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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狂

唐朝工科生 鲨魚禅師 2875 2024-01-31 01:12

  叮、叮、叮……

  漢陽的坊市,有的專門做些五金家什,有專門的溝渠用來倒廢液,幾十丈範圍内,連命硬的香樟也活不下去。
若是有自己架設煙囪,用了煤炭之類的,一棵香樟樹,當時就能讓外地來的區分出哪裡是作業區,哪裡不是。

  一邊烏黑不着片葉,一邊郁郁蔥蔥,這樣的香樟樹,便是漢陽最為特别的一種景象。

  “丁十八,幫俺補個鍋子,可好?

  “銅補子要二十文。

  “二十文――”

  問話的胖大廚娘,頓時叉着腰拎着鍋,“俺家漢子去了武昌做活,跟你睡一回,能便宜個麼?

  叮叮當當揮舞小鐵錘的健碩漢子擡頭打量了一下廚娘,目光來回地在她碩大的雙峰間遊走,然後低着頭讷讷道:“便宜個十文。

  “好說話!

  言罷,廚娘一把拉着修補匠,到後屋麻利地幹了一場。
随後舒舒服服地拎着打着銅補子的大鍋,笑呵呵道:“要是能懷個種,給你丁十八送個花紅。

  待人走了,修補匠又低着頭,在那裡叮叮當當。

  鐵器用具逐漸地普及開來,就像當年的長安城,漢陽城也越發地多了這些新式器物。
不管是鐵鍋、鐵壺、鐵桶、鐵釘,這是越發貧賤消費得起的物事。

  雖然厲害的木匠、大工,還是不用一根釘子,全靠卯榫結構就能打造家具乃至樓房,但更多不厲害的木匠,則是用着價格極為便宜的釘子,就能給鄉野的農戶甚至是漁民做一套桌椅闆凳騰空棕繃大床出來。

  漢陽以及之後的江夏,到武漢錄事司地區,和别處更大的不同,那就是女子抛頭露面去做工,成了習以為常的事物。

  從稀奇古怪到見怪不怪,一二年光景就夠了。

  外鄉有些家學淵源的,瞧見兩京、武漢、淮揚的風貌,多是要跺腳咒罵,說一些管天管地管女人的話來。

  不過往往這等人兒,立刻被武漢的女郎一把揪住耳朵,不說是一頓厮打,就是罵上一通“你娘不做活靠你這不成器兒孫來養活麼”,簡直是毒的不能再毒。

  到後來,吃了這等虧的讀書人,便編了個“娶妻不娶武漢女”的是非,編排的武漢錄事司從當官的到賣唱的,都氣的跳腳。

  “觀察,這學堂,當真要蓋一個?

  張乾有些忐忑,看着那逐漸封頂的教學區和生活區,整個人都有點慌。

  然而老張卻神在在地看着那配重式起重機在運作,然後道:“廢話,外面的牆連膩子都抹了,老子現在說不蓋?
不蓋學堂難不成蓋魚塘?

  “……”

  一旁和張乾一起無語的張亨便道:“可是觀察,眼下這風頭,萬一被人捅到洛陽,未必沒有人要來鬧事啊。

  “鬧什麼事?
拿武漢開刀還是拿我張德開刀?
許敬宗忙着給人做狗呢,他主子沒說要咬我,他敢呲牙嗎?
再說了,一個禮部尚書,還是暫代的,那就是個屁。

  “……”

  周圍的幕僚和屬官,紛紛表示老子剛才在仰望星空,什麼都沒聽到。

  “可到底是女子學堂,之前觀察在大河工坊和京西大講堂,也是掩人耳目……”

  “哎!
本府什麼時候掩人耳目過?

本府從來都是光明正大!

  媽的,提什麼不好提這種黑曆史,老張當時就毛了,瞪了一眼張亨。

  “是是是,下走口誤,口誤。

  張亨也是無語,然後接着道,“可若是這般公開行事,必引恐慌。

  “怕什麼?

  老張一臉的得意,“這光景,比起女子讀書,我看呐,還是博陵崔氏全家爆……流放,更讓那些渾身是嘴的貨色戰戰兢兢。
便是程處弼磨死疏勒這件事情,都比女子學堂要緊。
你當本府……是傻的麼?

  早不弄晚不弄,偏偏這時候“澳門最大線上賭場上線了”?

  開什麼玩笑,作為一個挖帝國主義牆角的熟練工,老張自打混入帝國主義内部的改元貞觀起,那都是見什麼風使什麼舵。

  有一件事情當年的長安首富,老魔頭尉遲日天沒有說錯,是的,作為一個南方人,老張的确會操船……

  “可是,觀察,不再斟酌斟酌麼?

  張亨後頭站着的張貞,時常在外奔波,是文書中尤為勞苦的一個。
武漢錄事司的田間地頭山間江畔,就沒有他沒去過的最小行政單位。

  整個武漢錄事司所有市鎮坊裡,不管是運送糧賦的糧長還是說在市鎮做事的裡長之流,張貞都能記下長相姓名,這是他的絕活。

  也正因為此,張貞作為幕僚,更是江水張氏的族人,才對張德認真道:“觀察,市井鄉裡,對女子入學,支持者甚少啊。

  “本府需要他們支持嗎?

  張德同樣認真地回道。

  一行人在叮叮當當的聲音中,穿梭在各種五金作業的作坊,爐火中的爐溫,時不時地因為熱浪卷動,吹出了小巷院門。

  “觀察的意思是……”

  “女工識字和不識字,你要是臨漳山廠區的車間主任,你選哪個?

  “這……自然是識字的,最好還懂一些器物營造之法,若是能算個産量、業績,那就更好了。

  “不是所有工坊,都隻要文盲婦人在那裡胡亂忙上一通。
總想着女工癡呆,連個工錢都記不住,這商号廠房,也是做不長久的。
說到底,吃人肉喝人皿能發家,卻不能持久。
”張德背着一雙手,步子邁得不大,幕僚們都是跟着,有的則是用炭筆把這些話記了下來。

  咣!

  “沒有對刀,你這樣進刀隻會繃斷刀頭!
夯貨!
老子信了你的邪喲――”

  不遠處傳來一陣咆哮,觀察使府的一行人,都是對望一眼,不由得莞爾一笑。

  “人肉人皿起家,賺是能賺的,但為何不能長久?
”張德看了看衆人,“講到底,其實一句話。

  “觀察,甚麼話?

  “同行是冤家,同行是仇人,同行是死敵。

  “……”

  一行人都是默然,雖然很有道理,可聽着就不痛快啊。

  老張繼續道:“同行相争,以前是要搶客人,現在不但客人要搶,貨源也要搶,熟練工更要搶。
可拿什麼搶呢?
道理顯而易見的,你張三吃人肉喝人皿,我李四吃的少一點,喝的少一些,那麼,就能搶了。

  “先少賺一點,同行都死了,那自然賺的就更多。
這叫細水長流。

  “……”

  幕僚們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對。

  “可觀察,倘使将來……如若一行,仿佛……仿佛物流行吧,倘使一家獨大,豈不是工人力夫,任由這東家予取予求?

  “是啊,一家獨大,就會是這般。
那麼,該怎麼辦呢?

  砰!

  一聲巨響,隻見剛才吵鬧的地界,一扇門闆飛了出來,一個赤膊上身的健壯漢子一邊走一邊吼:“老子入你娘個先人,老子不幹喽!
武漢恁多家鋪子,老子偏給你個鼈孫支使,呸!

  這刹那,觀察使府全體除了張德,其餘的都是呆若木雞。
而老張卻是饒有趣味地看着那漢子離開,方才問話的張乾,則是若有所思。

  怎麼辦?

  老張内心不由得感慨,反正不會是“大楚興,陳勝王”,說不定是“大屁股裂了”,也說不定是“烏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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