小慎微的人,任何一個細小的危險信号,都可以使我們如驚弓之鳥。
”
“我們,全部中計了。
”
魚非池很是坦然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判斷,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個完整的陰謀,一個而已,陰謀的終極目的就是讓魚非池他們困在局中,偶爾破局還沾沾自喜。
其實不管魚非池是查到兵器之事也好,阻止蒼陵内亂也好,這樣的勝利于對方這個大的陰謀而言,都毫發無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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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下此局的人,根本不在乎魚非池他們會赢多少次,那樣小的勝利,根本不能拆散這個大的陰謀。
除非,能跳出這個陰謀,不再被人牽着鼻子走。
從最根源的地方,着手破陰謀。
葉藏後背一陣陣發涼,喃喃道:“我說最近這些事怎麼又亂又散,一會兒這裡一下,一會兒那裡一下,搞得我們頭昏腦漲,原來是這樣。
他們隻是在混淆我們的視線,讓我們無暇分身去細想其中根源罷了。
”
“對,這就是他們的目的。
”魚非池臉色不大好,這一次太過兇險了,她一直知道這是一個完整的局,但是沒想到,這個局并不是環環相扣,而是以假亂真,她一步踏錯,險些抽不出身。
阿克蘇抽了一口旱煙,憨聲問道:“那魚姑娘可是想到他們的根本目的是什麼了?
”
魚非池看了一眼石鳳岐,石鳳岐站起來讓她坐下,笑聲道:“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所有的事情都圍繞着初止與北方展開,而商夷最重要的韬轲與南燕卻毫無動靜。
”
“有話直說好不好啦。
”朝妍惱火道。
石鳳岐攤開了一副地圖,說:“前兩天我跟非池沒事,翻了翻音彌生留下來的《須彌志》,《須彌志》中有記,南燕每逢夏季便有洪汛水澇,蒼江水漲,可與岸齊。
”
他說着,手指指向了地圖上一個朱點圈出來的地方,道:“韬轲所在之處,一旦水漲,便可下江,河對岸的笑寒隻能眼看着他們離開,卻因為水勢問題無能為力,不可阻止。
屆時,天時地利人和,韬轲占盡。
”
“也就是說,商夷做出這麼多事來,都隻是為了拖延時間,拖到夏季雨水多時,為韬轲争取時機,可以渡江!
”朝妍驚呼道,“我們在南燕住過,是見過蒼江漲水的,如果韬轲他們真的抓住了這樣的機會,趁着水漲,順着河流往偃都而去,再經綏江進後蜀,後蜀現已是商夷地界,韬轲便于南燕脫險!
而且,可以兵力完整地商帝會合,天啊,他們全都算好了!
”
朝妍的臉都有些發白了,萬萬沒想到,他們在這裡辛辛苦苦地破着陰謀解着陽謀,累死累活,甚至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
所有發生在蒼陵,白衹,西魏,大隋的事都不重要,重要的地方一直在被他們忽略,那是南燕!
石鳳岐目光掃過衆人,緩緩卷起地圖,說:“我并不知他們這個局布了多久,是從哪一手棋開始就已經安排這些事了,也許遠比我們想象中的要早得多。
但好在為時不晚,我們尚有機會。
”
“馬上就要入夏了,南燕的夏天,是很快就到的。
”葉藏提醒道。
“對,所以,我們要趕在那之前。
”石鳳岐點點頭,看着衆人,“現在,我要你們把之前所有的事都放下,那些事固然重要,但重要不過南燕之勢。
一旦韬轲順利脫險,我們要面對的,是天下三大神将之一,我沒有把握敢說,我能同時應對得了韬轲與商帝。
”
“那奴隸之事不再查了麼?
”遲歸突然插了句話,他倒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大事,隻是心想着這事兒是他小師姐的心頭牽挂,石鳳岐這是要抛下不理了嗎?
石鳳岐平淡地看着他:“查,而且,交給你去查。
”
“什麼?
”遲歸一怔。
“你是這裡所有人中,最不樂意與我并肩作戰之人。
你我互看兩相生厭,上了戰場也難有默契,與其等到時候壞事,不如你我二人離得遠一些還好,查找奴隸之時,蘇門的人脈你可以跟阿克蘇借用。
”
石鳳岐淡笑着看着遲歸,那種從容淡然的氣勢,卻讓人覺得難以反抗。
遲歸想了想,有些不滿道:“你就是不想我跟小師姐離得太近!
”
“正相反,你小師姐對奴隸之事有多上心你不會不知,你若是能查到,反倒是大功一件。
”石鳳岐笑聲道。
“小師姐……”遲歸委屈地看着魚非池。
魚非池這會兒正一門心思想着韬轲的事,聽得石鳳岐與遲歸的話更加頭痛,隻說:“你要是不想去就直接拒絕,沒關系的。
”
“不是,我能讓小師父陪我一起嗎?
”遲歸說。
“你自己問南九,他若是想去,我也不會攔他。
”魚非池說。
遲歸又期期艾艾地看向南九,在他想來,南九一定會答應,因為這件事跟南九的身份有關。
沒想到,南九卻沉默了一下,他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再擡起頭來時,看着魚非池:“小姐,下奴跟你一起。
”
“小師父!
”遲歸委屈地大喊,濃濃的失落與被抛棄的感覺包裹了他。
南九說:“因為隻有天下一統了,小姐你跟石公子,才能廢除奴隸制,讓天下再也沒有奴隸。
下奴現在可以去救這些人,但是下奴,未來可以救更多人。
”
魚非池久久地看着南九,不知為何,便覺得眼眶有些溫熱。
她的南九,越來越有自我,越來越有靈魂的南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