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陸遜與郭嘉出現在軍師處二樓,孫尚香松了一口氣,咧着嘴樂了。
過了一會兒,才發現孫策鄙視的眼神,連忙用雙手捂住臉,轉身就逃。
“站住!
”
“還有什麼事啊?
”
“雖說隻是定婚,但禮節不可少。
”孫策沖着孫尚香使了眼色。
孫尚香不明白,孫策接連扭了兩下脖子,示意她陸績在側,不能就這麼走了,多少打個招呼,奈何孫尚香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一臉茫然地看着他,反倒是陸績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說道:“大王,這是在宮裡,當以公事相見,理當我向三将軍行禮。
”
“不。
”孫策擺擺手,示意陸績坐着别動。
“我家小妹從小被寵壞了,年紀又小,不懂規矩,公紀不要見笑。
現在我教她,總比将來别人教她好,免生沖突。
尚香,過來行禮。
”
孫尚香這才反應過來,羞得手足無措,扭捏着不挪窩,過了片刻,見孫策堅持,隻得走過來,客客氣氣地向陸績行了一禮。
她和陸績一般大,宮裡宮外的橫行慣了,何嘗把陸績放在眼裡,此刻卻要向陸績行禮,還要稱一聲叔叔,心裡别提多别扭了,行完禮,扭頭就走。
陸績也很别扭,面紅耳赤,如坐針氈。
面對陸遜時,他可以坦然受禮,但面對孫尚香,他無法從容。
孫策那句話聽起來客氣,其實更多的是殺氣,我家小妹是家裡的寵兒,你們陸家不要欺負她,否則别怪我不客氣。
陸家是吳縣第一大族,他又是陸康的獨子,向來受人尊重,什麼時候被人這麼威脅過?
可這個人是吳國的王,話又說得這麼客氣,他不舒服也隻能忍着。
平時怎麼沒看出來吳王這麼霸道呢?
陸績百思不得其解。
他到孫策身邊時間也不短了,從來沒見孫策對誰惡語相向過,甚至發怒的時候都不多,今天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
找機會問問伯言。
孫策渾若無事,又和陸績說起天高地厚的話題。
陸績很快就将剛才的不快置諸腦後,與孫策商讨起來。
孫策沒有給陸績明确的答案,卻提出了幾個思考的方向,希望陸績自己去嘗試探索。
陸績早就知道孫策思路獨特,見識與衆不同,卻是第一次親耳聆聽,不禁歎為觀止。
比如說,孫策提到天有不同的定義,一名多義,有藍天白雲之天,有日月之天,有星辰之天,各自高度不同。
即使是日與月、星與星,也并非在同一天,很可能相差很遠。
這個說法聽起來很古怪,但是孫策的理由又很充分,讓他不得不承認有一定的道理。
陸績大開眼界,忽然有些後悔。
就這麼離開太初宮,以後再想聽到如此高論可就不容易了。
“大王,臣能繼續留在宮裡為郎嗎?
”
“還想做官?
”
“臣想多聽聽大王高論。
”陸績有些不好意思,難得地露出這個年齡應有的幾分稚氣。
“大王所言雖質樸,卻能直指要害,頗有兵家之妙,比徐大師的文章易懂。
請大王放心,臣一定不會幹擾大王處理政務,也不會耽誤自己的職責,隻是想在大王得閑時,向大王請教不通透處。
”
孫策大笑。
“那就随你吧。
不過我學問有限,半通不通,你不要期望太高。
”
陸績大喜,連忙拜謝。
兩人正說着,陸遜上了樓。
陸績打量了陸遜一眼,陸遜臉色平靜,看不出什麼端倪,陸績也不好多問,隻好先向孫策辭别。
陸遜一直站在一旁,等陸績下了樓才在孫策面前入座。
“如何?
”孫策笑盈盈地問道。
“與軍師處同仁見了面,郭祭酒将兖州、冀州的事交付給我。
”
“就是見面這麼簡單?
他們沒刁難你?
”
陸遜眉心微蹙。
“大王,新進的這批參軍書生氣太濃,對軍務也不夠熟悉,連發難都提不出有份量的問題,應該盡快安排他們到軍中實習一段時間。
臣以為,可趁此機會,從諸軍中挑一些有實踐經驗的掾吏充實到軍師處來,增強軍師處的實力。
”
孫策沉吟不語。
陸遜一語切中要害。
新進的這批軍謀學問底子是好的,實踐能力卻差了些。
以前汝颍士子自恃身份,不肯屈就,願意入軍謀處效力的都是一些務實的人,還看不出多少問題,鐘繇、荀彧先後返鄉,現在汝颍士子倒是願意為他效力了,他卻發現這些人有些言過其實,動手能力遠不如之前的那些軍謀,拟出的作戰方案有時連郭嘉都看不下去,隻好重新返工。
讓他們到軍中實習一段時間是個不錯的方案,但各部願不願意接收他們,又肯不肯放那些幹練的掾吏離開也是個問題。
大戰在即,都想立功,誰願意放熟悉軍務的熟手離開,換一些眼高手低的書生?
這裡面涉及到的問題太多了,絕不是下一道命令就能解決的。
萬一軍中将領敷衍,送來的也許還不如現在的這些人,軍師處的實力會大受影響,還不如不費這個心思。
“此事需從長計議,急不得。
還是說說兖州、冀州的事吧,你有什麼計劃?
”
“等。
”陸遜不假思索的說道。
“怎麼個等法?
”
“人心苦不足,得寸便進尺,大王越是急于達成協議,他們越是覺得有勢可依。
與其如此,不如欲擒故縱,看他們能折騰到幾時,等他們徹底死心,再以武力平定,自然無話可說,隻要能保命,别無他求。
說起來,也是臣失誤,沒料到天子會入兖州,原先的作戰計劃落空。
若是正面擊敗董昭,兖州也不會有現在的麻煩。
”
孫策忍不住笑了一聲:“這就是叫亂拳打死老師傅。
好在你應變得當,沒讓天子占了便宜去。
你也不用自責,實在不行,就以你的辦法,武力平定就是了。
朱桓能當此任嗎?
”
“平定兖州應該沒什麼問題。
”
“冀州呢?
”
陸遜沉吟了片刻,躬身施禮。
“大王,臣以為,不論是進兵關中,還是進兵河北,涉及到兩個都督聯合用兵,隻要有可能,皆當大王親至,不可假手于人。
國之大事,唯祀與戎。
兵乃國之利器,用得好可傷人,用得不好也會傷己,不可不防。
臣知道大王有心練将,以備将來征伐天下,隻是眼下諸将如周公瑾、太史子義者不多,不足以擔此重任,大王還要再辛苦幾年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