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之大事,唯祀與戎。
祀是祭祀權,在講究天命的時候,祭祀權其實就是政權的合法性。
戎則是指兵權,一切政權都是建立在武力基礎上的,政字就是一隻拿着木棍的手指着象征國家的城邑,代表着征伐。
軍隊是暴力,是政權賴以生存的基礎。
兵權向來隻能掌握在最高領導者的手中,任何人企圖染指兵權都是無法接受的。
即使是在文化昌明的二十一世紀,哪怕是再民主的國度,也不會容忍私人擁有兵權。
兵權一旦落入私人手中,分裂、内戰幾乎是必然的。
周亞夫為什麼必須死?
因為軍隊聽他的,不聽皇帝的。
孫策就是握有兵權的割據者,他豈能讓這樣的事在自己治下發生。
他甯可發展得慢一點,甯可舍棄一些像賀齊這樣的名将,也不會給他們世襲兵權的機會。
給他們兵權容易,再想收回來就難了。
除了個人的私心之外,他更清楚門閥世家的危害,讓這些已經壟斷了知識的門閥掌握武力絕對不是什麼好事,不管是對他還是對這些門閥。
一個門閥的勝出,往往意味着無數門閥的消亡。
孫策不僅拒絕了賀齊的要求,而且很嚴厲的警告了他。
如果賀齊還抱着這樣的思想不放,他就隻能放棄這位名将了。
賀齊嚅嚅而退。
看着賀齊出了帳,孫策歎了一口氣。
他想了想,派人叫來林風,又給他增加了兩千人。
吳縣是他的根基,絕對不容許有任何意外。
林風和這三千精銳就是他的定海神針,即使在最惡劣的情況下也要堅守住,等到他的馳援。
大敵當前,他擔心的卻不是袁紹,而是吳會世家。
豫州、荊州的世家蠢蠢欲動,誰又能保證吳會的世家不會趁機興風作浪?
有備無患,有重兵鎮守,他們應該會清醒一些,不至于輕舉妄動。
兩日後,孫策拔營,率部趕往曲阿。
――
蒼山。
太史慈站在一塊巨石上,俯視山谷。
南方的冬天不像北方,氣候依舊溫暖濕潤,山野間蒼綠蔥茏,除了顔色更深一些外,基本看不出一點蕭索,即使是目光最銳利的鷹隼也會被這滿山的綠色所迷惑,很難看清隐藏其中的敵人。
但太史慈卻一點也不擔心,他查看了一番,從背上的箭囊裡抽出四枝箭,一枝搭在弦上,三枝夾在掌心,拉開三石硬弓,拉弓放箭。
四枝鳴镝箭發出厲嘯,呼嘯而去,分别射在四棵大樹上,箭矢深入樹幹,箭羽震顫,箭杆上系着的銅铛發出脆響,在寂靜的山谷間傳出很遠。
腳步聲響起,四隊人馬從不同的位置出現,奔向箭矢所射的位置。
他們并沒有進攻,卻立下了阻擊陣地,将出口堵得嚴嚴實實,就像紮起了一道密實的籬笆。
每隊人都不多,多的不過百人,少的隻有二三十人,但陣勢嚴整,分工清晰,衣甲整齊的刀盾手在低地立陣,披輕甲的弓弩手像猿猴一樣爬上山坡,搶占制高點,居高臨下,蓄勢待發。
太史慈在巨石上坐了下來,兩個衛士提來兩壺箭,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擊鼓,最後一次勸降。
”
“喏。
”衛士轉身,搖動手中的彩旗,下達了命令。
傳令兵敲響了戰鼓,牛皮大鼓雷鳴,雄渾的戰鼓聲在山谷中回蕩,鬥志激昂。
“戰!
戰!
戰!
”近千名士卒齊聲大呼,地動山搖。
三聲過後,又鴉雀無聲,讓人不免懷疑剛才那突然出現的吼聲隻是幻覺。
因為目力所及,能看到的人馬加起來最多三百人。
衛士們長刀出鞘,弓弩上弦,警惕地注視着四周,臉上卻看不出一些緊張,隻有必勝的信心。
跟着太史慈作戰四五個月,大小百餘戰,他們已經對太史慈佩服得五體投地,憑着三百部曲、兩百郡卒入山,不管是面對幾百人的小股山賊還是面對上萬人的宗賊,太史慈逢戰必勝,從無敗績。
對方人少的時候,他以多欺少。
對方人多的時候,他以少勝多。
怎麼打怎麼赢,而且人越打越多。
想成為太史慈的部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東部都尉的編制是兩千人,現在已經有了一千八百多,幾乎每一個人都是太史慈親自挑選出來的,不僅要武藝好、身體強壯,而且要有家室,品格端正,有責任心。
即使入編也不代表就一定能留下,如果訓練不刻苦,達不到要求,或者作戰時貪生怕死,随時都有可能被辭退。
之所以從軍這麼受歡迎,是因為一旦入編,将士的家屬就能分到三十畝土地,服役期間不用交田租,不用服徭役,受災時官府優先撫釁,有餘糧時官府優先采購,适齡子女還可以優先入學,這麼好的條件不僅吸引了大批普通百姓,也對誘降山賊起到了良好的作用,太史慈也可以高标準、嚴要求的挑挑撿撿,組建起一支真正的精銳。
有了這支精銳,太史慈戰無不勝,所向披靡,僅僅五個月的時間就将附近的山賊清剿得七七八八。
現在被他圍住的是最後一股宗賊,擊敗他們,他就可以提前實現對孫策的承諾。
一通戰鼓未罷,太史慈背後的山嶺上突然響起一陣喊殺聲,草木搖動,百餘名山賊從山坡上沖了下來,直撲太史慈。
與此同時,山谷間也湧出了大量裹着青黑色頭巾的山賊,他們七嘴八舌的喊叫着,沖向太史慈所在的位置。
“殺死太史慈,賞錢百萬。
”百步外山坡上,一個中年将領舉起手中的長刀,厲聲大喝,一杆大旗在他身後。
“才百萬?
豈有此理。
”太史慈哼了一聲,擡手就是一箭。
箭矢飛馳而去,那中年将領看了太史慈一眼,不屑一顧,推開想要掩護他的親衛,奪過一面盾牌,護在面門。
射箭百步,已經是極限,他相信自己手中的這面牌能夠擋住太史慈的箭。
他甚至想好了待會兒怎麼取笑太史慈,一抹冷笑從嘴角綻放,露出一口黃牙。
“噗!
”羽箭洞穿了竹盾,又射中了他張開的嘴巴,從後脖頸透出。
笑容凝固在中年将領的臉上,他向後退了一步,轟然倒地,從山坡上一路滾了下去。
正在沖鋒的山賊頓時大亂,紛紛收住腳步。
抓住這個機會,太史慈下令攻擊,拉開弓,一口氣連射十餘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