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一了意見,但困難不僅沒有減少,反而成倍增加。
這也是孫策要取得郭嘉支持的原因。
沒有郭嘉的精細入微的策劃,這件事隻能是紙上談兵。
首先,要想出入關中,必須考慮西涼兵,但僅僅考慮西涼兵是不夠的。
河内的張楊,兖州的袁譚,陳留的張邈,都必須拉攏過來。
最好能提供支持,再不濟也不能讓他們在背後搗亂。
其次,糧草怎麼解決?
幾萬大軍西行千裡,光是行軍來回就要兩個月。
因此少了不能少,至少要準備三到四月的糧草,如果可能,最好有半年儲。
一個士卒每天六升米,半年要十石出頭,如果準備五萬人,就要五十萬石。
如果算上戰馬和運輸牲畜的消耗,還要準備大量的刍稾。
最後,即使穩定了四周,準備好了糧草,大軍能夠成行,也未必能夠達成目标。
天子也不是坐在長安等着你去接,能不能從王允手上把天子搶過來,這依然是個疑問。
即使是首倡者張纮,也不覺得成功的機率能超過一半。
但是這并不影響他們去實施。
四人坐在一起,一邊納涼一邊讨論。
你一言,我一語,先想困難,再想解決方法,談了半宿,終于拟出了一個計劃方案。
按照這個方案一步步的去實施,就算最後不能接回天子,也要取得階段性成果,總不能白忙一場。
用郭嘉的話來總結,這個方案就是狐假虎威,借雞生蛋。
用迎回大駕為理由,說服朱儁接受這個方案,再用太尉府的名義發布命令,遊說各部人馬,争取和他們形成統一戰事。
此為狐假虎威;以籌集西征的糧草為名,命孫堅攻取廬江、九江,周瑜攻取南郡、江夏,把孫策這個秋天本該的事做了。
此為借雞生蛋。
到了這一步,不管最後能不能成,孫策都不會虧。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與朝廷進行聯絡,待機而動,有機會就出兵,沒機會就等機會,創造機會。
大計商量已定,各人回帳,抓緊時間補覺。
第二天一早,孫策沒有急着去見朱儁,而是把最新計劃向孫堅做了通報。
見既不違背朱儁的意願,甚至有機會救回天子,又不影響孫家的利益,孫堅求之不得,自歎不如。
為了這件事,他糾結了很多天也沒想出什麼好辦法,隻能打着舍生取義的念頭。
孫策一來就想出了如此精妙的方案,的确如他所說,要談坑人,他是自學成才,而且出類拔萃。
因為要準備的時間很長,孫堅又負有攻取廬江、九江的任務,孫策決定将程普、韓當、黃蓋、孫贲都撥到孫堅帳下,先擺平陳登、周昂再說。
等糧草籌措完畢,廬江、九江的戰事差不多也該結束了,再趕回洛陽參戰不遲。
留下吳景在洛陽負責後勤,協助孫策處理一些營中事務也就夠了。
孫堅非常滿意,滿口答應。
孫策随即寫了兩封信,一封給留在颍川的蔣幹,讓他盡快趕到洛陽,有很多出使的任務需要他去完成,同時命令郭暾等人同洛陽進發;一封給周瑜,向他通報計劃,讓他做好準備,同時将何颙等人驅離南陽,并做好蔡邕等人的保衛工作。
三天後,蔣幹趕到洛陽。
孫策向他通報了計劃,蔣幹馬不停蹄地趕往洛陽,拜見朱儁。
孫策到洛陽的當天,朱儁就知道了。
他不知道孫策的來意,卻又不好主動來問,隻能在洛陽等着孫堅、孫策去拜見。
一等也不來,二等也不來,他既不高興,覺得孫堅父子失禮,又隐隐不安。
如果孫堅置道義于不顧,拂袖而去,他除了譴責幾句之外,還真沒什麼辦法可想。
他是太尉不假,但他這個太尉其實虛得很,眼下除了孫家父子之外誰聽他的命令?
如果孫堅不理他了,别說勤王,能不能守住洛陽都是個疑問。
就在朱儁患得患失的時候,蔣幹來了。
換作平時,朱儁根本不會把蔣幹放在眼裡,可現在形勢不同,蔣幹又是孫家父子的使者,他不能怠慢,免得進一步激怒孫堅、孫策。
不過,他又不想讓自己顯得太弱勢,便召集麾下将領,擺出一副議事的模樣,這才召蔣幹入見。
蔣幹在太尉府前庭等着接見,見一個個将領頂盔貫甲,行色匆匆,不禁會心一笑。
朱儁越是折騰,他越是從容,津津有味地欣賞着院中的花草,直到朱儁派人來請他上堂。
蔣幹伸手折了一枝栀子花插在冠上,背着手,大搖大擺地随着太尉府的掾吏來到中庭。
中庭堂上堂下全是人,堂上坐滿了文吏武将,堂下站滿橫眉冷目的執戟衛士,目不斜視,殺氣騰騰。
堂上首席的位置空着,蔣幹瞥了一眼,負在背後的雙手換到身前,拱在兇口,來到階下,大聲報進。
“讨逆将軍從事,九江蔣幹,拜見太尉朱公。
”
堂上一片寂靜,堂上無一人說話,也無一人看蔣幹,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似的。
過了片刻,屏風後一聲清咳,朱儁背着手,從後面走了出來。
剛才還像泥胎木偶的文武立刻起身,向朱儁施禮,齊聲呐喊。
“恭迎太尉!
”
朱儁微微颌首,施然入座,又将衣擺整理得一絲不苟,這才慢吞吞地說道:“堂下何人?
”
太尉掾文雲走到廊下,大聲喝道:“太尉有令,堂下何人?
”
蔣幹一本正經地再次報名。
文雲應了,回報朱儁,朱儁這才點頭,讓蔣幹登堂。
蔣幹來到朱儁面前,一絲不苟的行禮。
朱儁見了,心中大快。
這陣勢擺得有必要啊,要不然蔣幹能這麼恭敬?
“蔣子翼,讨逆将軍在豫州,為何突然派你來洛陽?
”朱儁裝出一副不知道孫策就在洛陽的模樣,語氣不緊不慢,卻充滿太尉的威嚴。
“天子西播,朝廷遠徙,讨逆将軍想念朝廷威嚴,特派我來見太尉。
”
朱儁皺起了眉頭,搖搖頭。
“想念朝廷威嚴,自當派人去長安,為何來洛陽?
”
“自從王莽之亂,長安為亂軍焚毀,不為京師已近兩百年。
天子年***于權臣,哪裡還有什麼朝廷威嚴可言。
洛陽雖然也被亂軍焚毀,有太尉在,朝廷威嚴不失。
”
朱儁立刻沉下了臉。
蔣幹這句話說得太陰險了,話裡有話啊。
天子在長安,沒有朝廷威嚴。
他朱儁在洛陽反而有朝廷威嚴,又拿王莽說事,這不是說他要學王莽嗎?
文雲起身喝道:“蔣子翼,小心你的言辭,不可引喻失當。
這裡是太尉府,不是朝廷。
”
“是嗎?
”蔣幹收起笑容,哼了一聲:“文東武西,傳喝而進,我本鄉野之人,兩股戰戰,方寸兢兢,以為上殿見天子也不過如此,不想倒是誤會了,還請太尉見諒。
”
朱儁頓時窘迫不堪,老臉發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