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翻的眼神頓時變了,揪着蔡瑁的袖子。
“錢不是問題?
那你怎麼總跟我哭窮?
”
蔡瑁讪讪,伸手拍開虞翻的手。
“虞仲翔,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
我跟你哭窮,那能怪我嗎?
我給木學堂一個錢,木學堂至少能幫我省三個錢,或者幫我多掙五個錢。
給你呢?
你們那些屯田的簡直是無底洞啊,你自己算算,這半年,我給你們撥了多少錢糧,見到一次回頭的嗎?
你就說吧,今年秋收結束,能給我多少稻米。
”
虞翻哼了一聲:“蔡德珪,交州運米隻是應急,糧食供應最後還是要靠屯田。
屯田投入大,見效慢,這是實情,你不能如此目光短淺,要放長眼量。
三年之後,我保證讓你看到屯田的效果。
”
“三年?
”蔡瑁不屑一顧。
“三年能把你們屯田的自己養活了,不向我要錢要糧,我就心滿意足了。
”
“你不礙我事,不拖欠我費用,說不定兩年就能自給自足。
”
“好吧,就算屯田能夠自給自足,你們會稽印書坊什麼時候能自給自足?
”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半真半假地互相諷刺。
虞翻為人狂傲,又得孫策重用,托以吳會之事,一心想幹出一番事業來報效孫策的信任。
要做的事多,鋪的攤子大,開銷自然也大,吳郡實力比會稽強,自然要多承擔一些,隻是這樣一來,蔡瑁就有些難辦了。
他是代表荊襄世家來投資做生意的,馬上要到年底了,他要向荊襄世家報賬,如果隻有支出,沒有收益,他這個賬怎麼報?
況且他覺得虞翻不公平,有偏袒會稽人的嫌疑。
這引起了吳郡人的不滿,到他這兒報怨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
會稽印書坊答應他的分紅到現在還沒給他,他派人催讨,盛憲就說他們沒賺錢,一直虧本經營呢,分紅沒有,要不你再補點?
蔡瑁說不過虞翻,又一心想着和氣生财,一般不主動惹事。
今天趁着虞翻有求于黃月英,又吃了黃月英的癟,這才借勢發難,至少讓虞翻知道他也有難處,不能無條件的滿足他的要求。
“你們能不能走遠點吵架?
”黃月英坐了起來,拍拍榻邊。
“虞長史,木學堂就這麼多人,能接的任務有限,有些任務還要調研,不是閉着眼睛就能想出來的。
屯田需要的機械那麼多,我建議你還是單獨組建一個木學堂,專門設計制造相關的工具,就像葛陂的木學堂,什麼也不做,就研究軍械。
術業有專攻,這樣效率更高。
”
“對啊,我也是這麼想。
”虞翻棄了蔡瑁,趕到黃月英面前,笑嘻嘻地說道:“隻是要請大匠幫忙,一是培訓人才,二是提供一部分資金。
”
“培訓人才的事,我可以幫忙,資金别找我,找他去。
”黃月英擡起下巴,指指蔡瑁。
“你别以為木學堂有油水,木學堂也有很多要花錢的地方。
”
“知道,知道,我沒讓你們白給啊,算你們入股,到時候給你們分紅,行不行?
”
黃月英很驚訝,上下打量着虞翻。
“入股分紅你也知道?
誰告訴你的?
”入股這個詞是孫策提出來的,當初孫策出錢資助她們研制織機,就是以入股分紅的方式。
織機這項業務現在已經大部分轉移給了南陽木學堂和汝南,黃月英和馮宛基本不過問,隻是每隔半年收一次分紅。
虞翻笑而不語。
黃月英撓撓頭。
她知道孫策信任虞翻,這個詞很可能是孫策告訴他的。
“好吧,你安排十個人來,我們幫你培訓,再提供三百金做為啟動資本。
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
“你說。
”
“這十個人,男女各一半。
”
虞翻露出了難色,沉吟半晌。
“一時之間,怕是找不到這麼多識文斷字的女子,能不能通融一下?
”
黃月英盯着虞翻看了一會,豎起一根手指。
“我給你一個面子,讓一個名額,至少有四名女子,否則你就不要派人來了。
虞長史,孫将軍讓我們負責木學堂可不僅僅是寵我們,你如果意識不到這一點,可能會辜負他對你的信任,也辱沒了你虞家五世治易的名聲。
何謂道?
一陰一陽之謂道。
”
虞翻眼神一閃,眉頭微蹙,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他沉默了片刻,點點頭。
“好,我盡力而為。
”他打量了黃月英片刻,又躬身施了一禮。
“多謝大匠指點。
”
黃月英笑了起來。
“不敢。
”
——
蔡瑁與虞翻一起下山。
虞翻一路沉默,一句話也不說。
來到太湖邊,虞翻上了船,彎腰鑽進船艙,現在岸邊的蔡瑁忍不住叫了一聲:“仲翔,你真準備派女子來修木學?
”
虞翻推開窗戶,看了蔡瑁一眼,歪歪嘴,笑了一聲:“是啊,到時候還請德珪多關照。
”
“你别聽她的,像她那麼聰明的女子沒幾個,很難找的。
”
“那是因為你沒有去找。
”虞翻笑笑,揚揚手,向蔡瑁揮手告别。
楫濯士劃動木楫,船轉了個方向,向北駛去。
阚澤端着一壺酒走了過來,坐在虞翻對面,斟了一杯酒遞給虞翻。
“仲翔兄,什麼女子?
”
虞翻接過酒杯,卻沒有喝,在手裡慢慢搖晃着。
過了片刻,他擡起頭,目光炯炯地看着阚澤。
“德潤,你覺得女子能夠像男子一樣修習學問嗎?
”
阚澤想了想。
“偶爾出幾個蔡大家、黃大匠這樣的奇才可以理解,都如男子一樣,不太可能吧?
”
“那你怎麼理解一陰一陽之謂道這句話?
”
阚澤不解地看着虞翻。
他知道虞翻是治易世家,突然問這句話,是考校他的易學造詣,還是什麼意思?
這跟他剛才的問題好像不搭邊啊。
虞翻呷了一口酒,把剛才與黃月英說的話大緻重複了一遍。
阚澤這才明白,驚訝地說道:“所以,你打算招募女子修習木學?
”
“不僅是木學。
”虞翻一飲而盡,阚澤又給他添滿。
虞翻慢慢地晃着酒杯。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
德潤,将軍以上士待我,我卻行若中士,還需要黃大匠的點撥才能明白其中深意,真是愧對将軍。
”
阚澤半晌才啞然笑道:“照你這麼說,我豈不是成了大笑之的下士?
仲翔兄,此舉過于驚世駭俗,恐惹人非議,你還是慎重一些的好。
”
虞翻瞅了阚澤一眼,笑而不語。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德潤,你對算學有些天賦,去一趟葛陂吧,那裡有位算學大師徐嶽徐公河,如果能師從于他,對你将來大有裨益。
對了,你上次提及的那個趙姓少年,不妨一起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