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着皮甲的年輕衛士悄悄地出現在門口,靜靜地站在一旁,與旁觀者無異,隻是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周瑜。
周瑜的步伐不變,依然行雲流水,揮灑寫意,幾個漂亮之極的擊刺之後,他倒持長劍,隐于身後,一手豎掌立于兇前,向圍觀的孩子們微微颌首,溫潤如玉。
“多謝諸君捧場,獻醜,獻醜。
”
“彩!
”孩子們興奮地拍着巴掌,大聲喝彩。
年輕衛士走了過來,接過周瑜手中的長劍,悄悄地說了一聲:“孫将軍軍令。
”便退了下去。
周瑜轉身,用手絹擦擦汗,環顧四周,朗聲說道:“諸君,我很快就要出征,恐怕不能參加你們的畢業典禮。
于我而言,這是我今年最大的遺憾。
為諸君舞劍一曲,以示歉意。
身為南陽幼稚園的第一期畢業生,你們的優秀有目共睹。
假以數年,你們之中會出現多少名匠,多少名将,多少名醫,我暫時還不敢斷言,但我相信你們的人生一定會非常精彩,幾十年後,當你們垂老之時,也一定會記得今天,記得你們在幼稚園的時光。
”
“我一輩子都記得。
”魏延舉起拳頭,大聲說道:“周将軍,我想随你征戰,可以嗎?
”
“當然可以。
”周瑜微微欠身。
“等你三年講武堂畢業,成為優秀畢業生,我的軍營大門會向你敞開。
”
“太好了,太好了。
”魏延雀躍不已。
“周将軍,我們也可以嗎?
”一個小姑娘怯生生地說道,聲音發顫,臉蛋紅得像桃花。
“都可以,隻要你們足夠優秀。
”
小姑娘轉過身,與同伴四目相對,宛如明星。
“我們也可以唉!
”另一個小姑娘不敢相信,再一次問道:“周将軍,女子也可以從軍嗎?
”
“可以,為國效力,不分男女,軍中也從來不乏女子。
孫将軍說過,凡事隻問能與不能,不問是男是女。
隻要你們願意付出努力,達到那個職業的要求,你們就可以做你們想做的事。
不管是名醫還是名匠,名臣或是名将,一切皆有可能。
”
“哦——”女孩子們都興奮地尖叫起來,互相擊掌助興。
周瑜靜靜地站着,等尖叫聲慢慢平息,這才接着說道:“諸君,這是一件移風易俗的大事,亘古未有,可以想象,将來會遇到很多困難,很多麻煩,甚至會付出鮮皿和犧牲,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放眼長遠,敢為天下先,立足當下,積跬步而緻千裡,披荊斬棘,成就一番事業,這是孫将軍對你們的殷切希望,願與諸君共勉。
”
周瑜抱拳,環顧施禮。
孩子們收起笑容,一本正經的拱手施禮,神情肅穆。
蔡琰也站了起來,一起行禮,然後将孩子們引了出去。
周瑜目送他們離開,這才向衛士點點頭。
衛士快步走來,從懷裡抽出一支銅管。
周瑜接過,查看了封泥後,敲碎封泥,取出裡面的紙卷,一邊走一邊看。
過了一會兒,蔡琰走了進來。
“什麼時候走?
”
“馬上。
”
“這麼急?
”
“伯符去了洛陽,征讨江夏、南郡的事可能要全部交給我,我要提前做些準備。
”
“交給你一個人?
”蔡琰黛眉微蹙。
“兵權這麼重,會不會是個試探?
”
“伯符慷慨,不會有這樣的心思。
”周瑜淡淡地說道:“他要在洛陽居中調度,無暇他顧。
孫征東要定廬江、九江,也忙不過來。
荊州的事自然要交給我,與其說是試探,不如說是考試。
如果我能擔此重任,後面還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我。
”
蔡琰嗔道:“你啊,就是太信任人了,你欲效管鮑之交,卻不知君臣有别,還是謹慎一點的好。
孫将軍雖然年輕,城府深着呢。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這樣的例子還少嗎?
就算他信任你,别人也能信你?
你們都這麼年輕,想共事一生卻無猜忌就要時時謹慎,善始還要善終,别毀了這份情誼。
”
周瑜應道:“多謝夫人提醒。
”他想了想,又道:“回師之日,我會在襄陽暫留,向大人請婚期,你看……行嗎?
”
蔡琰紅了臉,低下頭。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能有什麼意見。
”轉身進裡室去了。
周瑜站在堂上,癡癡地看着蔡琰的背影,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撓撓頭,嘀咕道:“我還沒說完呢,怎麼就生氣了。
唉,唐突了,唐突了。
”轉過身,踯躅而去。
室内,蔡琰一臉愕然,幾步邁到梳妝台,拿起一面銅鏡,仔細端詳自己羞紅的臉。
“我這是……生氣嗎?
”
——
一連數日,孫策天天來洛陽城,與朱儁商量事務。
朱儁性情剛直,有時候還有點不切實際的天真,但他畢竟是戰場上厮殺出來的武将,不是喜歡高談闊論的書生。
孫策舉止輕佻,又喜歡開玩笑,離他心目的大臣有一定的距離,可是孫策能做事,特别是與出身同樣低微的将領很談得來,短短幾天時間就與諸将打成一片,朱儁非常欣賞。
但朱儁對孫策遲遲不肯出發表示費解,開始還隻是不悅,後來便有些生氣。
孫策見狀,熱情地提出邀請,我已經準備好了,随時可以出發,請太尉檢閱人馬,提升士氣。
朱儁覺得孫策小題大作,準備好了就出發吧,檢閱什麼啊。
孫策堅持,這是軍中規矩,不能省的。
朱儁拗不過他,隻得同意,召集太尉的掾吏和各部将領,來到城門,觀看孫策部操練。
朱儁是太尉,當然不能讓他等人,隻能讓人等他。
他來到大營,在孫策的陪同上走上檢閱台時,孫策麾下的四千親衛營将士們已經頂盔貫甲,在太陽下站了半個時辰。
火紅的甲胄,雪亮的兵器,反射着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雖然已是七月初秋,天氣依然炎熱,朱儁入座時,坐席已經被曬得發燙。
朱儁看着台下橫豎成行,紋絲不動的将士,再看看那邊不住撐汗、灌水的将領,忽然明白了孫策的意思。
西行勤王,千裡迢迢,每一個人都要耗費無數糧草,如果人馬不夠精練,等于浪費糧食。
可是他麾下能稱得上精銳的有幾個,台下站着的就是全部,其他各部入夏之後就沒有操練過,幾個月歇下來,骨頭都懶了吧。
這樣的人哪能出征,能走到長安的都沒幾個。
朱儁臉上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