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前面傳來的号角聲,徐榮霍然站起,眉心緊蹙。
樊稠剛剛還說一切順利,轉眼間又求援,這有些反常。
雖說戰場上意外常常發生,但意外也有大小輕重的不同,有些意外是可能緻命的。
徐榮極目遠眺,看到了橫桓在樊稠與王方之間的戰旗。
戰旗飛卷,他看不太清楚,隐約能看出是一隻黑色的鳥,肯定不是西涼将領常用的狼熊之類野獸。
這是孫策的部下。
徐榮心裡咯噔一下。
這面戰旗有點像之前被樊稠擊敗的董聿部,他怎麼又回來了?
徐榮不敢怠慢,立刻派傳令兵到陣前查看情況。
号聲和旌旗可以傳遞簡單的信号,詳細的内容還要靠傳令兵的眼睛和耳朵。
傳令兵飛馳而去,徐榮背着手,來回踱了幾步,看到案上寫好的簡牍,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安。
莫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已經知道此戰必敗,才要寫下這一戰的經過?
徐榮愣了片刻,又搖搖頭,将這種奇怪的感覺甩出腦海。
激戰在酣,這種想法要不得,更何況我還有勝負手未出,孫策卻即将被突破中軍。
就算他治軍再強,中軍一旦被突破,勝負就是定局。
盡管如此,徐榮心裡還是一陣陣的悸動,一向沉穩的心境出現了無法克制的波動。
陣前,鄧展率部殺出,猛攻樊稠側翼。
與此同時,中軍沉寂已久的武剛車再次開始咆哮,将一陣陣箭雨射向近在咫尺的西涼将士。
這次用的不是單獨的箭矢,而是成捆成捆的集束鐵箭,箭程不算很遠,充其量也就是三五十步,連普通的弓都不如,但是勝在密集,穿透力極強。
西涼将士猝不及防,接連被射倒在地,就連那些穿有鐵質劄甲的士卒都不能幸免,不少人被射穿身體,當場斃命。
号呼酣戰的西涼将士遭受重創,頓時懵了,紛紛躲避,但戰場上到處都是人,哪裡有地方可以躲避。
一時間,慘叫聲四起,仿佛應和武剛車的轟鳴,襯托武剛車的威風。
中軍,孫策輕拍将台欄杆,問一旁的關南。
“休思,問你一個問題。
”
關南看着亂作一團的西涼将士,都看傻了。
他在中軍觀戰,看到西涼将士一直在猛攻中軍陣地,雖然遲遲未能突破,但攻勢兇猛,而樊稠又帶着親衛營殺了上來,他擔心中軍抵擋不住,被樊稠一舉突擊,緊張得要命,對華而不實的武剛車也是一肚子意見。
突然看到武剛車大量殺傷,他一下子糊塗了,根本沒注意到孫策說什麼。
直到孫策問第二遍,他才突然驚醒過來。
“将軍,你……你想問什麼?
”
“儒家說,君子六藝,射箭和禦車都在其中,你駕車駕得那麼好,對射箭可有研究?
”
“懂一點毛皮,但很有限,主要是沒機會學。
”
“那你怎麼有時間學駕車?
”
關南露出尴尬之色。
“那……那是先帝所命,不得已才學的,要不然也不會。
”
孫策恍然大悟。
他知道漢靈帝在宮裡搞了很多花樣,親自駕驢車就是其中一項,關南曾經做過郎官,也許就是那時候學的。
他沒有再追問駕車的事。
“你知道什麼情況下,弓弩的效能利用率最高嗎?
”
“将軍想說什麼?
”
“嗯,說得簡單些吧,是重箭更實惠,還是輕箭更實惠?
”
關南沒吭聲。
看到武剛車的殺傷效果,他已經知道答案了,當然是重箭更能發揮弓弩的威力,但他相信孫策要的絕不是這麼簡單的答案。
他也相信孫策不是在炫耀。
他又不是傻子,豈能看不出孫策一直在引導他,對他期望甚高。
如果能達到孫策的期望,區區一個析長就絕不會是他仕途的終點。
關南考慮了好一會兒,還是老老實實地說道:“這個……未曾研究,不敢胡亂猜測。
”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孫策很滿意關南的回答。
“别急,有機會去辎重營看看,你就知道了。
”
“喏。
”
兩人說話間,一直壓着中軍打的西涼将士已經被武剛車近距離集射摧毀大半,形勢瞬間逆轉,剛剛還士氣如虹的西涼将士迅速崩潰,樊稠趕到陣前,接連砍倒十幾潰兵,還是沒能扭轉形勢,無數人轉身逃跑。
樊稠及親衛騎遭到了潰兵的反向沖擊,不僅無法前進,連轉身都變得異常困難。
樊稠也緊張起來。
他征戰多年,太清楚西涼兵的弱點了。
打順風仗很容易,堪稱精銳,可是一旦形勢不利,遇到了硬骨頭,極易形成潰敗。
西涼名将輩出,兵力動辄數萬,一直沒能平定羌亂,最後還是靠段颎率領一萬多精銳出擊才平定羌亂,就是最好的例子。
此刻,潰敗在他沒有一點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發生,令他措手不及,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就陷入了困境。
控制住部下都不可能,更别說組織進攻了。
樊稠心急如焚,連聲下令吹号求援,急促的号角聲一聲緊似一聲,傳向中軍。
中軍做出了反應,命令王方部向前擠壓,擊破董聿部,接應樊稠。
但是樊稠沒能等到王方。
鄧展率領四千将士從兩翼殺入,迅速控制了局面。
潰兵沖到了董聿的陣前,眼看着王方部就在兩三百步外,卻逃生無望。
他們遭到了武剛車的無情射擊,紛紛倒地,陣勢亂成一團,根本擋不住鄧展。
鄧展率領親衛軍如風殺入,一口氣沖到樊稠面前。
千軍破一閃,樊稠連人帶馬被斬為兩截,鮮皿飚濺,熱氣騰騰的内髒湧了出來,流了一地。
樊稠睜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半截身軀,眼中的神采迅速散去,化為一片虛無。
斬将的戰鼓聲驟然響起,鄧展身邊的親衛上前扯下了樊稠的戰旗,扔在地上。
他麾下的将士興奮不已,一邊奮勇殺進,一邊齊聲大呼。
“破!
破!
破!
”
西涼兵被千軍破的殺傷力驚得魂飛魄散,面對鄧展和他身邊的親衛,就像看到了厲鬼一般,有的轉身就跑,有的癱軟在地,體如篩糠。
轉眼間,樊稠部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