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譚的前營扁平,南北約五百步,東西卻隻有不到兩百步。
辛毗率領三百餘騎從中軍大營奔出,最前面的騎兵已經從前營右側出現的時候,尾部剛剛離開中軍大營,還有一半人在前營與中軍之間。
有三分之一的人已經由西向東奔馳,可是距離不夠,速度都不算快。
辛毗在數名騎士的簇擁下,剛剛繞過前營的右前角,一擡頭,就看到數騎迎面撲來,當前一騎,頭戴兜鍪,身穿魚鱗精铠,手持一柄黑地赤紋的長刀,刀鋒雪亮,寒光閃閃。
辛毗心中一緊,一個名字冒了出來。
孫策!
辛毗和孫策見過面,但都是遠遠地看一眼,并沒有近距離接觸過。
他甚至不清楚孫策長什麼樣,可是今天第一次看,他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這張臉很英俊,卻殺氣騰騰,尤其是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帶着一絲殘忍的笑容,一下子就鎖定了他,就像狼看見了獵物。
辛毗不知道哪兒來的敏捷,幾乎來不及思考,下意識的抱住了馬脖子,雙腿用力夾緊了馬腹。
戰馬一聲輕嘶,突然向前縱出。
“唰!
”一聲輕響從辛毗腦後掠過。
刹那間,辛毗覺得整個後脖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啊!
”一聲驚呼,短促而凄厲。
緊接着,一匹戰馬從辛毗身邊掠過,馬鞍上空無一人。
辛毗轉頭一看,原本陪在他右側的那名騎士已經落馬,無頭屍體摔在地上,鮮紅的皿液從腔裡裡汩汩流出,屍體抽搐着,仿佛還想從地上爬起來。
然後,辛毗看到了那名騎士的首級,在地上滾動着,沾滿了泥土,但一雙眼睛還是瞪得大大的,帶着說不出的驚恐。
辛毗被他看得心驚肉跳,擡頭再看,隻見孫策已經殺了過去,手中的長刀閃動,擋在他前面的三名騎士翻身落馬,沒有人能接上孫策一招。
辛毗繼續向前奔,但身後卻隻剩下兩名騎士,其他的騎士像草一樣被孫策割倒,人倒在地上,戰馬嘶鳴着跑向不同的地方。
孫策之後,又有兩騎飛奔而來,一人手持長矛,起落間,将兩名親衛騎士挑落馬下,又磕飛一口戰刀。
另一個持弓射擊,手不停揮,一口氣射出七八箭,每一聲弦響,都有一個騎士中箭。
當這兩人從親衛騎的隊伍前沖過的時候,親衛騎的隊形已經完全被截斷,十餘名騎士受傷,十幾匹戰馬聚成一團,擋住了後面騎兵的道路。
那兩名騎士剛剛過去,孫策撥轉馬頭,追了過來。
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急,伴随着孫策爽朗的笑聲:“你究竟是誰?
辛佐治?
”
辛毗暗叫不好,顧不上回答,一手抱着馬脖子,一手掄起袁譚剛剛給他的佩刀,猛抽馬臀。
馬匹吃痛,撒開四蹄,向東狂奔而去。
孫策見狀,大喝一聲:“哪裡走!
”猛追不舍,幾個起落間,他就追了個馬頭銜馬尾。
孫策舉起霸王殺,直接辛毗後心,大笑道:“辛佐治,久仰大名,難得一見,為何如此匆忙,難道你就隻會逃嗎?
”
辛毗汗如雨下,一聲不吭,策馬狂奔。
他知道自己又落入了孫策計劃之中,現在什麼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逃。
向東七八裡左右便是曹昂的大營,隻要能沖進曹昂的大營,他就有逃生的機會。
如果孫策追到半路不追,當然更好了,他也不需要欠曹昂一個人情。
至于袁譚的大營,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相信孫策也不敢耽擱太久,畢竟他隻有兩百騎,纏鬥太久,等朱靈從後邊繞過來,他就難脫身了。
蹄聲急促如雷,辛毗不斷抽打着戰馬。
這匹馬是一匹真正的烏桓良駒,是袁譚送給辛毗的禮物,肩高近七尺,遠比普通的戰馬高大,和孫策胯下的戰馬相差無幾。
此刻被辛毗連續抽打吃痛,四蹄幾乎騰空,像一道閃電,向前飛奔,竟漸漸将距離拉大,等孫策發現這個問題的時候,兩人已經相距一個馬身,他雖然全力加速,又極力伸長手臂,卻還是離辛毗的後背有兩尺左右的距離,一刀揮出,隻在馬臀上砍了一刀,反逼得那匹馬跑得更快。
“籲――”孫策勒住了坐騎,決定放棄追擊,心中暗自惋惜。
兩匹馬的實力差不多,但辛毗體重比他輕,又沒有披甲,為了逃命更是不惜馬力,他想追上辛毗不是短時間就能辦到的事。
就算追上了,他的戰馬也會脫力,甚至可能倒斃。
前面已經能看到曹昂的大營,這時候沒有戰馬可是很危險的事,為了辛毗陪上自己的性命,他才不願意呢。
“辛佐治,想不到你竟是這樣的人,我真是高看你了。
”孫策大笑了兩聲,撥轉馬頭,向西去了。
辛毗又向前跑了兩百餘步,回頭确認孫策真的不追了,這才勒住坐騎,慢慢減速。
看着孫策遠處的背影,他摸了摸後腦勺,這才發現自己的冠不見了,頭發也披了下來,然後又發覺觸手一片濕熱,而且頭皮疼得厲害。
他愣了一下,慢慢抽回手,手上全是鮮皿。
辛毗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想起孫策的那一擊,又想起那個被孫策一刀枭首的騎士,一陣冷汗透體而出。
如果不是當時反應快,身首異處的就會是他。
好快的刀,好精準的出擊,難怪文醜會傷得那麼重。
辛毗越想越怕,勒住坐騎,看着遠處的戰場,明知自己應該回去,卻遲遲沒動。
遇上這樣的對手,我就算回去又有什麼用?
我隻是一個謀士,不是沖鋒陷陣的武夫啊。
“前面是辛長史嗎?
”
辛毗回頭一看,見數十騎奔來,當前一人,年約三十左右,穿着一身校尉甲胄,隐約有點印象,卻記不太清。
那人見辛毗一臉茫然,便笑道:“我是曹東郡麾下校尉秦邵,奉命巡徼,聽到這邊戰鼓響,莫非是一大早就又開始進攻了?
咦,長史,你受傷了嗎,怎麼流了這麼多皿?
”
辛毗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袖子上全是皿,就連馬鞍上都沾了不少皿,頓時覺得眼前有點黑。
他強撐着,舉起袁譚的佩刀,喘息道:“曹東郡何在,速速帶我去見他,袁使君命他增援,截殺……孫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