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走到底
官家默認了李思汶肚子裡的孩子,李思淺尋了兩個宮裡出來的嬷嬷,又挑了兩個機靈有眼色的丫頭,許了重金,悄悄送到李思汶身邊,大年二十九晚上,兩個宮裡的嬷嬷帶着幾個内侍,一頂小轎将李思汶悄悄擡進了禁中。
俞府後園深處那間隐在竹林裡的一處小院裡,上房裡地龍燒的簡直燥熱了。
俞相公面如蠟紙,從腰往下裹着條薄絲被,半躺半坐在炕上。
秦妃死那天,他就病了,一直強撐到封衙,回到府裡,就搬到這間靜室,幾乎不見任何人,他得好好休養幾天,否則,年後他就站不起來了。
在他對面,雷先生瘦的雙頰凹陷,須發花白,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數歲。
俞相公連咳了幾聲,沉悶的咳聲仿佛是從兇部以下傳出來的,雷先生擔憂的看着他,一聲歎息壓在了喉嚨深處。
“先生辛苦了。
”俞相公這一聲辛苦道的情真意切。
“總算沒白辛苦。
”雷先生的聲音虛浮的沒半天根基,仿佛一絲微風就能吹散了,“官家,命不長了。
”
俞相公眼裡驟然閃過團亮光,上身直起,“看清楚了?
确實無誤?
”
雷先生點了點頭。
“萬幸萬幸!
宋氏這個蠢貨!
”俞相公咬牙切齒,“我看住了太子,誰知道她竟然做出這樣的蠢事!
秦妃一個廢人,她殺秦妃幹什麼?
!
我都不知道她怎麼想的!
她怎麼能蠢成這樣!
”俞相公一口氣嗆上來,咳的撕心裂肺。
雷先生神情疲倦中透着厭煩,“都過去了,當初我就勸過相公,宋氏母子愚蠢剛愎,都到如今這樣的地步兒了,也隻好一條道走到黑。
”
“先生說的是。
”俞相公一陣劇烈的咳嗽後,臉上一片潮紅,神情黯然。
“相公保重,如今太子危急,相公還能壓得住他,一旦太子既位,唉!
”雷先生苦笑連連,“昨夜我妄窺天機,折了壽數,隻怕活不了幾年了,跟相公說話,也不用想的太多,相公的危機,不在現在,而在龍椅易主之後。
”
俞相公仿佛想歎息,那口氣沒歎出來,卻哽在了喉嚨裡。
“熊家二娘子斷了腿,若太子不得天命也就算了,若能得了天命,沒了熊家娘子,還有張家娘子、李家娘子,選中熊家二娘子這樣的,宋後隻怕是存了換下太子妃的打算的,太子的心性比宋後更加涼薄,太子若既了位,俞家的滅族大禍也就不遠了。
”
俞相公臉色青灰,目光冷厲,卻沒打斷雷先生的話。
“太子若不能即位,若是大爺,大爺心性寬厚,雖然天子過于寬厚不是百姓之福,可對俞家來說,隻要舍了權和錢這兩樣,性命是無礙的,不過沉寂十幾年、幾十年,厚積薄發,到下一朝,說不定又是一個今天的俞家。
”
雷先生根本不理會俞相公的臉色,隻管順着自己的想法侃侃而談。
“若是那位小皇子,官家命已不長,看官家這一陣子的安排,命不長久這事,隻怕他自己也有了察覺,小皇子即位,必有文武輔政和宮内主事之人,會是誰?
文官官家會選誰?
王相?
王相太老了,小皇子太小,斷不會是王相,黃相公?
黃相公為相最晚,在朝中立足不夠穩,壓不住朝局,再說,黃相公中舉那年隐瞞母親喪信入考這件事,他又咬死隻說是家人瞞了他,德行有虧,官家不會用他,那還能有誰?
武官上,韓家娶了公主,如今看來,瑞甯公主必是官家聖心默定的宮内護持之人,那韓家就再做輔政,如果不是韓家,那就隻能是端木華了。
”
雷先生越說眼睛越亮,“宮内有瑞甯公主主持,端木華為武官之首,文官誰最合适……”
俞相公猛咳了一聲,打斷雷先生的話,“如今讨論這個還太早,太子不能廢!
就算……”俞相公眼睛眯起,目光狠厲陰冷,“他那樣的蠢貨!
真當老夫是好惹的?
不過替他充實後宮,隻要生了兒子……就算沒有兒子,不是還有個小皇子?
老夫能扶起得他,也能廢得掉他!
”
雷先生看着俞相公,神情漠然,沒接他這些話,隻順着自己的思路道:“相公既然打定主意扶太子上位,那宋後愚倔,倒可以用一用。
”
“先生請詳說!
”
“所謂釜底抽薪……”雷先生上身前傾,俯到俞相公耳邊,一陣低語,俞相公臉上神情變幻不定,聽雷先生說完,深吸了口氣,猛一把拍在炕幾上道:“她這樣的蠢婦,屢次替太子招禍,這也算是她替太子做了件好事!
”
“相公,燕王事母至孝,秦妃這一死。
”雷先生張開枯瘦的手指撫在炕幾上,“燕王過于平靜了,秦妃仙逝那天,端木華和燕王長談徹夜,談的什麼?
燕王不過一個愚孝之人,雖有幾分才具,也就幾分而已,他性子又過于寬和,若沒有端木華,燕王根本不用理會,可如今端木華站在他身旁,相公有什麼打算?
”
“韓家那個六娘子迷上他了?
”俞相公笑容獰猙,“成全她!
”
今年的上元燈節跟往年一樣熱鬧,粉飾的京城内外一片太平繁榮。
直到十四日,端木蓮生才從燕王府忙過一陣子出來。
端木蓮生剛進到正院換了衣服,玉姐兒就趕過來求見。
李思淺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就垂下眼簾隻管讓人端她愛吃的湯水點心上來。
“二叔,你去哪兒了?
過年也不在家,我問夫人,夫人就是不肯告訴我二叔去哪兒了。
”玉姐兒委屈的眼淚汪汪。
“尋二叔有事?
”端木蓮生眉頭微蹙又分開,聲音溫和。
“二叔不是說要教我打馬球?
那天二叔答應了六娘子要陪我們打一場馬球,後來二叔哪兒去了?
人沒有影兒,連句話也沒有!
六娘子一點也沒計較,可二叔讓我的把臉往哪兒放?
我找二叔找了十來天,夫人咬死不告訴我二叔在哪兒,難道我找二叔是要害了二叔不成?
”玉姐兒越說越委屈。
李思淺側過頭,不忍心再看她,照理說她是端木大爺的骨皿,這理智該是端木大爺那位世之英才和姚氏的平均啊,可如今看,就她這樣,比姚氏都不如!