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一直号稱重農抑商,但商業從來就沒被抑制住。
太史公說過,要想緻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
隻要社會穩定,不管朝廷怎麼抑制商業,商業都會蓬勃發展。
但是基于儒家重本抑末、不與民争利的思想,商稅征收一直沒有納入正常的财政收入進行統籌管理。
商業發達不能化為朝廷的财政收入,卻成了商人奢靡生活的基礎。
官員可以利用自己的權力從中分肥,商人通過與官員的勾結進一步壟斷市場,牟取暴利,朝廷卻不能從中獲利,普通百姓也得不到什麼好處。
當朝廷想從中獲利時也不是建立征稅的制度,而是專賣的形式進行壟斷經營,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鹽鐵,鹽的專賣制度最為誇張,一直延續到二十一世紀。
實際上,曆史上進行專賣的商品遠不止鹽鐵,凡是需求量大,百姓不可須臾或缺的産品,如酒、茶都曾經是專賣的對象。
常常有人讨論中國為什麼沒有産生資本主義,也有人說如果不是外族入侵,宋朝或者明朝都有可能走向資本主義,實際上這都是不可能的。
儒家思想控制的中國根本沒有正眼看過商業,商業的發展無法成為财政增添的源泉,反而有可能成為官商勾結的黑洞。
所以中國曆史上常常出現這樣的怪事,一方面商業發達,大商人富可敵國,一方面朝廷财政匮乏,捉襟見肘。
朝廷和商人的矛盾激化,最後往往兩敗俱傷。
就漢朝而言,最著名的例子就是漢武帝晚年,因為連年征戰,朝廷财政吃緊,漢武帝向民間商人募捐,商人坐擁巨額資産,卻沒人響應,漢武帝一怒之下發布告缗令,利用權力強行剝奪商人的财産。
這當然不是長久之計,雖然解決了一時的财政困難,卻摧毀了民間經濟,也留下了千古罵名。
如果漢武帝一開始就建立了正式的商稅制度,納入财政統籌,按法征稅而不是臨時加派,這件事根本沒必要發生。
孫策很清楚戰争是燒錢,經濟是基礎,他既然逼迫蔡家由經營田莊轉向工商,自然不能放任不管,看着豐厚的利潤由蔡家獨吞。
隻是就目前而言,荊州還是袁術說了算,他推行商稅改革的條件并不成熟,所以才用這種方式進行變相的征收。
周瑜清楚孫策的思路,雖然他目前還無法全面掌握孫策的計劃,但他對孫策“勒索”蔡家的行為并不反對,反而覺得天經地義。
扶植一個家族當然要有好處,要不然扶植着他幹什麼。
過了一會兒,黃承彥匆匆趕來。
周瑜把蔡瑁來的事說了一遍,又将孫策打算開設木學堂的設想說了一遍。
黃承彥很意外。
設立講武堂可以理解,戰亂時期,訓練有素的中下層軍官對提升整體戰力有重要的影響,而且兵學自成一家,早就是正正經經的學問。
木學卻有些不登大雅之堂,就連他這個對木學很感興趣的人也從來沒把這當成一門正式的學問,更别說開堂設講了。
嚴格說起來,這隻是一門技巧,充其量算是雜學的一部分。
“後将軍身邊的人想要抛石機,抛石機是你的心皿之作,豈能讓他們白白拿走?
但後将軍有令,我們也不能不聽,所以我們打算以借調的方式提供幫助,每部派遺兩到三名工匠進行指導,這些工匠的編制算我們的,将來還要回到我們這兒來。
考慮到肯定會有人識貨,想将這些人挖走,我們要事先提高門檻。
你拟一個名單,選出十人左右,分三到四組,每組設組長一人,組員一到兩人,組長年俸二百石,組員年俸百石,借調外出時發放津貼,每天百錢,你覺得怎麼樣?
”
黃承彥吃驚不已。
“将軍,你給他們發放俸祿,我可以理解,二百石雖然不算少,我們也承受得起。
借調外出時發放津貼,我也可以理解,激發他們的積極性嘛,可是每天百錢是不是太多了?
每天百錢,一個月就是三千錢,相當于三四十石。
借給其他營用,我們可以收取費用,将來自己用,怎麼辦?
”
“所以你要想方設法提升抛石機的威力,盡可能縮短交戰時間。
”孫策解釋道:“大軍多交戰一日,開支豈止幾百石?
再說了,讀幾年子曰詩雲就可以入學減免賦役,做個小吏也有百石俸祿,一個技術熟練的工匠為什麼不能拿一二百石的俸祿?
沒有足夠的好處,我就算開設木學堂,隻怕也沒幾個人願意來,來了也沒幾個人用心學。
”
見孫策堅決,黃承彥沒有再堅持。
講武堂之所以吸引了那麼多屯長、隊長參加,不僅是因為有實際需要,更是孫策設立了賞格。
木學堂教的是工匠,不可能和講武堂的學生一樣領兵作戰,沒有足夠的利益誘惑,的确很難招到人。
“好,我立刻去挑選合适的人選。
”
孫策滿意地點點頭,轉身看向周瑜。
“公瑾,你辛苦一趟,明天領着這些人去見後将軍。
”
周瑜心領神會,又道:“伯符,講武堂現在隻有尹公一人扛着,又要開設木學堂,人手吃緊,是不是再請一些人。
”
孫策點頭同意。
“行,你們有什麼合适的人選,不妨拟個名單,我派人去請。
隻是講武堂也罷,木學堂也罷,都不是儒家學問,那些一心隻讀聖賢書的人就不要請了,徒惹煩惱。
如果有兇襟寬廣,通曉經國濟民之類實學的名士學者願意來看看,甚至講幾天學,我們也非常歡迎。
先生,你學問最好,這件事就委托你去辦吧。
”
黃承彥啞然而笑,躬身領命。
簡短的會議結束,黃承彥起身離席,對龐統招了招手。
“士元,你來一下。
”
龐統看看孫策,孫策點了點頭。
龐統起身,送黃承彥下了堂,來到院外。
“士元,你從兄最近可有書來?
”
龐統躬身道:“從兄在家讀書自省,常過蔡洲,與孫校尉相談甚歡,日有進益。
”
黃承彥很滿意。
“襄陽太小了,讓他來南陽吧。
不過将軍這一關,孫校尉就算再欣賞他,也不敢擢用他。
”
“先生,我擔心……”
“你擔心将軍不肯原諒他?
”
龐統沒說話,但眼神已經表達了他的意思。
黃承彥笑了一聲,擡手拍了一下龐統的後腦勺。
“小子,在我面前玩這些花招,真是讨打。
将軍若是那樣的人,你還能侍候在他左右?
行了,你要避嫌也是對的,這事由我出面吧。
”
龐統摸摸腦袋,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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